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还要撑一撑颜面:“哼,你这老板好生无礼,客人买肉你挥斧头。”
“要耍横?”金枝单手叉腰斜睨他一眼,“以后你去哪家酒楼我就去哪家酒楼。你前脚伺候客人我后面立刻喊冤,谁也别过了!”
不是比横吗?!金枝毫不退让。
围观群众哗一声笑。
各个议论:
“金枝可真做的出来这事!”
“对啊,前几年有个赖账的被金枝追着骂了半条街。”
王厮波一看占不到便宜,半天才咬牙道:“哼,我个大男人对你个小娘子说出去总不光彩,今儿就不与你计较了!”
他一缩脖子就要走。
“慢着!”
金枝昂首叫住他,“你适才吃掉我的一大块肉,算作五十文!这价格可要算给我!”
“否则就请你们厮波行会的行老来仲裁!”金枝叉腰气势逼人。
王厮波四下环顾一圈。
金枝留意到他看到王婆子时目光停了一顿。
再看王婆子垂着头,一脸心虚不愿接腔的样子,便知其中有猫腻。
王厮波灰溜溜从兜里掏出银钱,撒到案几上。
金枝心满意足接过银钱清点,这才放了他走。
人群发出阵阵大笑。
谁知金枝却不罢休,她把银钱仔细收到荷包里后,才笑眯眯走到匿于人群看热闹的王婆子身边:“王婆婆,你赊的二百文今天还给我吧。”
王婆子没提防金枝来寻她,本能跳了一跳:“没有。”
“哦。”金枝拖长了声音,悄悄跟她咬耳朵,“要不,你去问那个王厮波借一点?”
王婆子吓得立刻就掏出了铜钱:“你数数吧。”
随后一溜烟跑路了。
她家丈夫昨儿个才警告过她不要在外生事,可不能让他知道。
金枝眉眼笑得弯弯。
朔绛奇怪:“她怎的忽然给了你钱?”
金枝笑眯眯:“随口一诈,谁知还真诈了出来。”
随后拍拍手去吆喝围观诸人买肉:“大家来都来了,瞧瞧我家的卤货!”
**
“可真泼辣啊。”朔绛忍不住感慨。
“在市井讨生活不泼辣可不得被人活剥生吞了?”陈嫂子从背后冒出来一句。
身边的几位阿婶你一言我一语:
“金枝这孩子刚来乌衣巷时圆嘟嘟粉乎乎的,梳两个双丫髻,端庄有礼活像观音座下童子。”
“她处处与我们市井小民不同,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可惜生计所迫这些年越来越泼辣能干。”
“唉!咱们小门小户若是像大家闺秀一般文秀只怕早被人欺负死了。”
“其实……”朔绛迟迟疑疑冒出一句,“大可求助官府……”
陈嫂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两手一拍大腿,诧异道:
“市井里这样的纠纷争执一天不知几数,官府怎么会管?何况那些厮波闲汉们与衙差关系都不差,到时候闹起来说不定还是我们吃亏。”
“对啊。衙差们有时还会借口敲你一笔竹杠呢!”
婶子们聊起汴京生存之道。
朔绛则抬起眼帘,看向人群中的金枝。
金枝挽回了损失后神情畅快,敞开大嗓门向周围聚集的百姓招揽生意:“快来瞧一瞧,看一看!”
她满脸喜气,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所以她是被生计所迫才变成这样的吗?
陈嫂子又道:“你姐姐可是真疼你,那闲汉寻事,她先将你推到一边去,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她出嫁后也要记得给她撑腰。”
朔绛站在角落不说话,半天才“嗯”了一声。
晚上归家后,金枝只觉今日朔绛格外安静,一声不吭。
“又在想什么幺蛾子?”金枝问。
朔绛半响才问她:“你今日为何将我推到一边?”
金枝不屑上下扫他身板一眼:“就你那小白脸样能作甚?”
“哦。”
朔绛慢吞吞应了一声,“那为何说我是看热闹的路人?”
金枝眼睛微微闪烁一下,立刻理直气壮:“当然是怕你被人挟持了当质子!”
