“因为我孤独啊。”
我解决完最后一串,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拿着签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泡沫保温袋,随口答道。
天地良心,我说的是真话。
一边对孤独乐在其中,一边又打破舒适圈。
他倒没表现出什么诧异,最近的相处中也慢慢摸到了些我的性格。
我大大方方展示出来的。
“只要有个人在旁边陪着我,那什么级别的恐怖片都不在话下。”
他翘起嘴角,受宠若惊道:“我的安全感这么足啊?”
“不,只要是个人。”
我毫不留情地泼冷水。
或者是只狗也行,可我不养宠物。
他保持着龟裂的笑,实在撑不住了,假面碎片一块一块地掉。在彻底暴露真面目前低下头,敛去眸子里的复杂神色。
平白有些落寞。
“其实我以前没考虑过结婚。”我抽出几张纸擦了嘴巴,“在遇见你的前一秒我都还奉行不婚主义。”
我知道他在疑惑什么,继续说着:“你的结婚想法很有意思。而且,以后再上点儿岁数的时候,要是我哪天突然死了也有人给我收尸。”
我果然不擅长安慰人。
一开口就收不住地说些疯话,说完自己都觉得渗人极了。
“那么相信我?”
他指的是我们认识当天就领证。
“不,我是相信自己的眼光。”我不在乎他是否介意我的厚颜无耻。
他哑然失笑,手指搭在眼睛上揉了揉,嘴角咧开到最大弧度。
“现在还是吗?不婚主义者?”
我顿住半晌,笃定道:“是。”
7
我已经彻底拜倒在段易的厨艺之下。
外卖什么的通通不香了。
每次吃饭前都要感叹我的幸运,啊!人生无憾!
不过饭场得意,书场失意。
最近我的故事遇到瓶颈了,反复删删改改,愣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我想起老爸的朋友圈,寻思着也出去转转找灵感。
在全国地图上搜索着目的地,确定了西部一座雪山。说走就走,反正我自由职业又不赶假期凑热闹。
段易下班回来就看到客厅里收好的行李箱,问:“你要去哪儿吗?”
“旅游,爬山。”
我雀跃地回答着他,语调是止不住的欢喜。
“你一个人?”
“嗯。”
“哦。”
他知道后就回了房间,我核实完所需物品便开始规划行程,正打算订票时段易突然给我发了条微信:
#漂亮独身女子出门旅游的安全问题#链接?http://*&???
我:→_→
老公:#爬山需谨慎#链接?http://*▲
老公:#道路交通安全注意事项#链接?http://*?
老公:#景区高价消费曝光#链接?http://*??¥
我:……so?
老公: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的安全问题
我:好的,收到
老公:出门不比家里,陌生人太多了,多注意周围环境,不要一直低头看手机
我:明白
老公:身边多带个人也好
我:确实
我:可我不想跟团,难道要去打扰我爸妈的二人世界?(沉思)
老公:……
老公:你选的目的地是哪儿?
我:苍岭雪山
老公:哦
老公:我读大学时还想过去那儿的,不过没去成
我:哦
老公:上班太忙没时间,假期又是人看人
我:可怜你一秒钟
老公:不过我倒是还存着一年的假
老公:你很喜欢旅游吗?
我:喜欢
唉,我看着手机屏幕叹气。
看他那么坚持,就顺带把他也捎上吧。
绿皮火车穿行在高原上,天空是浓郁的蓝,与吊着的成片白云清晰地割裂开来。
土地贫瘠,植被荒芜。
从高架桥望下去,一群黑色的牛埋首在黄绿地间填腹。浓云坠落在淡褐色的山,给它头顶蒙上一层青黑的阴影。
河水流淌着绚丽的翡翠绿,远处的冰雪渐渐入眼。
跟随人流下了车,提着行李箱打算入住山下的民宿,旅途劳顿,第二天再去爬山。
没想到,刚到地方就被段易带着到处乱转,差点转成失踪人口。
我就想偷个查找路线的懒,结果……最后还是靠我,在天黑之前找到了目的地。
联系他以往的种种行为,我严肃地问道:“段易,你是不是路痴?”
