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发像是只小兔子了。
都怪他把这只小兔子给惹伤心了。
沈扶雪摸了摸眼尾,红的这么厉害吗?
沈扶雪想去洗把脸,结果她刚一起身,外面就传来了些动静,是建宁帝过来了。
建宁帝身边的大太监挑开了帐篷门。
沈扶雪福身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沈扶雪行完礼以后便想退下,毕竟建宁帝此时过来,说不定是有什么话要跟陆时寒说,她怕她留下不方便。
可建宁帝却道:“无碍,太子妃留下照看太子吧。”
沈扶雪略一怔松,而后颔首:“是。”
陆时寒想要起身给建宁帝行礼,建宁帝却连忙拦住他:“时寒,你快躺下。”
陆时寒现下也确实没力气起来,他便如建宁帝所言靠在软枕上:“儿臣失礼了。”
建宁帝坐在床榻旁边的椅子上:“你我父子之间何必提这个。”
建宁帝问陆时寒:“时寒,你伤的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
其实不必问,建宁帝也能看出来,毕竟陆时寒的脸色现在白的像一张纸似的。
更何况方才御医也说了,陆时寒此次伤的实在很重,箭头差一点点便穿过了陆时寒的心脏。
虽说陆时寒现在没了生命危险,但也是极重的伤,且得养上一段日子。
陆时寒却道:“儿臣没有大碍,父皇不必挂心。”
建宁帝知道,陆时寒这是不想让他担心,才会如此说。
陆时寒越是如此,建宁帝越是愧疚。
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儿子,结果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了这么重的伤。
若是那支箭当真穿过了陆时寒的心脏……
建宁帝都不敢去想,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合适的继承人,他怎能让陆时寒出事。
建宁帝道:“时寒,你安心留下养伤,外面的事,自有父皇去处理。”
外面确实乱成了一团。
那些参与围猎的宗室和官家子弟倒是没什么大碍,毕竟人人都骑着马,还带着箭羽,群狼没有伤到他们什么,只是个别不小心中了流箭。
伤的更多的是那些手无寸铁的宫人。
不论如何,建宁帝都要查出个结果,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陆时寒点头:“是,父皇。”
又待了一会儿,细细地问了些陆时寒受伤后感觉如何,建宁帝才离开。
陆时寒方才都是强撑着的,建宁帝一走,他便卸下了心神,倚在软枕上,闭上了眼睛。
陆时寒很了解建宁帝,建宁帝虽是个多疑的皇帝,但在面对膝下的儿子们时,也免不了是个寻常的父亲。
身为父亲,又怎会愿意见到膝下的儿子手足相残。
所以,他必须打破建宁帝的一厢情愿,让夺嫡这个血淋淋的真相,清晰地展露在建宁帝眼前。
这次受伤,是他故意而为,现在的痛楚,也是他必须经受的。
对于这些筹谋,沈扶雪不大懂,不过她永远都会支持陆时寒。
沈扶雪坐到陆时寒身侧:“夫君,你也先别想了,快休息一会儿吧。”
刚刚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勉力支撑着心神筹谋这些,便是铁人也是经不住的。
更何况陆时寒不是铁人,他也是会累、会痛的。
待听到沈扶雪的声音后,陆时寒才从思绪中挣脱出来。
小娘子亭亭地坐在他身侧,眉眼泛着淡淡的红,温软如春日的花儿。
只有看到小娘子时,他才能暂时忘却那些阴谋、算计,才能在权势所带来的泥沼中记得初心。
小娘子是他永远的归舟。
陆时寒把沈扶雪揽在怀里。
沈扶雪有些讶异,不是让陆时寒乖乖睡觉吗,他怎么又抱住了她?
不过,沈扶雪还是乖乖地避过陆时寒的伤处,小心地回抱住了他。
沈扶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软:“睡吧,夫君。”
…
太子受伤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围场。
建宁帝又立即遣了人调查此事,整个围场顿时人心惶惶起来。
晋王坐在帐篷里饮酒。
一旁烛火幽微,将晋王的影子拉的很长。
晋王攥紧了酒杯,这次真是便宜陆时寒了,竟没一举要了陆时寒的性命,只是伤了他!
