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说完,自己又摇头,“不,让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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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无月的夜晚,不眠之人岂止一个。
上京,楚光王府。一个身着绛色团纹福禄锦袍的银发老人,拄着南山龙头拐将孙儿领到他的书房,颤微微取出一个黄绸包裹的匣子。
匣中有一方印,上刻阳文“永固维城”,乃昔年先父所赐。
“一众封王的兄弟中,只有我册礼时得了玉印,虽为私印,却令我大受鼓舞。”
楚光王宣戬捧着那方印,陷入对往昔的回忆,“父皇不该给我这样大的希望啊……他老人家既暗示我与太子分势驰衡,便不该在最后又收回这份特权,令我空欢喜一场,一无所得,一无所得……”
“祖父,”宣含弼扶着他,忧虑道,“与长公主联合这一着棋,会否太过冒险了?”
“冒险?欲成大业何事是不冒险的!”楚光王目光矍铄,不再是人前慈祥软和的模样。
“弼儿放心,昭乐是祖父看着长起来的,她骨子里那份儿傲性,祖父看得真真儿的,她不可能受屈于宣长赐那个毛孩子之下。”
先前他还有些拿捏不准,凭着几番大浪淘沙安然活到今的直觉,怀疑长公主与小皇帝联手弄鬼。
可昭乐一砸司天台,他就确信这不是做戏,做戏没个将老祖宗的礼法都踩在脚底下糟蹋、往天子脸上抹黑的道理。
这位小姑奶奶,是真敢不把天家颜面放在眼里,真敢与小皇帝叫板呐。陛下呢,年纪轻手腕子弱,握不住长公主,到头来雷声大雨点小,眼睁睁看着人出京去行宫游山玩水,连北衙军都控制不住。
主弱臣强,这正是宣戬看中时机,想放手一搏的原因。
毕竟他老了,还能再等几个春秋?壮年时的雄心如东流逝去的江水,他自己没能实现,宁愿化作青云梯,托孙子一把。
都是姓宣,都流着祖宗血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本就该有能者居之。
不搏这一回,他死也闭不上眼。
可宣含弼的想法和老一辈儿有所参差,优柔地拧起眉心,“长公主傲性儿?孙儿只见这些年她尽追着梅驸马走了,心里只有儿女情长的人,真能指望得上?”
“你糊涂!”
宣戬斥道,“昭乐不和梅鹤庭休离,祖父还不敢下出这步棋!姓梅的是什么人,帝师白泱的关门学生,把恪职尽忠刻在脑门子上,往常昭乐对驸马百依百顺,才不得不隐忍皇帝一二,可如今——”
人老心不老的楚皇爷眯起双眼,“真是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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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三更天,佛寺的木鱼敲了三下。
侍者智凡往小小的灯盏里续添灯油,一灯依旧如豆,一室晦暗如潮。
“禀尊师,楚王那头,沉不住气了。”
敲本鱼的僧没有回应。
侍者又道:“还有一事,那个人,先头进了回宫,而后去了趟颠白山隆安寺,之后便出洛阳,行踪隐蔽查不到。”
“无非,去攀山了吧。”清泠曼婉的声音出口,方寸暗室恍如梵音普降,现大光明。
莲花垫子上,手执木鱼棰的和尚一身海青袍如墨,一双水蓝瞳如魅,微笑,生拈花随喜相。
“他早晚会明白的,有一座山,是他的劫,这一世都休想跨过。”
第39章 如同突然间换了一人
宣明珠翻覆思量了一夜,直至黎明时才眯眼打了个盹儿。天明后,又捯饬齐整,照常往城中去逛。
行宫里有几个来历模糊的侍人,这是她来的第一日便知晓的,多亏白姑姑细心留意,将那份名单承给她。
宣明珠没有即刻动这几个暗桩,当时是未理清背后的线,而今,便是要借他们的眼,看见长公主是如何淡定从容,而非如临大敌。
她手里有兵权有财权,又“不将皇帝放在眼里”,一旦露出紧张样子,反而惹人怀疑。
几个孩子当然还是留在行宫里安全,好在这儿景色颇多,住了小十日也未曾逛遍,梅豫撸袖子主张下湖摸菱角,梅宝鸦偏说去划小船,被临出门的宣明珠一人赏了一记榧子。
她严令三子不准近水,方出了门去。
回来是在两个时辰后了,宣明珠香颈薄汗微沁,将马鞭抛给了身边人,还未入殿,见一个小宫娥匆匆趋来。
宣明珠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只听宫人禀报说,张公子在小蓬洲的曲桥上跌折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