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臣在旁语气平和地补充道:“杨大人想必还不知情,此二人贴了张告示,上面写着荒原人每笔交易须上交一成税金。此举无异是想挑起荒原人对衡朝的敌意。众所周知,归鹿城的交易,中原的商家赚取利润极高,因为考虑他们须得翻山越岭来到北境,路上还得交关税。荒原人用一只羊才能换回一小盒盐巴,若再对他们加收税金,无异是逼他们回到抢掠的路上。”
他这番话,竟把杨铭原本打算好的说辞也给堵上了。
杨铭本想说东南战事吃紧,朝廷缺钱,加收税金是不得已。但裴月臣直接告诉他,加收税金会导致荒原人反叛,反而是火上浇油。
祁楚枫见杨铭愣神,又笑道:“不瞒杨大人,去年北境的军饷就没给足,我也能体恤朝廷艰难,勉力维持着。但若边境争端再起,兵戎相见,银子花起来可就如流水一般。圣上追问下来,我总不能把这事怪到杨大人身上吧?”
杨铭刚要说话,裴月臣已接口道:“将军,此事定然是误会,杨大人是绝不会做这等给朝廷添麻烦的事情。”
两人这般一唱一和,将其中厉害关系说得清清楚楚,杨铭已然听明白,若边境当真生乱,眼前这位祁将军是打算把这账直接推到自己的头上。他沉默片刻,转头定定看了赵师爷一眼,微不可见地晃了晃脑袋……
赵师爷一时未能会意,诧异地歪着脑袋看他。
见状,杨铭皱眉,用力地将脑袋往府兵方向一晃。
赵师爷愣神,片刻之后,恍然大悟。
见他会意,杨铭这才缓缓转向两名府兵,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府兵愣住,看看杨铭,又看看赵师爷,再迟钝也意识到苗头不对,一时没敢说话。
毕竟当了多年门客,于察言观色上赵师爷是一把好手,不仅也听懂了祁楚枫和裴月臣那番话,也从杨铭眼色中明白他的意思,当下跨出一步,朝杨铭请罪道:“大人恕罪,此事皆因小人擅作主张,小人甘愿受罚。”
“怎么是你?”杨铭抬高声音。
“商队税银迟迟没有增收,小人见大人日夜忧愁,故而自作主张,领着他们去贴了这张布告。小人该死!”赵师爷双膝往地上重重一跪。
祁楚枫与裴月臣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心下皆知杨铭主仆在做戏。祁楚枫只觉得好玩,挑挑眉毛,意思是不如再吓唬吓唬杨铭,裴月臣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她只得遗憾作罢。
“此等大事!你怎能擅自做主。”杨铭佯怒,又朝祁楚枫道,“让将军见笑了,此事我也有错,我确是与师爷商讨过如何增收的事宜,但还未确定出真正的可行之道,没想到师爷太着急,竟然未经我应允,便去张贴了这张告示,闹出了这等误会。”
“既是误会,再好不过。”祁楚枫盯了师爷一眼,“此人……罢了,相信大人会妥善处理,这两名府兵也一并交由大人发落,我等便先行告辞。”
“等一下!”
杨铭喊住欲转身的两人,面上的神情带着几分古怪。
“如今东南战事吃紧,”杨铭目光扫向裴月臣,“古鸦城失守一事,想必祁将军也已知晓了吧?”
闻言,祁楚枫怔住:“古鸦城失守了?何时失守的?”
“大约在十日之前,我也是昨日刚刚得知。”杨铭摇头叹气,“听说龙颜震怒。”
祁楚枫转头担忧地望向裴月臣。后者面上无甚表情,只是静静而立,心中却已如翻江倒海——盘旋在古鸦城上空的喧嚣复席卷而来,撕心裂肺的厉声惨叫在他耳边激荡……
“哎呀,我差点忘了,十多年前收复古鸦城一战,裴公子就在其中,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定是不好受吧?”杨铭故作遗憾道。
祁楚枫此时方明白过来,他是不甘此番被占了上风,有意扳回来一局,故意拿此事来刺激月臣。
裴月臣淡淡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在一城一池。”
杨铭僵了僵,随即皮笑肉不笑道:“还是裴公子想得开,果然是经过大风浪的人。”
“在下还有军务在身,就先行告辞!”
