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这些年增了很多皱纹,嘴角处的褶皱很明显。
平时也很少花心思去打扮,眼睛下有着不容忽视的黑眼圈和眼袋,脸颊清瘦没有挂肉,所以颧骨看上去尤为突出。
发丝间也参杂了白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被盘在脑后。
她看过以前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不知不觉间,照片里那个笑容明媚无忧无虑的人,变成这样一副被生活折磨不堪的样子。
沈白心痛无比,她居然还怨恨着她的妈妈。
怨恨着这个处境不比自己好多少的妈妈。
沈白悄悄握住于琴身侧的手。
手一点都不细嫩,却粗糙得让沈白心安。
沈建平看她们同仇敌忾把自己当坏人的模样,一言不发走了,重重地甩上门。
怪物被赶跑了,沈白才彻底地松下紧绷地心弦。
于琴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去收拾一片狼藉的客厅。沈白的视线随着她利落的动作移动,妈妈也被生活规训得成为一个这么擅长做家务的人了啊。
于琴在卫生间里洗拖把。水声哗哗作响,掩盖掉她呜呜的压抑的哭声。
“妈,你离婚吧。好不好?”
沈白的声音突然响起,于琴从手掌心里抬起脸,她擦掉眼角的泪珠,勉强撑起一个笑来:“傻孩子,和你爸离婚没有那么容易,他不会愿意离婚。”
沈白语气焦急:“妈,只要你想,离婚怎么可能离不了?”
于琴一边拧拖把,一边说:“我太了解你爸。没有确定找到更好的选择之前,他不会把手里的牌丢掉。而且,就算离婚了我们就能和他脱干净关系吗?他现在只身一人,又能去哪里?那些固定的死工资也不高,他又能去哪里呢?他的交际圈小到我都清楚明了,到头来还是会来纠缠我们,这离了和没离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白说:“那你就甘愿受他欺负,给他做牛做马吗?”
于琴把拖把放好,水关掉,回身怜惜地摸摸她还红着的脸,说:“还疼不疼啊?”
沈白握住她的手,说:“妈,你不要岔开话题!”
于琴捏捏这只洁白细嫩的手,说:“妈妈没有想岔开话题。白白,这世界上的事啊,太复杂了,不是那样非黑即白。我没有给他做牛做马,你知道吗,平时家里做饭都是你爸爸做,碗也是他洗的。我负责家里的卫生。有很多时候,他都是和我一起搞卫生。你在家的日子少,所以不清楚这些。而你在家的假期,我们又很多时候都在忙,没有时间聚在一起。
“我对你爸爸的那些死工资也了如指掌,因为他都如数上交了。钱都是我在管着,你爸爸现在出门去,也无处可去,他微信钱包里我今天还看着只有几十块钱。就算是他脾气死倔,不肯低头,晚上肯定也会回来。不然的话就要睡公园长椅了。他出去的这段时间,正好也让他头脑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自己的行为过激到什么地步。”
于琴把她带到餐桌前,菜已经冷到没气了,但是天气热吃凉的也没关系。
她给沈白盛一碗饭,说:“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这些菜都是你爸爸做的,苦瓜汤你不爱喝就不要喝。你爸爸虽然很多时候实行独|裁|主|义,但是你看这桌上的五个菜,是不是都是你爱吃的?可是我们啊,总是先看见这盘苦瓜汤。”
沈白沉默不语。
于琴说:“我不是在为你爸爸开脱。他有很多特别过分的地方,特别不可原谅。但是他的行为哪里又完全不能理解呢?他靠拼命读书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从小就穷舍不得花钱,到现在这个习惯也没变,他现在衣橱里的衣服好多都是好多年前的,我让他扔到给他买新的,他还和我生气。
“他也就只知道读书改变命运,认为读书是唯一的出路,所以他狠抓你的学习成绩,渴望你考的分高。他太急功近利了,好像人生不把每一分每一秒都放在追求利益最大化上,就是一种浪费。但是现在时代变了对不对,他固执老旧的思想并没有变化,所以就显得格外地刺眼和膈应人。
“他在好大学当了一辈子老师,见识了各种形形色|色优秀的学生,所以他会忍不住拿你和那些优秀的孩子们比,他觉得你不会比他们差。但是这对你很不公平对不对,哪有这样做爸爸的。我觉得我女儿就很优秀,能考612分呢,我骄傲都来不及。”
沈白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为了掩饰她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
于琴用指腹蹭掉她停不下来的泪,继续说:“他不会做爸爸,我也不会做妈妈。白白,妈妈觉得很对不起你。”
沈白哽咽着摇头。
于琴苦笑着,说:“我不应该沉默的,沉默是我的罪过。你爸爸罪孽深重,我也有罪。”
沈白放下筷子,嘴里还有没有嚼完的饭颗粒,她像个委屈了多时的小朋友,放肆哭泣。
余乐航半蹲在小区绿化边上,盯着面前毫无动静的手机已经看了很久,仿佛要把它盯出花来才罢休。
已经是下午两点二十了。
一点一十多的时候,他看到沈白的爸爸情绪不好地从楼道口出来,快速消失了。
沈白和她爸爸的矛盾应该已经解除警报,为什么现在还没动静呢。
他站起来,敲了敲酸麻的腿,身上有些热出来的汗。
犹豫了一会儿,他打微信电话给沈白。第一遍没有接通,他又换手机电话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