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吃吃汤圆呀
时间:2022-03-16 09:35:49

  忽然有人道:“酒是粮食酿就,许多谷子才能酿出一瓶酒,这酒背后是多少农人面朝黄土的辛劳。”
  是金娘子。
  诸人都瞧过去。
  她慢条斯理:“官家仁厚,不以前朝不吉之人碰过便舍弃,反而因珍惜百姓汗水而留下前朝余孽,这般仁厚是江山社稷之福。”
  都说这位金娘子出自民间,没想到如此聪颖。
  席间诸人都刹那听懂了其中的弯弯绕,纷纷举杯:“官家宽厚,是江山之福。”
  朔绛也举杯安抚诸人。
  他放下酒杯时,眼神划过金枝那边。
  金枝一对眼睛满是笑意盯着他。
  朔绛唇角微勾。
  不知为何,他喜欢看她出言维护他的样子。
  满室平和,似乎适才的波折不过是个小插曲。
  昭平帝姬忽得出声:“金娘子这般聪明,也不知家父是哪位?”
  她虽然面带笑容,可是眼神有遮掩不住的恶毒,
  像是一条毒蛇正盯着自己,
  金枝背上一寒。
  朔绛面上镇定,手指却动了动,他要出口回答。
  金枝先答:“说来惭愧,我爹死了,我娘带着我改嫁了他人。”
  “哦,看来金娘子不知生父是谁了。”
  昭平一脸惋惜,“不曾想其中有这等身世,是我唐突,想请金娘子与我喝上一杯,以示赔罪。”
  金枝自然而然端起酒杯。
  昭平忽然淡淡道:“还请金娘子赎我左手持杯,我自幼便是左撇子,只因着我家族上下诸人都如此。”
  她唇角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一样大声道:“啊,原来金娘子也是左手持杯呢!”
  诸人忽得都看向金枝的左手。
  金枝本来就是左撇子,此时正用左手端着酒杯。
  大家都嘀咕起来,昭平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的挑衅不成又改为攀附了?
  金枝笑得面不改色,她将酒喝了下去:“天下惯用左手的人何其多,你不必多虑。”
  昭平也爽快将酒喝了下去,又笑:“我瞧着金娘子便觉有缘分,我叔父福王当年在民间遗失了一个孩子,算年龄与金娘子差不多大呢。您瞧我们俩长相是不是颇多相似之处?”
  她意味深长瞧着金枝。
  金枝瞳孔猛地放大,原来昭平知道她的身世么?
  朔绛也攥紧了酒杯,事涉金枝登时让他失去了往日的镇定。
  唯有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再回想一遍,所有相关文书皆被他下令销毁。
  别人永远都查不到任何与金枝身世有关的线索。
  朔绛这才放下心来。
  其余人也都听得一头雾水,这位昭平说话东拉西扯,不明重点,原来是为着说明金娘子是福王之后?
  于是诸人都忍不住瞧了过去。
  不说不知道。
  这一看倒真有些奇怪:
  昭平和金枝的眼睛都是杏核眼,柳眉弯弯,脸颊间有酒涡浅浅。
  只不过金娘子眉宇间大气从容,昭平神色暴戾阴暗,才使得诸人都觉得两人面相不同。
  游飞尘大声摇头:“荀夫人所言真为荒唐,不是我唐突金娘子与您,天下的丑人丑得各有特色,但美人瞧上去都大差不差,世人批判美人也就那几个标准,都符合了自然有几份相像。”
  他忽得大声解围,让其余人又一想,咦,还真是有道理。
  再对比昭平、金娘子与席间几位出名的汴京美人,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于是疑色渐缓。
  那位昭平打量着朔绛与金枝的神情,露出得逞的笑意:“那位弃婴脖颈处有道胎记是梅花样子,不知金娘子能否与我一观?”
  朔绛心猛地提起来,他与金枝这般亲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金枝的脖颈处有个梅花胎记。
  原来昭平此行的目的是这个吗?
  金枝也忐忑起来,她没想到昭平居然这么孤注一掷,在接风筵上就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她若是避而不见,她是福王遗孤的流言就会慢慢流出。
  可若是拿出给人看,众目睽睽之下她岂不是自投罗网。
  金枝正要回答——
  就见朔绛起身冷冷道:“金娘子是今后的皇后,不知荀夫人为何三番五次要挑衅她?”