朔绛没理会她,闷声闷气:“下回打架喊上我。”
“再怎么样,我也是这屋檐下的人。”
“知道啦!烦!”金枝嘀咕一句。
嘴角却翘起来。
她取出钱袋,进行自己每日功课——呼啦哗啦数钱。
今儿个赚了好几百文。
铜钱叮叮当当碰撞,发出金枝认为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过一会,朔绛递上托盘。
托盘内胡饼切成精致的小扇形,陶土茶盏内茶香四溢。
原来是他亲手点的茶汤。
金枝意外:“还真没白养你。”
她舒服满足喝一口,茶香四溢,雪沫乳花尽数在嘴里充盈。
夜晚微风拂来,檐下铁马叮叮当当,远处隐约飘来画舫上的歌姬浅酌吟唱之声,木窗前男子眉眼如画。
舒畅啊!
所谓天上人间也不过如此!
金枝忽然跳将起来:“啊呸!你是不是动了柜里的茶饼?!!”
作者有话说:
今年约了小伙伴们一起过年,大家有什么好吃的年夜饭推荐吗(空手钓菜名)
◎最新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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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8章
◎“招财进宝”◎
六月二十四是灌口二郎神生日。
汴京人有给二郎真君贺寿的习俗,一大早金枝就张罗着去万胜门真君庙拜拜。
朔绛不想一人对着肉铺膻肉发呆,便也说要一起去瞧瞧热闹。
大街上牛车随叫随停,金枝拦下一辆,
驭者先来讲价“一去耶?却来耶?”
“当然是来回。”朔绛不假思索。
“不不不,是单趟。”金枝忙拦住。
她把朔绛拉到一边去说个清楚:“去真君庙一趟二十文,来回却要五十文,驾车人看准了你定然要回来,因而漫天要价。”
她很笃定:“等回来时再叫别的车。”
**
两人坐上牛车,慢悠悠到了真君庙。
真君庙是汴京大寺,今日早早就锣鼓喧天,
汴京城里庶民都来凑热闹,外头熙熙攘攘。
市井喧闹之声从车帘下一漾一漾传过来。
朔绛自然不会是爱瞧热闹之人,可让他奇怪的是,今日的金枝格外安静。
她一个人坐在牛车一角,牢牢攥着手里的蓝印花包袱,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连看见有人买卖熟肉,也不过轻轻赞叹一句:“这许多人得卖多少钱!”
“那我们可要回去取来摆摊?”朔绛问她。
说也奇怪,他藏身在这一爿小店一开始是权宜之计,后来是无处可去想大隐隐于市,如今却越发对店里事情上心。
“不了。”金枝淡淡,“今儿是来上香祈福。”
下了牛车,真君庙果然更加热闹,上香的香客、玩杂耍的艺人、官府的阵仗、赶庙会的百姓、卖各色吃食的摊贩,人山人海。
殿前竖着两根又长又直的幡竿,上面立着横木。
不过短短一截横木,就有杂耍艺人爬上去站在木头上献艺,竿头随风摇摇,惹得围观百姓纷纷赞叹。
两根幡竿下也各有官员。
朔绛打眼一瞧便看出左边是京城所,右边是修内司。
这两者一向互不对付。
其中还有不少他认识的贵胄子弟,长公主儿子殷云就一身官服头顶长巾,他对面则是斗鸡一样的镇国公世子杜飞羽。
朔绛忙往后一退。
杜飞羽亲娘是他姑母,若是被他看见踪迹大大不妙。
好在那两人正忙于言语互相挑衅对方,一个说“京城所不过尔尔。”一个笑“修内司就这?”
两边的艺人也各显神通,互相斗艺。
一边吐出大火球,一边就在高空钻火圈。
两方历来不和,想来这等热闹时刻也要互相斗法。
欢喜的是百姓。
朔绛摇摇头,转身就去追赶金枝。
金枝今日心无旁骛,她一心赶路,抱着蓝花包袱不提,还揣了两荷包碎银子。
朔绛心里嘀咕,为何要来此处凑热闹?
却还是上前去帮金枝背起包袱。
正嘀咕间听得有人在前面喊:“止步止步!”
“帝姬出行!”
果然见浩浩荡荡一支队伍,街道司的兵级数十人,手里举着簸箕扫帚,扫地开路,还有小黄门举着镀银水桶洒水。
百姓们纷纷议论起来:
“听说昭平帝姬今年亲自来送书艺局所造之物。”
“帝姬心诚啊!”
