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离儿
时间:2022-03-16 09:18:41

   《迟日江山》作者:离儿
  文案:
  浊世公子,绝代佳人。
  父子情,君臣义,川流山峙,暑往寒来。
  轻荣辱,重兴衰,匡世经纬,正气浩然。
  却看谁能还江山以迟日,开万世之太平?
  时代架空,官制、律令、礼法仿照明朝,历史考究党勿喷哦~~O(∩_∩)O~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湛 ┃ 配角:林知望,郭淼,荣晋 ┃ 其它:古风
  一句话简介:谁能还江山以迟日,开万世之太平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棺中生子
  天像塌了似的,大雨铺天盖地而下,狠狠地泻上房檐,抽在门窗上,好似要把大地吞噬。
  徐老爷在偏厅呆立着,手执剪刀挑弄烛心,火焰似明似灭的摇曳,屋里下人皆敛声静气,老爷深思出神时,一贯这幅神态,府上常去处,都为他备了剪刀,触手可及。门窗吱呀乱响,雷声骇人,门被人推撞开,幼子徐铭久闯进来,衣服被雨水浸湿,形容狼狈。惹得徐老爷不快,刚欲喝叱。
  “爹爹,阿姐……阿姐……”徐铭久浑身发抖,话也说不清楚:“阿姐,阿……阿姐……”烛火被门外的风熄灭,徐老爷握剪刀的手一抖。
  徐老爷领着幼子往后宅而去,走得疾,打伞的下人几乎跟不上,宅院幽深处,小路泥泞,铭久绊了跟头。
  云泥小筑,依水而立,是露心出阁前的绣房。从前叫“流云居”,被八岁的小主人换了名字:云泥,天壤之别,有趣儿,辩证统一。徐老爷依了顺了,还要乐道:取名事小,然合大道,他的心儿别具匠心,日后必有道韫咏絮之才。
  郎中摇头,带着小僮默然离开。露心已断了气,躺在榻上,神色安详,形容却惨白枯槁,她已怀胎九月,隆着肚子,人们从未见过这样孱弱的孕妇,然而两个生命这样终结,仿佛必然,却又令人震惊。
  “小姐揽着四少爷,正写字……就……咯了血……”两个丫头已经泣不成声,徐老爷听了心烦,将她们轰出去,连四少爷铭久也一道被人带走。
  徐老爷将自己关在屋里,为露心擦脸梳头,他手笨,又不听使唤的抖。
  门外孟姨娘在训斥铭久:“娘的话你就饭吃了么,谁让你来的,吐血呢,传惹人怎么办。还淋雨!你作死……”
  “咣当”一声巨响,徐老爷将铜盆掀翻,摔在门上,门外霎时没了声音,半晌,铭久才哭出声来,仿佛又被人捂了嘴,门外安静下来。
  铭久是孟姨娘的儿子,他不看重。
  孟姨娘待露心刻薄,而他的心儿友善,愿意与庶弟亲近。
  二爷铭宏回来了,满身泥水,韫江大涝,岸边有家中的田产,他带佃户跟随官府抗洪,在堤上听了消息,一路冒雨策马赶回家里。推开小妹的房门,见父亲正守着小妹的床榻出神,他极少在出神时不去挑灯花。
  徐老爷手中捏了张纸,清秀俊俏的字是露心的笔迹,恐怕,还有露心的血迹。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淇奥,小妹是中了什么毒!