  堂堂君王,突然出言,满座安静。
  “以她之尊不是闲杂人可以轻易质疑的。”
  他目光冷峻,威势逼人。
  昭平心里一惊。
  她虽然听了许多朔绛登基后的冷血手段,但因着这次见面后他看上去仍旧外貌儒雅,举止有礼,便仍将他当作记忆里那个温和尔雅的少年郎。
  谁知他此刻气场全开,渊渟岳峙般的威压从天而降,冷峻的眉目间杀气十足,凛冽而森然。
  让昭平想起自己的父皇要杀人时候的气魄。
  原来这就是帝王之怒吗?
  昭平惴惴,她连笑意都挤压不出来,只低低应了声“是”
  官家被激怒,在座的达官显贵便也明白官家是着实护着金娘子。
  心里待这位还没正式大婚的皇后又多了几份忌惮。
  这一场宴席很快便结束了,昭平得到了允许探访祖宗陵墓的机会。
  她暂居在一处驿馆。
  夜里她心事重重倚在梳妆镜前,任由婢女卸着钗环。
  婢女是她心腹,小心赔笑道:\"娘子放宽心绪,总归官家能允您自由走动。\"
  也就这一个优待了。
  昭平神色越发低落。
  婢女去倒水。
  窗棂无声被推开。
  等昭平察觉,已经有一道剑光落在了她的脖颈。
  昭平下意识一哆嗦。
  “昭平。”
  是姜意。昭平回过神来,她勉强维持着镇静:“朔绛的走狗来了?”
  姜意不为所动,他压低了声音警告昭平:“我是来警告荀夫人的。如今帝姬能安然无恙并不是因为斗嘴皮子厉害,而是因着官家仁慈。”
  昭平一笑:“那我就等将军动手。”
  一副毫无所谓的姿态。
  姜意冷笑:“你以为我不敢吗?要不是官家看着我第一个砍下你的头颅。”
  他的刀剑慢慢划过昭平脖颈,像是在寻找最好下手的位置。
  昭平脑里迅速盘算着关于姜意的传言。
  官家手里诸多将领,其中游飞尘最匪,凌正德最稳,姜意却最毒,
  任何人一旦落在他手里只能乞求自己能够速死少受些折磨。
  昭平宾住呼吸。
  她忽然绽放出一个笑容:“所以,金枝就是太子之女么?就是我的外甥女不是吗?”
  姜意不说话。
  门开了“帝姬,水来了。”
  寒光一闪,昭平的贴身心腹已经倒到了地上,
  她苦苦□□起来,半拉子胳膊已经不见。
  姜意慢条斯理擦剑。
  昭平恼羞成怒:“你不怕我向官家告状么?”
  “帝姬以为,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姜意将最后一丝鲜血擦尽,而后将帕子毫不留情扔到了地上,“自然是领了官家的旨意。”
  “毒蛇,果然是毒蛇!”
  昭平又怕又气,脸上一片铁青。
  姜意凑近昭平耳边,冷冷道:“帝姬给了我一点启发,下回将帝姬扔进蛇坑如何?”
  万千条毒蛇缠绕的蛇坑,嘶嘶吐着血红的印信。
  昭平打了个寒战。
  姜意便道:“官家可以仁慈饶你性命,但你若是以金娘子做筏子掀风作浪,只怕明日便只能在蛇坑里了。”
  云遮住了月亮,等月亮再从云里钻出来时姜意已经悄无声息消失了。
  昭平跌坐在地上,大汗淋漓。
  **
  “今天可被怕着了?”散席后朔绛并未让金枝就此回去。
  他留金枝回福宁宫休憩片刻。
  又亲手端来一碗银耳桂圆汤:“桂圆压惊,多喝点补补气血再回去。”
  金枝舀起勺子喝了几口便心烦意乱起来,又将勺子放了回去。
  朔绛敏锐捕捉到了她的不安,他安抚她:“莫怕,这事总会想法子平复。”
  金枝脸上多了一丝担心:“可是真的假不了,我真的是福王之女,若真被昭平宣扬出去……”
  哀帝临去世前曾下诏将福王定为继位,但福王不知所踪,她这个福王之女自然会成为最大的靶子。
  “我自小当然好奇我爹是谁,原先还当他是个做官的读书人,以他为楷模为夫郎呢,可是自打听我娘说过之后我便索然无味:难道我还需要这么一个爹么?”