朔绛冷哼一声:昭平那个人他最清楚不过,不过是在禁中待得无聊找个由头出来玩乐罢了。
说话间已经有宫嫔数人骑马开道。
本朝宽和,百姓不用跪拜帝姬,是以都瞧起了宫娥:
珍珠钗插、玲珑簇罗头面①,红罗纱衣上销金点点,各个姿态舒展气质雍容,让人想起天仙妃子。
这后面才是帝姬所乘马车,朱红梁脊绣额垂帘,车帘被风吹起,露出下面的帝姬真容。
前头一位百姓赞叹:“昭平帝姬生得真好!”
“帝姬啊。”金枝有几份漫不经心感慨,“得有多少银子啊!”
“什么好看,长得还不如你好看呢!平日里打骂婢女责罚宫娥,非正人君子所为。”朔绛摇摇头。
两人对帝姬都不感兴趣。
只听得旁边百姓说:
“帝姬带来的可是书艺局做的好玩玩意儿!”
朔绛瞥一眼,依稀可见弹弓、樊笼、衔勒等骑射玩乐之物②,
帝姬御驾到了庙前,立刻有宫里使官向佛寺拜会,说明缘由。
佛寺的主持毕恭毕敬带领诸僧将这些御造之物迎了进去。
帝姬的马车也进了真君庙。
百姓恢复适才的喧闹。
殿前设了乐棚。
教坊奏乐声中,杂剧舞旋百戏表演,相扑、上竿、斗鸡无不齐备。
两个浑身是肉的大力士正在场前相扑。
朔绛有心躲着从前的旧识,专往人少处走。
好在今天的金枝不怎么凑热闹,只往东边一处奏乐的乐台前面凑。
舞台上正有个乐伎,正在弹奏琵琶,她生得花容月貌,打扮得如天仙妃子下凡一般。
没想到她居然喜欢听乐曲?
朔绛侧耳倾听一回。
自从上次两人似乎有了一点和解,不再像以前那么随时斗嘴。
他便有心指点金枝几句:“这琵琶声虽然圆润,但是演奏者下笔常有失误,虽然技法十足,可心里凝滞不前致使乐曲滞涩。”
“你懂屁!这个琵琶就是最好的!”金枝瞪了朔绛一眼。
朔绛摸摸鼻子。
唉世人只知《下里巴人》,无人懂得《阳春白雪》。
他叹惋地摇摇头,无意瞥了台上一眼。
仔细看,那人柳叶眉弯弯,杏眼圆圆,脸上居然与金枝有些许相同。
他陡然升起一股不服气:“你总不能因为这女子生得与你有一丝相像就这般指鹿为马吧?”
“这乐女姿态不雅,技艺不佳,只不过胜在声乐中富有真情倒可抵消一二。”
他点评的话一句接一句往外蹦。
金枝只当他在放屁。
**
或许是朔绛的声音大了些,乐女转过眼神扫视台下,无意间与他们相碰。
她登时神色慌乱起来,弹错了好几个音符。
直到不远处的主管探过严厉的目光她才慌乱赔笑,重新调整乐谱。
琵琶声重又响起。
金枝骂他:“谁让你瞎捣乱!”
朔绛满腹委屈。
汴京城里都说“曲有误世子顾”,拿三国时周郎的典故套在他身上,
说得便是他能闻声听音,在乐上的造诣一流。
他昂起脖子要跟金枝掰扯清楚: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乐理大家!
“《礼记·乐记》中有云:乐者,天地之和也,所谓奏乐讲究天地合一,天人合一……”
他引经据典巴拉巴拉说了一堆。
好容易才说完,侧耳等着金枝的称赞。
可金枝不过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朔绛生气:“你知道汴京城有多少乐师歌女想被我点评一二吗?”
上回右相请我评说他爱妾抚琴之技我都懒得去!
上回长公主府求我指点府里的乐女我压根儿都不理!
多少人求着我指点乐艺我都懒得看!
这人絮絮叨叨没完没了,金枝无奈拿出荷包。
她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银钱,叫他往西边的回廊下去许愿:“据说这样便可将一年的晦气尽数消去。“
朔绛不愿。
他家多少银子没有,相国寺年年的头柱香都是婆婆烧,他非得在众目睽睽下丢这个人?
见他不动,金枝换个说法:“听说能保佑未谋面的亲人平安顺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