  铭宏攥了把湿透的袍襟,脸上满是雨水,掺了眼泪也看不分明。他想劝父亲节哀,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
  他们的小妹,被他们做父兄的千娇百宠十几年的小妹。一朝嫁做人妇,便是这样的下场。而他的妹夫林知望,父亲的乘龙快婿,莫名一纸放妻书将小妹休回韫州娘家,嫁妆悉数退回,徐家急于讨还说法,时吴王叛乱,林知望随东平王入京勤王,待到数月后叛军平息,却听闻林知望奉旨成婚,拜御史长史,举家搬去京城。
  徐家人咬碎银牙,薄情寡义之人多有,却未见过负心到如此果断的人。一张放妻书,随意一个借口,哪怕是“恶疾”,也足矣堵他们的口,又逢圣上赐婚,他们岂敢与天家作对,摆出来,徐家颜亦面无光,这赔本的买卖,他们自不会去做。
  然而被休回家的女人,该如何过活,纵然她有父兄的疼爱,却哪是长久之计。
  徐露心怀有身孕,经此大变,郁结难舒,便积郁成疾,身体一日日孱弱,偏孟姨娘多口舌,让她知道了林家的事,加重了病情。徐铭宏心里怨过,父亲先是遇人不贤,让露心嫁了林知望,后又遇人不淑,娶了孟姨娘,这样的女人,尚不会被休回家,心儿这样好,却是欠了谁的!
  “爹!”徐铭宏突然惊叫,爬起来扑到榻边:“爹,快看!”
  徐老爷回过神来,不由倒吸口冷气,露心的身下,渗出大片血迹,衣服上,锦被上满满一片。
  “铭宏……”徐老爷哆嗦着手,从未有过的无措。
  “是。”铭宏答应着。
  徐老爷踟蹰着:“去,找稳婆。”
  窗外闷雷滚滚,铭宏大惊,这……怎么可能!他踟蹰着,却在父亲的催促下转身离开。
  “等等,”他听到身后父亲的嘱咐:“你和老洪去,别声张。”
  骤雨天气,产婆并不好找,马车辘辘,他们要用最快的时间赶回去,洪管家是家里的老管家,虽不明就里,却知道主家的事情该问与不该问。
  稳婆净过手,吩咐老洪烧水,将徐老爷推了出去,只道是徐老爷家的姨娘,大户里添了子嗣,她是能讨个厚赏的。
  不过片刻,产妇惊叫着跑出来,吓得不轻,只奇怪产妇异常安静,万没料到屋里躺着的是个死人。她怕的说不出话,只顾往外逃,铭宏心急,也不顾失礼与她拉扯。
  那婆子脸色蜡白,迭声的喊“不不,老爷,老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铭宏不肯,拦住了她,千恩万求,以厚礼相诱,终于将她劝回房中,喊了心儿的两个丫头,进去帮手。
  就听产婆突然大喊:“头,头出来了。”
  下人小心翼翼的将徐露心抬入棺椁,露心被休回家,不能进祠堂,不能入祖坟,岂不成了孤魂野鬼。徐老爷心痛,想在后院搭了灵棚,将棺殓停满三日,再寻个合适的地方下葬。然而外面风急雨劲,灵棚搭不住,便只能暂停在云泥小筑,摆了香案,烛台。
  稳婆满身的汗,顾不上看他人忙活,正想法子让憋得脸色发紫的婴孩哭出声来。徐老爷过去,抓着脚腕倒过来,狠狠的几巴掌,婴儿哭了,声音孱弱如小猫。
  稳婆拍打着孩子,等着人们忙完,给她赏钱,又一边念叨着,孩子需要奶水,她愿意引荐奶娘,人老实靠得住。
  婴儿交由府里的老人照看,人们舒了口气,徐老爷回到卧房休息。铭宏去父亲卧房的路上碰上孟姨娘,孟姨娘又在跟丫头们叨念,觉得这孩子是不祥之物,不能养在府里。见到铭宏,孟姨娘闭了嘴,她还是害怕的,这二少爷平日当家,家中的店铺田产多数由他打理,怕日后娶妻要主持中馈,未来要继承家业的。
  孟姨娘只有这点好处,脑子不转弯,眼皮子浅,只看得到眼下,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铭宏报门而入,徐老爷正倚在窗前挑灯花,背对着铭宏,宽展的背影已显出佝偻。
  “又怎么了?”徐老爷问。
  铭宏笑了笑,宽慰道:“大堤保住了,雨也渐小,这孩子来的吉祥。只是身子羸弱,父亲得赐个好名,也可让他沾点福气好生的长。”说着,兀自去书桌上铺纸研磨,桌角搁着妹妹的绝笔,几点深红灼的眼睛疼。
  徐老爷太乏,取名在三个月内即可,本想着满月再说,铭宏分明在试探他的态度,想了想,却没有揭穿,瞥到那篇《淇奥》,点点血渍像待放的骨朵,像他失去的女儿一般,该是鲜红的年纪,徐老爷心力交瘁,在纸上写下“徐湛”二字。湛湛如朝露,以怀念他的母亲徐露心。
  “姓,徐?”铭宏踟蹰着问。
  徐老爷猛地提高了声音:“露心的儿子,自然姓徐!”
