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病入膏肓后——晏闲
时间:2022-03-16 09:26:56

  宣明珠摆手说别呀,放下了,就没有什么听不得,过往云烟哪及得上与民同乐。

  “不是为这个,”她慵然箕坐,一肘支膝,“这壶酒味道不对,姐姐给我上的酒也羼水?”

  “去。”杨大娘子轻剜一眼,“我给谁上的酒都不羼水,童叟无欺!这是人家小世子吩咐的,让我看着不许你吃醉,说,薄酒清欢就很好。”

  宣明珠闻言微愣。

  那白玉的指头捏着白玉的壶把,悠悠晃晃,与有所思的眼波同了频,不再往嘴边送了。

  说不慰心是假的,一个从铁划银钩中历练出的儿郎,心能有多细?可偏能在这些小小不言上头,花足心思。

  “成,算我没白疼他一场。”

  才放下酒壶,青笠捧了个装着醒酒石的錾漆小匣过来。

  宣明珠笑说我没醉,“巴巴地拿了这个来笑话谁呢?”

  青笠迟疑了一下,打开匣,见那玄底锦缎上头,齐整整码着几块寒水紫晶。

  这样剔透的水精,单一件便非凡品,何况是精雕细琢的一大匣子。拿这样的珍品来压舌,和长公主砸银子听响有得一拼。

  青笠说此物是有人送来给长公主的,她不好应对,宣明珠听了,心中便有几分形影。

  顺着青笠的目光瞥下窗棂,彩锦飘荡的牌楼底下,果然站着个整冠修襕的人。

  有那荫凉处不避,偏立在正阳底下,是为了对准窗扇口,让她一转头就能看见他。

  宣明珠收回眸子,意兴阑珊地掂起一枚紫水晶。

  触肌冰凉,怎么着也当值百金。

  一瓣檀唇漾出旖旎的颜色,她随手弹到吟曲的小伶儿怀里:“赏你了。浃年过来,斟酒。”

  “嗳。”

  张浃年是个机灵的,柔声答应,特意跽坐于公主身后方,青玉案的柳衫将窗子挡住大半。

  素手斟酒,举杯齐眉,眼波迢递,脉脉含情。

  他可是半分都没违背梅大人的话啊,他让他安分守己——这世上,哪还有比听主子话更安分的呢。

  牌楼底下,目睹这一幕的梅鹤庭狠掐掌心。

  热汗透出他的交领白衫,将公服的襟领沁深一片,像一团明晃晃的靶子。

  弓是乐坊二楼那道半遮的影,利箭无形,尽数钻心。

  姜瑾在后头,见公子泛霜的唇抿紧牙关,怎么看怎么有一种蛟游浅滩的困顿。

  他婆娑着手里的人参盒子心想,出师不捷。

  官场上的事,公子向来游刃有余,可这情场上头,却是折戟带沉沙的。

  从前他何曾不劝公子对长公主多用些心意,公子却说公主殿下坐拥宝库,什么珍玩珠宝都不缺,把心意通通用在了以诗赠情上头。

  是,那些词章他得幸拜读过,江左第一公子的手笔不消说,浓烈都藏在隽永里,可惜一年就过一个七夕、一个上元,再但愿人长久的,不也是两张纸吗?

  如今,不再含蓄了,可长公主也不回头了。

  风水轮流转。

  汗珠顺着梅鹤庭刀裁般的墨鬓滚落,从前那么个讲究人,此刻惘如未觉,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菱窗里翻出的绿袖。

  以及衣袂遮住的那抹倩影。

  望眼欲穿。

  楼底下的人,楼上人都看见了。杨珂芝喝了两杯酒,想到此人第一次踏足宜春乐坊的情形,感叹了一句,“这个梅大人啊。”

  从不踏足风月坊的大理寺少卿,穿着一身官服守在门外枯等长公主。

  这么明晃晃的,是昭告天下,他悔了。

  可惜有用无用,全然不在他。

  杨珂芝想起另一桩事,瞧着明珠的神情,提了一嘴:“前些日子怀宁县主不是被大理寺盯上了么,听说罪名是借与权臣内眷走动之机谋私,上达了天听,那个叫刑芸的封号便被一削到地了。”

  岂止如此,过后人在女狱还扣着不放,逼得慎亲王妃没有脸,连请几位老王妃在家哭诉,周折好几道关系,才把人捞出来。

  乐坊里尽日出权入贵,尤其是这种坏消息,流传起来一日千里。

  啧舌的不止杨珂芝一个,刑芸是谁在王府赏荷宴上拿的,人人尽知。不解的是,成心针对一个女人,怎么看也不像梅鹤庭容和守礼的作派。

  杨珂芝今日才明白是为什么。

  宣明珠目色稳缓,一个余光都不再偏转,命张浃年阖上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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