看来,只能待来日在另寻机会了。
晋王抬眼,帐篷外面灯火晃然,人影憧憧,都是在调查陆时寒受伤一事。
不过晋王却没有担心。
晋王也不是个蠢的,他只是性子暴烈冲动了些,若是当真蠢钝,又怎会与齐王打了这么些年的擂台。
既然是要刺杀一国太子,再谨慎也不为过。
是以,晋王特意选定了围场这个地点,从前围场上便曾经发生过野兽闯进来的事。
这次,他不着痕迹地让守备的侍卫闹了肚子,才让群狼没有阻拦地闯进围场,而那碗让侍卫中招的汤羹,早已寻不出任何踪迹。
而后续的所有的流箭也都不是他安排的,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中。
毕竟那些世家子弟在碰到群狼时定然会用箭射群狼,天色又漆黑一片,难免会有流箭,而他只是在那些流箭里,安排了那支射中陆时寒的流箭而已。
而现在,那个蒙混在其中的箭手也已经服毒自尽。
此事他筹备的万无一失,妥当至极,就算此次刺杀失败了,也定不会被人寻出痕迹。
只不过,晋王没想到,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建宁帝身边的大太监来了。
大太监声色无波无澜:“王爷,圣上等着见您呢。”
晋王一愣。
建宁帝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见他?
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建宁帝发现了是他的手笔,可这怎么可能?
晋王哪里知晓,陆时寒早已洞悉了他每一步的动作。
若当真是事后才去查,一时间确实查不到什么痕迹。
只不过,陆时寒让人稍微给建宁帝的人透露了些消息,建宁帝手下的人,才顺藤摸瓜找到了晋王。
晋王闭了闭眼。
不管可不可能,事实已然如此了,也许,是在他不知道的哪一步留下了些许痕迹。
半晌,晋王才起身:“带本王走吧,”竟是格外的冷静。
大太监带着晋王去了建宁帝所在的帐篷。
大太监没有进去,只是帮晋王撩开了帐篷帘。
晋王深吸了一口气,又抬眼望了望蒙昧的日光,才进了帐篷。
晋王刚走到厅中,迎面就砸过来了一个茶碗。
茶碗正正砸到他的额头上,晋王的额头登时便流出了鲜血。
建宁帝失望至极:“逆子!”
“竟然想要刺杀你大哥,这可是你嫡亲的手足!”
建宁帝知道膝下的儿子们,可能会对皇位起些心思,毕竟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那也该在朝堂上正正经经的较量,如何能用刺杀这样下作的手段?
晋王不躲也不避,甚至连额头的血也没擦,只是任由额头的血往下淌。
血滴顺着额头一路蜿蜒往下,点点滴在厅中的地毯上。
晋王只是淡淡的道:“父皇,您都知道了?”
晋王甚至还有心思把地上的碎裂的瓷片捡起来:“父皇,您说大哥是我嫡亲的手足,可是皇家哪有亲情,更何况,大哥他才刚寻回来半年之久,儿臣又要怎么与大哥有手足亲情呢?”
建宁帝逐渐冷静了下来:“可这也不是你谋杀你大哥的理由。”
建宁帝失望地看着晋王:“老四,你为何不能安安生生地做一个王爷,待父皇百年之后,你大哥也会善待你的。”
建宁帝也很了解陆时寒。
他知道陆时寒素日都是冷着一张脸,但实则并不是那等狠辣无情之人。
若是晋王等王爷能老老实实的,陆时寒是不会下杀手的,甚至还会善待这些王爷。
这也是建宁帝一直以来的期望。
建宁帝虽然对陆时寒格外的偏爱,但这些王爷,也是他的儿子,他如何能不心疼。
建宁帝一直希望,他的这些儿子们都能和平地相处。
建宁帝话音落下后,屋里安静至极。
晋王早知事情无望,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可避忌的了。
晋王只是嗤笑出声:“父皇,您口口声声说,让我放下对皇位的执念,好生辅佐大哥,可是,当初正是您让儿臣对这把龙椅生出渴望的啊,也正是您,养大了儿臣的野心!”
在陆时寒未恢复身份前,建宁帝一直未立太子。
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国家迟早也是要立下太子的。
既然大皇子失踪,而剩下的皇子都是非嫡非长,那么,他们又为什么不能竞争这把龙椅呢。
这些年来,他们不断联络官员,结成势力,齐王和晋王也因此明争暗斗。
而在这期间,建宁帝一直没有表现出对他们其中任何一个王爷的偏爱。
建宁帝是在默许他们的举动,也想让他们彼此争斗,从而稳定朝纲,平衡朝臣的势力。
这些,也都是建宁帝默许,甚至希望他们去做的。
这些不过是建宁帝身为皇帝、平衡臣下的手段而已。
怎么忽然间,建宁帝就要他们放弃所有的野心,让他们甘愿当一个没有实权的所谓的王爷。
他做不到!
