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爱玩,活泼好动。总不肯老实坐在椅子上练那些枯燥的横竖撇捺点,她想跑想跳想活动。
沈建平一次两次还好心相劝,耐心指导,第三次以后便大动肝火。动怒不仅仅是因为沈白不愿学老爱动,更是因为他悲哀地发现沈白的天分根本达不到他的要求。
教了一万遍,一条横还是写的七扭八歪。教了要怎么执笔,要怎么端正坐,总是做不到他所要求的。
他动手打了沈白。这是他第一次打沈白。沈白大哭,手心红肿,她越是哭沈建平越是可气,拿着毛笔更用力地抽她的手心。
于琴听到哭声猛地冲进来,把沈白从他的手里解救出来,她抱着沈白红着眼眶控诉他:“沈建平,白白也是你女儿,她才四岁,能举起笔就很好了,你还要她怎么样才肯罢休。”
沈建平把笔往地下一扔,冷哼道:“能举起笔就很好了?这样平庸的女儿,我宁愿不要!”
于琴心中大恸,捂住沈白的耳朵,抱着她默默哭泣。
沈白还小,并不理解他爸爸的话是什么意思,更何况她正哭得耳鸣,接收不到外界的信息。
她对爸爸满是恐惧,一个劲地往妈妈怀里缩。
沈建平教导沈白练字的历程一直没断过,练得太差沈白就要挨揍,一开始她还会哭,后来哭都不敢了,只能忍着心里的委屈难受,继续她爸爸的注视下不停地写。事|后再找妈妈,妈妈会给她小零食吃,还会给她买小玩具。
沈建平对培养沈白在书法上有建树的厚望渐渐落空,结果没有想到更打击他的还在后面。
沈白的学习成绩一直都让他大失所望。
他理解不了,为什么在小学都拿不到满分成绩,拿不到第一名。
沈白按成绩分班永远都分不到一班去,于琴说让找关系塞点钱塞点礼物给老师,把沈白插班到一班。
他不肯,因为他沈建平丢不起这个脸。
从小到大,沈白都没如愿给他带回来过一个第一名。
她的老师们都对她常有夸奖,说她热于助人、性格好、在班里很受欢迎。但是沈建平觉得这些夸奖都太虚伪,成绩拔不上来还扯什么受欢迎。
他本对沈白充满了期许,但是期许一次又一次地落空。
沈建平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主持人声情并茂的说话声音戛然而止。
瞬间,家里鸦雀无声,掉针可闻。
他把手里的电视遥控器一抛,砸在大理石的茶几上,遥控器在上面滑动,不堪滑落掉到了地上。砰地一声,遥控器的电池摔了出来,咕噜咕噜滚到了茶几底下。
沈白吓得一抖。
沈建平抱着胳膊站起来,说:“手机还敢关机?”
沈白苍白着一张脸,不敢说话。
沈建平走到她跟前,沈白长得比他还高了。他在她肩膀上用力一推,沈白控制不住平衡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沈建平又往前,再推了几下,沈白被推到墙边,肩头的骨头和背部和墙壁发生碰撞,疼得她嘶地抽气一声。
她爸爸要抬起视线才能看她,但是她却觉得她自己好似最卑微的蝼蚁,被他踩在脚底,被他嗤之以鼻。
沈建平气得胸脯上下剧烈起伏,拿手指狠敲沈白的额头,咬牙切齿地低吼:“612分?啊?考得真不赖啊。考试的时候干嘛去了,梦周公去了?”
沈白弯着腰埋着脸吃痛地捂着额头,头转向墙那面,企图躲过他的击打。
沈建平用力掐着她的胳膊,把她挡着脸的手拽下,说:“还敢躲?你是觉得你考的分很好我不该揍你是吗?612分,你说说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点什么?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哪去了?读书的时间拿去吃屎了吗?”
沈白眼神麻木,没有表情也没哭。
沈建平掐她的脸,把她的脑袋按在墙上,吼道:“你默不作声干什么?回答我的问题!”
沈白的视线移到他的脸上,慢慢地有了焦距。
这张脸很可怖,额头很宽,皱起的粗浓眉毛和眼睛之间几乎要夹成一个锐角,鼻孔因愤怒而放大,血盆大口张合着,偶尔一两颗唾沫星子喷出,自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吞噬。
被吞进那深不见底的黑洞里。
沈白仔细地回忆余乐航的声音,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带有他独特的少年嗓音,很悦耳。
她很喜欢听他的声音,很喜欢听他讲话。
余乐航说,我是独立坚强的,我不会被打倒。
我的世界是由我自己建造的,不是依靠别人的评价构建的。
我恐惧爸爸,是在渴望他的认同。来自一个打压我的人的认同,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