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诺大的百年学府里教书育人半生,是他毕生的骄傲,走在这里虽然一路上常碰见熟悉的老师和学生,但这也令他心里慢慢平静。
他以前从来没有打过沈白耳光,也没有踹过她。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
小时候沈白不听话,做不好,他至多就是打打手心手背,让她长记性。
长大了连手心手背都不打了,最多只是训一顿,让她自己闭门思过反省。
他内心很矛盾,一边觉得自己没错,高考考成这样简直是丢失颜面,上不到好学校,人生还没开始就毁了。
所以他的愤怒是理所应当,他愤怒于沈白的不争气,愤怒于她如此地不知轻重。
但是愤怒就能打人耳光踹人让人罚跪吗?
他教书多年,对这么大的人了还实行体罚,深知其中的危害。
说实话,沈建平现在有点后悔。
子不教父之过,于琴那句诘问“你觉得你配做她的父亲吗?”直接问进他的心里。
沈白从小和他就不亲近,那双眼睛里好像只有恐惧。
更可悲的是,他常常觉得,和女儿待在一起,还不如和自己的学生们待在一起舒服。
他不想去面对那澄澈眼睛里展现出的恐惧。
女儿怕父亲,太失败了。
于琴怕是早也忍受不了他了,从她今日的爆发便可窥一二。
沈建平自诩做她的丈夫以来,除了初始动机不纯,没有做过其他的亏心事。
工资按时一文不留上交,吃穿用度消费不高,平时聚餐人际往来也少之又少。
他潜心专研学术研究,不惹事不多事。
但于琴怒斥他搞独|裁|主|义。
沈建平抬头看向远处树木层叠笼罩下露出的尖顶建筑一角。
他失去了她们,好像已经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从他有些苍老的背影里,好似看见无限的悲意。
“沈教授好!”
小路上迎面走来一个学生,沈建平记不得他的名字也记不得他的长相,不知道是教了他什么课。他回过神,笑着点头打招呼。
他们寒暄几句,又错身而过。
是啊,他没有孑然一身。他还有他的学生们。
沈建平在兰州拉面吃了碗热腾腾的素拉面,慢慢踱步走回去。就算再撕破脸,他也得拉下脸回去。他也无处可去。连一个可以投奔的知心好友都没有。
踏着夜色向前,小区里仅有几盏不太亮的小路灯,有几盏还坏了,因为是老小区,也没人来修一修。
昏暗里听到篮球有规律砸向地面的声音,沈建平往那边看了看,只见两个高大的年轻小伙子面对面正抢着那颗篮球。
大半夜的还打球,也没有篮球场,没有篮筐。年轻人真是有活力。
突然,沈建平只觉眼前一暗,那颗本还在两个小伙子之间抢夺的篮球,狠狠地冲着他的正脸砸过来。
他吃痛地叫了一声,鼻梁有些发酸,眼冒金星,被砸得不轻。
两人跑过来。一人热情万分地凑过来想查看他的伤势,语气焦急:“叔叔,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看看。实在是对不住啊叔叔,我们正玩着呢,篮球不小心脱手砸到您了,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沈建平被砸的其实有些心情不爽,但见他态度诚恳,也不愿多刁难,视线扫过他侧边站着的另一个沉默的小伙子,摆摆手:“没大事。晚上就别打球了,这也没有篮球场,这么小的地方怎么打球。容易伤人又容易受伤。”
张晓假模假样地不停鞠躬,说:“对不住啊叔叔,真的对不起。”
沈建平揉揉脸,负手走了。
余乐航拍着篮球,篮球砸在地面上又反弹进他的手里。
张晓说:“蹲了一晚上了,仇报了爽了吧。”
余乐航冷笑,说:“不爽。”
他举起球,做一个投篮的姿势,对准沈建平的后脑勺,猛地又砸了过去。
张晓被他的动作搞的猝不及防,大叫一声,又快速跑到沈建平身边点头哈腰背锅。
沈建平捂着后脑勺,前后夹击下他有点被砸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