  “只怕……名不正。”铭宏轻声说。
  名不正?徐老爷沉吟一阵,黯然垂首。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大吉,亲们多多撒花收藏哦~收藏有肉肉吃!
  新文新气象,暂时隔日更1500~长评加更哦~~
 
 
第2章 徐湛
  徐湛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上,他的诞生没有伴随祝福,没有恭贺弄璋之喜的宾客,没有“洗三”礼,没有满月百日的酒席……相反,他迎着漫天素缟,从棺椁中降生,他的到来,显得尤为突兀,难为时代所容,难为世俗接纳。
  徐湛很不幸,出生起便没见过父母,寄养在徐家,由外公和两个舅舅抚养;却也很幸运,生在承平日久的大祁、繁华富庶的韫州,又颇得文昌星的眷顾,科举之路顺畅无阻,“县府院”三试如探囊取物,才不到十四岁的年纪,已经是韫州府学里最年轻的庠生,这是后话。
  靖德十三年,徐铭宏高中进士,考选庶吉士,在京做官。家业便转交由兄长徐铭臣打理。
  靖德十六年冬天,徐老爷终究没能熬过皑皑寒冬,在一个阳光尚好的日子里与世长辞。
  徐老爷过世后,徐铭宏回乡丁忧。
  徐湛这年十岁,由舅母严氏牵着小手,给往来吊唁的宾客还礼。
  徐府高悬蓝色的灯笼,停柩的灵堂里满是灵幡挽联,徐老爷生前德高仁厚,往来宾客中弟子门生众多,个个身着重孝,无不悲切泣涕。
  接待吊唁的管家从门口回来,走跪在灵堂的赵家兄弟身边低声禀报:“府尊大人过来了。”
  徐铭宏抬起头,身着麻布服的衣袖揩了把眼泪,起身迎接去了。
  知府大人的官轿正停在门前,走下来的是韫州知府郭淼,身材宽展,额宽脸方,仪表堂堂。
  徐铭宏颔首行礼:“下官……”
  “师弟。”郭淼阻止了正欲施礼的徐铭宏,眼眶微红,悲戚道:“师兄来晚了,竟没能见到恩师最后一面……”
  “师兄请。”徐铭宏因悲伤浑浑噩噩,仅强撑着主持吊唁。
  下人为郭淼换上麻布孝衣,系上白腰带。他也是徐老爷的门生,要戴重孝。
  郭淼在院子里看到一身重孝的徐湛,徐湛很清瘦,面色也很憔悴,只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明亮的吓人。
  郭淼望着徐湛,问徐铭宏:“这是……令公子?”