晋王把这些年的所有隐藏在心底的话,全部都讲了出来。
建宁帝则是嘴唇嗫嚅,手也颤个不停。
晋王第一次感到酣畅淋漓,他知道,即便建宁帝是一国之君,也无法否认这一切。
或许,生在皇家,便是他们的错。
良久,建宁帝才平复过来。
建宁帝闭了闭眼睛:“老四,以后你就去宁州就藩吧。”
建宁帝到底对晋王有一丝愧疚,留下了他的命,不过惩罚却还是要有的。
大周的藩王和前朝不同。
大周的藩王几乎只是个名誉上的称号,并没有实权,去了封地以后更是终身不得离开封地一步,踏出一步便算作谋反,而宁州更是苦寒之地。
建宁帝会让晋王永远待在宁州的府邸里,非死不得出府门一步。
所以,这可以算是一个禁锢晋王终身的惩罚。
晋王平静地颔首:“是,父皇。”
既然棋差一招,那他便认输。
…
随着晋王即将去宁州就藩的消息传出来,一众大臣尽皆哗然。
身为大周的臣子,可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且又是那等苦寒之地。
这是明摆着,晋王做了不知什么事,让建宁帝厌弃了晋王,才会有此事。
而晋王又可能做什么让建宁帝厌弃的事呢?
众人不禁联想起了太子受伤的事。
不过建宁帝既然没说,那一众大臣也便装作不知道,毕竟这也算得上是皇帝的家事,他们这些臣子也不必管的那么宽。
不过,在此事之后,京中的氛围顿时一变。
众大臣都知道建宁帝心情不好,何况太子还重伤着,是以,全都夹紧了尾巴做人。
京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不过东宫里的气氛,倒是和往日没什么差别。
陆时寒受了重伤,暂时也上不了朝,每日都在东宫养着,倒是难得有了空闲的时间,可以休息一下。
沈扶雪则是每天琢磨着有什么补气血、养身的汤羹。
为此,沈扶雪还特意回了一趟娘家,请教了纪氏。
除此外,沈扶雪还请教了张太医一些药膳的做法。
当然,那些药膳都是厨娘做的,沈扶雪还是只会煲汤。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和女红一样,沈扶雪于厨艺一道上并没有什么天赋,做的菜味道相当一般,只有汤羹炖的还算不错,沈扶雪也放弃了学做菜,索性专心学煲汤。
是以,沈扶雪每日都会给陆时寒炖些汤羹。
陆时寒也终于喝到了小娘子炖的旁的味道的汤羹。
陆时寒一边喝汤羹,一边想,看来他是不用喝那一道汤喝一辈子了。
日子就这样普通而又琐碎地过着。
一直养了一个多月,陆时寒的伤才好的差不多。
而这时候,也已经入了暮春了。
建宁帝下令搬迁到畅音园。
建宁帝旨意一下,京中的人也便知道了,先前那股子紧张的氛围终于过去了,可算是雨过天晴了。
而建宁一朝,确实一直都有夏日时搬到畅音园的习惯,现如今陆时寒成了太子了,当然也要随着一道搬到畅音园去。
沈扶雪这个太子妃自然也跟着一道去了。
还别说,畅音园是比宫里自在多了。
畅音园是先帝时期建造的园林,极尽华美,宫殿也不是挤挤挨挨的,不像宫里那般处处都是四角的天空,待的人心生烦闷,反而各处都是花树,空气也格外清新。
有着这么好的景致,住在畅音园里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这厢,沈扶雪刚从太后居住的五福堂回来。
对于畅音园,沈扶雪还是颇熟悉的,毕竟之前她便时常入畅音园陪伴太后。
走在路上,沈扶雪不禁有些感慨。
细细算来,去年她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回京城的,现在竟然已经过了一年多了。
沈扶雪一路穿花拂柳,终于快到了清韵馆。
清韵馆是她和陆时寒居住的院落,离五福堂不远也不近,每日来回走着就当锻炼身子了。
沈扶雪问云枝:“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云枝想了想道:“现在是申时一刻。”
沈扶雪点头,陆时寒这会儿应当已经回来了,正好她可以问问陆时寒晚上想吃些什么膳食。
沈扶雪一边想着,一边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
抄手游廊前头菱形的漏窗里,斜斜地伸出了几枝花枝,正好拦住了沈扶雪的去路。
沈扶雪驻足,她抬眼望向花枝:“云枝,明日你提醒我摘些花枝。”
到时候放到插瓶里,也赏心悦目。
云枝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