段易:“……”
得,默认了。
–
我大口喘着粗气,呼吸间都是白茫茫的雾。风很大,空气几乎要冻成冰。
“需要给你拍照吗?”
“不用。”
我不怎么喜欢拍照,我需要的不是死气沉沉的景物,而是那瞬间它带给我的感受,触及心灵的感受。
“照片抓的是眼睛,当下震撼的,是心。”
云雾缭绕,裸露的山脊如刀刃般锋利,纵深的沟壑磅礴坚毅,连同白洁的雪都带着凛冽。
宏伟壮阔的山脉连绵起伏,亿万年的风霜覆盖,它依然耸峙。
猎猎作响的寒风拍打着耳畔,脚下是望而生畏的巨兽谷底。
扶着栏杆眺望,极致的感受在心里横冲直撞。
“You jump,I jump!”
旁边一对年轻小情侣嬉笑着,把大海的浪漫搬到雪山。
“要是我死了,你不要找别人好不好,至少不要马上。”
在这样的环境下情绪容易敏感,女生说着都带上了哭腔,男生一把将她搂住细声细语地安慰。
我突然来了兴趣,转头问段易,“如果你是杰克,看到露丝活下来后嫁人生子,作何感想?”
如果段易真没谈过恋爱,那这个问题着实为难他了。
他挠了挠头,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不知道。”
“你以前不是说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吗?这种假设性问题对我而言就无意义。我不是杰克,永远不会有他的经历,不管我怎么想,也都与他无关,与他们的故事无关。既然无关,我就没资格去置喙。”
他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被冷风绞成一绺一绺的遮盖住眉眼。
“也对。”我轻声说道。
小时候我还为露丝的结局感到惊讶,人生中出现过那么浓墨重彩的人,又怎么会与他人结合。
可我倒回去看,或许一开始关注点就错了。
她自始至终,想要追求的都是自由,而不是一个杰克。杰克是给予自由的媒介。
杰克死了,露丝从他那儿得到的自由永存。
我沉思着,段易的下一句话飘过耳畔:
“我想,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爱一个人。”
8
救命!
这男人怎么蛊起来了?!
出去旅游了一趟难道就释放出了压抑多年的天性?
我不理解。
段易穿了件黑色缎面衬衫,松垮垮的,走路带风,一小块精瘦的胸膛若隐若现,上方是性感的喉结,唇色糜丽,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这种比直接脱光更有诱惑好吗?!
我怀疑这人在勾引我,但我没有证据。
我赶紧抹了把嘴角,口水流出来就太丢人现眼了。
呜呜呜~
这是我的老公,我可以天天看。
我拿出了我的毕生所学,所有绝美的词藻狂甩出去,愣是把他一个形象高冷的人夸得面红耳热。
他终于先受不了了过来捂住我的嘴,“好了好了。”
我无比气愤,把他的手扯开,“长得帅还不让人夸了?!”
成功地让他脸色又红了一个度。
我心情大好,当场决定拉着他出去吃火锅。
段易:“?”
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了火锅店里。
我大气地把菜单递给他,“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锅底你看看是要菌汤鸳鸯还是番茄。”
效率很高,没一会儿菜就上齐了,满满一大桌。
两人中间隔着腾起的轻薄水汽,看他明明不能吃辣还往红锅里涮,我的嘲笑毫不掩饰。
辣椒简直就是最好的口红,染色无比自然,艳得滴血。
我已经吃不过来了,没时间说话,只管埋头干饭,毛肚、牛肉、鹅肠……人活着,不就为了这口吃的!
我从菌汤锅里捞出了一片藕。
没人比我更懂养生。
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四肢,毕竟出门在外,要脸。
死吃海喝的结果就是我全程只有扶着段易才能走路。
火锅店离家有一个地铁站的距离,我们决定走回去,好吧,是我祈求他走路消食的。
我拍着胸脯跟他保证道:“别怕啊,我识路!”