  “是。”铭宏不假思索道。
  对外,家里称徐湛是他的独子,他也十分疼爱小妹的儿子,愿意抚养他长大,教他做人,然而徐湛的名字终究不能写进族谱,就像落花无痕,思之总令人心痛。
  郭淼祭拜过后,看到悲伤欲绝的严氏,严氏是徐铭宏的妻子,原本却是表兄妹,殇了公公亦是死了舅舅,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郭淼心中悲痛,便前去安慰:“哲人其萎乎!淼每追念恩师之光德,亦倍觉怆然,难以释怀,然逝者已矣,还请少夫人节哀保重。”
  严氏哽咽难言,礼数不周,就见徐湛替严氏深施一礼道:“祖父恩德,即厚且深,故哀也。此事古来无奈何,大人亦请保重。”
  小小年纪却镇定从容,谈吐不凡,郭淼由衷的感叹:“恩师之后,果真天才也。”
  徐湛面无表情的谢过,他要守制,披着白色孝服,赤着脚,遵守诸多禁忌,三日不食,百日只喝水吃饭,十三个月后才能进果蔬,二十七个月不笑谈,不作乐,不嫁娶,不应试,不入士……
  郭淼心生感慨,也不知徐老爷在天之灵,看到疼到骨子里的孙儿受这礼教之苦,该作何感想。
  迎着漫天素缟,徐老爷出殡,这一天天空灰蒙蒙的,太阳被云雾掩着,暗淡惨白的挂在天上,寒风扫在脸上,刀割一样的疼。徐湛心里清楚,徐家所给的一切都是外公的恩赐,外公走了,他便彻底如一片落叶,无根无据,来去无痕。
  所以徐湛擦干眼泪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徐铭宏告了大舅徐铭臣一状。徐铭臣变卖祖田,挥霍家业,早为族人所不齿,大家不愿多管闲事,唯独瞒着徐铭宏而已,徐湛小小年纪却毫不畏惧,能够养育他长大成人,是徐家的恩德,他不想看到徐铭臣彻底败坏了家业,在外公尸骨未寒的时候。
  徐铭宏将信将疑的去查帐,不由大吃一惊,离家不到三年,丰厚家业被兄长败落得一塌糊涂,仅剩一座祖宅和十几家商铺,田产已被变卖的七七八八。徐铭宏再难容忍,与兄长频发口角,待到守制二十七个月满,兄弟两人便分了家。
  铭宏是嫡子,祖宅自然归他,在兄长置办好家宅前允许他们一家暂住,小弟铭久和庶母孟姨娘由他夫妻赡养。
  徐湛也由他抚养,但徐湛服阙后已经开始应考,须留在原籍考试,只能住在韫州祖宅读书,暂时跟大舅和舅母生活在一起。
  分家事宜办好,朝廷的任命也下来了,徐铭宏服阙外放眉州同知,出了正月便要上任。
  徐铭宏一走,徐湛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舅母是无赖刻薄的人,舅父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胡混不理家事,为节省开支,夫妻俩遣散大部分下人,迅速找到合适的房子打算搬走,扔下徐湛一个人在祖宅。
  一大清早,外面纷乱嘈杂,徐湛困倦的睁开睡眼,昨晚看书睡得晚,以至于现在日上三竿都懒得睁眼,他读书一向随性,趣味索然时贪吃贪玩一眼书都不看,兴致上来也曾几天不合眼的看书。
  徐湛的床榻很软,床头有厚实的扶手倚靠,床幔用金丝锁边;桌椅都是上好的木材精雕细刻,椅垫用玉珠编织包裹,玉色温润,却是防暑降温的宝器;地上是西洋提花地毯,兽炉沉香,用的是极为珍贵的圣品,清神理气,心旷神怡;屋顶有摇风,扇叶都是锦娟的,绳索从一侧垂下,编成两穗流苏。
  每一个细节都趋于完美。他并不是徐家子弟,而这一切,都是外公生前对他的恩赐。
  徐湛喊了两声,外面太吵没人支应,才恍悟家里已经没有多少下人了,自己身边也只剩一个常青能伺候笔墨,难怪没有丫鬟进来服侍。这与外公在时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日子,真是云泥之别。但徐湛没有过多的自怨自艾,他在徐家无名无份,只依靠外公和二舅的宠爱度日,外公一去,二舅服阙上任,今天这样的尴尬处境也是早已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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