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对着林风眠笃定的一点头:“成小事不足,败大事有余。”
第二天,初枭扎营的空地上聚集了许多卖烟膏的人,交易忙碌,形成了一个集市。
收刮从罂粟果里流出的浆汁,就是嘎更村的村民种植罂粟的原因,如今摆在集市上的花瓣包裹的浆膏叫生烟膏,已经可以抽了。它不仅可以当做鸦片,也是高纯度□□的制作原料。
这里的村民不仅至今还延续着刀耕火种的生活方式,而且还保留着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这让江云起大开眼界,可悲的是,嘎更村虽然与世隔绝,但这里却不是桃花源。
在这个世界最底层的交易现场,村民手里的大烟只能交换到最基本的生活用品。
这些人都住在山上,离城很远,东一个寨子,西一个寨子,没有具体的交易地点,口口相传,哪里有人收大烟,就往哪里去。
集市规模不算小,会进行十天。这时也会有人来做点小生意,初枭给江云起买了一支糖葫芦,用的却不是钱,而是刚收上来的大烟。
江云起以为他仗着自己毒枭的身份欺负人,正想嘲讽两句,就看见一个村民拿烟膏给摊主换了一碗凉粉,不远处还有换斗笠和草鞋的。
她震惊了,举着那根糖葫芦问初枭:“连吃的用的都可以用大烟来换?”
初枭含义无限的点了点头:“可以换,可以卖,也可以存起来。”
大烟在这里,成了硬通币。
初枭的人都在忙,江云起在一旁咬着糖葫芦 看的目瞪口呆。他们收购大烟不用秤,用的是双盘等臂机械天平。若说毒贩没文化,可他们会利用等臂杠杆平衡原理,将物品与物品比较衡量。
江云起孤陋寡闻,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天平。轴在梁的中心支着天平梁而形成两个臂,每个臂上挂着一个盘,其中一个盘里放烟膏,另一个盘里放砝码,固定在梁上的指针在不摆动且指向正中刻度时,交易就达成了。
值得一说的是砝码,它不是像秤砣一样的小东西,而是各种各样,有古老的银元,□□,子弹,啤酒瓶盖。
之所以用这些做砝码,其原因是村民与烟商之间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生长的罂粟,制作烟膏的人各不相同,做出的烟膏也有优劣之分,故而不同的砝码代表着烟膏的不同价值。
她实在吃不下这根奇长的冰糖葫芦了,随手扔在了草地上。江云起只顾看天平交易,并没发现几个小孩虎视眈眈看了那支冰糖葫芦很久了,在糖葫芦着地的瞬间一拥而上,抢了起来。
江云起忽然就有些哽咽,来这里的路上,她想毒品是暴利的,毒品源头的这些人民生活也应该不是那么差的,可当她亲眼目睹的时候,就觉得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第1章 人一贱,就要吃苦头
孩子当中年龄大的到底强势些,最后那半串粘着草屑的糖葫芦被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抢走了,小兽一般叼着食儿飞快消失在众人视线里,去独自享用战利品了。剩下三个小孩不甘心的站在那里。
江云起仍旧在看,她通过这些孩子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心一抽一抽的疼,心疼自己,心疼云生,心疼这些孩子。感觉鼻子很酸,她强行忍住眼泪。
女人心,海底针,初枭并猜不到她在想些什么,只是看她眼里蒙着一层水雾,以为是可怜这些小孩,他就把糖葫芦全买下来,分给了他们。
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个举动出了纰漏,让江云起抓住机会一顿嘴炮,不依不饶的抨击他:“你以为给他们买糖葫芦是做好事?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吃了糖葫芦以后还怎么吃糠咽菜,你要是不能每天都买糖葫芦给他们吃就一次都不要买!免得他们朝思暮想连做梦都是糖葫芦!”
江云起从小到大活的一直不容易,所以精神上也比较敏感,她体会过短暂的快乐,然后在残酷的现实下活的更加痛苦。
这一番高论初枭硬生生接了下来,江云起的唾沫星子不敢说喷了他一脸,至少部分登陆了。他并没有觉得怒不可遏,可是感觉非常窝囊,小心翼翼的讨好却遭到如此打脸的回报。初枭本想转身就走,他知道自己是太贱了,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冷哼一声自嘲道:“因为我是个毒贩,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人间的正义都属于你。”
江云起如果还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阈值较低,尚缺世故的话,她或许会被初枭今日的所作所为感动,进而对他有所改观,认为毒贩也有温柔美好的一面,或许是形势所逼,生活所迫才走上贩毒的道路。可惜她不是,她这二十多年尝尽了世态炎凉与人情冷暖,自问不是一个单纯善良的人。所以他这些手段,在她看来,简直是作恶。
但她吸毒后脑子反应变慢了,一时间找不到适合反击的话,初枭乘胜追击,要走不走的又补充道:“你不也是坑蒙拐骗,杀人放火,还吸毒,又能比我强到哪里去?”
如果她自己纯洁,美好,无私,正直,大可以夸夸其谈爱与和平,指责别人用心险恶,可她也阴暗,自私,劣迹斑斑。所以初枭坚定的认为,糖葫芦这件事自己没有做错,看到她被自己怼的哑口无言,积压多日的恶气一扫而空,趁机倒打一耙,做出最后的总结:“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完人。”
眼看着初枭傲然离去,江云起无计可施,对着一棵树死命的踢打起来。
不经历相同的痛苦就永远无法互相理解,初枭的过去江云起不知道,江云起的过去他查得一清二楚。他们两人之间没有正义,没有邪恶,有的只是敌对,痛苦,复仇以及难以互相理解。
晚上江云起没有吃饭就直接躺床上睡觉了,她手背上被树皮刮得都是伤,洗澡时也没避讳,现在天气热,伤口化脓了。
第二天早上也不见她起床,初枭开门进来给她处理伤口,蹲在床前狗熊绣花似得捏着酒精棉球给她手背消毒,撒药粉,江云起闭眼装睡,他心里一清二楚,突然就起了捉弄人的心:“好在村子所处的海拔高,热得也不算太很,所以没有腐烂,要不然得从这里截。”说着还用手刀在她手腕上比划着砍了一下。
这一比划,让她想起那天他要剁林风眠一根手指,江云起一把将他搡坐到地上:“滚,不用你假好心!”
因为没有防备,酒精洒了一脸,初枭这次真生气了,扔掉酒精棉球,手掌撑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抓着她的领子把她提了起来:“我原本以为我们两个人中,我最贱,热脸贴冷屁股。其实不然,我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是你最贱,给脸不要脸。”
敬酒不吃吃罚酒,人这一贱啊,就要吃苦头,江云起被他拎小鸡一样的给拎出去了。她被他一路连推带搡的押到一片罂粟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