“Follow me.”
晚风吹散了些热意,一身的火锅味怕是走回家都消不了。
“荆戈。”
他出声唤着我。
从他舌腔吐出来的名字炙热无比,要把周围的空气都烫出白烟似的。
“嗯。”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我心动过很多次。”
他与我并肩走着,神情掩在晦暗夜色里,静静地听着我说。
冷风将我平淡的话送至他的耳边。
“有时候是陌生人一个意外的对视,有时候是一个简单的触碰,有时候是别人在我耳边说话……那些瞬间,我好像真的心动过。我不是木头,再怎么冷血,也不可能几十年都不动心。”
“那些感受就像心上骤然腾起的一簇小火苗,微弱的电流在五脏六腑穿梭,酥酥麻麻的。”
我停顿了一下,偏过头看他,笑得坦荡,“就在刚才,你叫我名字的时候。”
夜晚灯光迷离的街道,气氛正好,我又开始胡言乱语。
“但那小簇火永远不可能蔓延到我的大脑,它的生命力过于脆弱,最长的一次也没活过三秒,我的理智每时每刻都清醒着,只要心头窜出一点儿热意就会毫不留情地浇熄。”
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想深究,就放逐它恣意妄为。
我发挥着幽默细胞讲了个冷笑话,“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上头的。”
“综上所述,我确定没有喜欢过。”
好像是大三的时候,我在学校里偶遇过一个人,我心动了。
但我是个相信缘分的,遇见一次不代表什么,要是就此消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什么遗憾都没有。
冥冥之中的安排,我和他再次相见了。
可我那点儿可怜的心动早就夭折,骨灰都被吹得一干二净。
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
我都震惊于自己的多愁和善变,我从来不是一个长情之人,是一个自私的胆小鬼、偏执怪。
所以,我还是不去祸害别人了吧。
我极度敏感,但每次都故意忽略,想把事情云淡风轻地揭过去。
除非它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
刚好走到一处路灯下,段易高大的身体背着光,耳朵透红,眼睛一眨一眨的,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其实我是相信爱情的,怎么能不信呢?
它这么高尚的东西,就应该一尘不染,不能轻易唐突。
我知道自己不配。
付出得少,胃口还大,就是活该。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吧。”
9
从那天说开后,我就搬回了自己原来的房子。
好巧,爸妈也旅行回来了。
要是我这下离婚,是不是再把他们忽悠出去缓冲缓冲?
“说吧,怎么了。”
老妈一脸嫌弃地看着我没了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嘴里还不空闲地啃着猪蹄。
“想你了嘻嘻嘻~”我作势凑上去要亲她。
“哎呦,走开走开!全都是油!”
我瘪了瘪嘴,咽下最后一口肉,莫名地惆怅道:“你说,什么是爱情?”
她白了我一眼,显然不想理会我的文艺感伤。
“你喜欢他吗?”
我被问得顿住,喜欢?
我那么善变,真的会喜欢上一个人?
“可能吧……”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什么可能不可能的,跟我矫情什么?!”
“喜欢。”
没有什么羞于承认的。
但恰恰就是这份喜欢让我感到害怕。我怕又像以前一样,喜欢只是表象,是自我感动和欺骗。
万一,万一我过段时间那股感觉就不在了,到时候该怎么办?
我自己都不确定的东西,怎么能轻率地答应别人?
“那你……”
“我就是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去相信别人!我想要有一个永远不会背叛,永远爱我的人,但现实是人会变的!他会变,我也会变!一辈子那么长,我害怕当初的喜欢会在日复一日中消磨殆尽!我不想说‘永远’这个词,也不相信,但我实际上可喜欢它了!”
我有些激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现在我是对段易有些喜欢,我不知道它是会上升还是下降,与其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不如就让它一直保持在最美好的状态,我们分开后至少还有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