  朔绛安抚她:“要紧的是你如何想。”
  金枝很是坚定:“我生来他没有见过我一面,我出生既不跟他的姓,没花过他一个铜子,不与他有任何关葛,自然是不怕的。”
  朔绛笑:“你想好了便是。”
  虽然朔绛勒令宫娥们不许多话,可还是有人将酒席的是那事情传了出去。
  京中风言风语都说金枝是那福王女儿,原来唤做金枝便是金枝玉叶的意思,是天家之女。
  原先官员们只当金枝是民间女子是以无人反对,还有人称赞官家贤能,娶妻并不为着门第联姻。
  可是如今是福王女儿的流言出来,自然人人哗然。
  很快便有官员出来上谏,请求彻查这位金娘子的底细。
  还有人说金娘子既然是福王之女,那便要抓捕起来,以免有心人大做文章。
  这一派以戴青犹为坚定。
  就连金枝自己出门都在民间听到了不少关于自己的流言。
  茶楼间说什么的都有“都说那位金娘子是哀帝之后,难道这江山最后要落到哀帝头上?”
  “就是,跟着官家打江山的那些人何其冤屈?转了个弯人家是一家人?”
  “听说官家当众斥责了戴青。”
  “啊戴青,那可是当年的侯府嫡系,一直忠心耿耿跟着官家的老臣。”
  金枝戴着帏帽,听得胆战心惊。
  她便忙着进宫去寻朔绛。
  见到他第一句话便是:“旁人便也罢了,这位戴青背后站着的是陪你打下江山的那一批人,他们自有自己的苦衷,你可莫要毁了根基。”
  这些人大都与哀帝有不共戴天之仇,金枝若生下皇子,那这位皇子和金枝会不会背靠哀帝的势力对他们算账?他们有自己打算。
  到时候江山不稳,又将如何?
  她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自己后位不保,而是先来关心他的江山根基么?
  朔绛安慰她:“不会的,我与戴青本是演戏,为的就是让这些打算的人消停些。”
  是啊,他们一看官家连自己的老臣都能训斥,便知这件事再无转圜余地,也就不会提了。
  朔绛摸了摸金枝的头顶:“你放心我会处置好此事,
  你只要安心备嫁便是,只要你不想做福王之女那便无人敢说你是福王之女。”
  “可有这一层冤屈,以后的孩儿……”
  金枝咬唇,最终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顾虑说了出来。
  她不担心自己,可若是涉及今后的孩子可以想见他将面临多少坎坷。
  原来她已经考虑过要与自己诞育个孩子么?
  单是想到这一层朔绛就无法控制出心里的悸动。
  朔绛努力压制下去,从案几上取出一个盒子给她:“我拟下了一份圣旨,你好好收好。”
  金枝好奇打开盒子,是一份圣旨。
  她打开了圣旨。
  朔绛用皇帝宝册拟了一份圣旨,指明将皇位传给金枝的孩子。
  金枝微微颤抖:“官家……”
  朔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松:“你不用担心今后的事情,你以后可以挑选儿子,看哪个合你心意你便选哪个当皇帝。”
  他是为了不叫自己愧疚才特意这么轻描淡写的。
  金枝垂下眼睫,饶是一贯大咧咧的她收到这样的心意都不知所措。
  朔绛安慰她:“等将你娶回来这些事自然而然便可平息。”
  这事情却急不得,因着册封皇后的礼仪并不简单。
  不像民间许多衣服可以现买,皇后专用礼服都要特意缝制,
  即使昼夜赶工还是有许多该有的流程精简不得。
  金枝偶然因着流程繁复流露出不耐之色时,朔绛反而过来安慰她:“我们日子还长着呢,不急着这一时。”
  金枝便准备备嫁。
  可是日子并不平静。
  夜里家人便听见院里“砰”一声。
  起身查看,却见院里被人扔了一筐烂菜叶,汁液横流,臭气熏天。
  苏三娘追出去看个究竟,却只听见一声“哀帝杂种”的叱骂。
  随后只看见那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苏三娘追到巷子口去臭骂他。
  玉叶忙拿起扫把收拾停当,金枝咬唇。
  哀帝作恶多端,曾为了延年益寿取小儿心肝,汴京城里自然树敌颇多。
  苏三娘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她踏进了院门还换上轻快的语气:“是个喝多了酒的小孩,等我下回跑快些抓回来教训。”
  第二天朔绛就得知了此事,他要派一对护卫来保护金枝。
  却被金枝拦住:“他们没错,我也一样恨哀帝。”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般堵着百姓的嘴不让他们反抗反倒是给朔绛招致祸端。
  她不想一贯英明神武的朔绛因为她而有了污点。
  金枝执意如此要求,朔绛便只好作罢,心里只好盘算这能将金枝早日娶进宫来。
  等金枝回到家里时,苏三娘已经指挥着凌正德在院里砌围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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