祁楚枫不想看见杨铭这副嘴脸,草草拱手作别。裴月臣与阿勒也朝杨铭施礼,而后随她离去。
府衙前院中,杨铭独立当地,身前的三人依然跪着。赵师爷偷偷转身朝往后瞧,直至祁楚枫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这才爬起身来,抖抖衣袍上的尘土。两名府兵见状,也想跟着站起来,无奈双手被捆在背后,起身甚是艰难,摇摇晃晃地一时站不起来。
“丢人现眼的东西!”杨铭恼怒地看着他们衣衫不整的模样,又瞪了眼赵师爷,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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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帖重发)目前读到第十一章 (中),感触最深的,是狮子笔下这些人物间的互相尊重。
1.祁家军对荒原人的尊重
可能因为自身专业的原因,看文时总是不自觉地想到我国处理民*族关系的三项原则。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个跨越长时段历史、横跨广大地域的过程。我们现阶段总结出的民*族平等、民*族团结、各民*族共同繁荣的处理民*族关系原则,是从历史经验中归纳总结而成的。在汉人与周边少数族群漫长的相处、磨合、相融过程中,不管是汉人还是少数族群,一定有一些不为史书记载的人物,在处理与周边少数族群的关系中也或多或少地遵循着这三项原则;他们之中一定有一群这样胸怀大格局、真心尊重其他族群的人,穷尽一生以维护不同族群之间的和平,缔造融洽的族群关系。且不谈古人当时的想法,也不论这个架空的故事发生在什么时期,看到祁家军心怀大义,将荒原人的生存状况列为行动准则,将军府上下包括沈唯重对阿勒的真心相待(之后的故事应当也能看出荒原人对衡朝普通百姓的尊重),我心中莫名地感动,觉得这是中华民*族形成的历史过程中一定发生过的故事,一定有过这么一群有血有肉的人,用他们的生命在中华大地发光发热。
2.月臣与楚枫的互相尊重
女将军祁楚枫对军师裴月臣的爱也是基于尊重的。有一章写月臣偶然碰到曾经定亲的邓黎月,他想起那段不愿记起的回忆,心潮翻涌。楚枫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知道他重视这位女性,吃醋归吃醋,还是处处为邓黎月考虑周到。两性感情里哪有爱屋及乌,只是因为爱他,尊重他的一切,才会连他在意的异性也一并护下。在古代乃至当代,感情中有这样的尊重也是难能可贵,不得不佩服楚枫的胸襟与深情。
到第十一章 (中)为止,月臣还没捋清自己对楚枫的感情,但他依然会在楚枫不愿意被赐婚时,尊重楚枫的决定,坚定地支持她,不让她沦为掌权者固权、夺权的工具,让她做她自己。不物化女性,这是当代的价值观。狮子在书中塑造月臣这样尊重女性的男性角色,也是当代价值观在文学中的体现,非常有现实意义,也非常正能量。希望爱看狮子小说的女性们,都能遇到那个真正尊重自己的另一半。
3.沈唯重对阿勒的尊重
阿勒是荒原人,不识字;沈唯重出身于言情书网,也并没有因为阿勒“没文化”而看不起她,而是耐心、细致地用活泼生动的方式去教她识字,同时发自内心地夸奖她、鼓励她。从书中的描写可以看出来,沈唯重认真教阿勒识字,并不是屈于将军的威严,而是真心、纯粹地想要教好这个学生。孔子曰“有教无类”,我认为这既是对不同身份的人的尊重,也包含了老师对学生的尊重。沈唯重对阿勒的尊重,应当也是如此。
还有狮子提到的,车毅迟、赵春树、赵暮云、吴嬷嬷等人对沈唯重的尊重也是如此。虽然沈唯重是佟盛年的账房先生,按照世俗眼光来看,属于“同犯”,但祁家军、将军府对他并没有偏见,依然是平等对待,实属难得。
狮子的文风清新隽永,笔下的主角、配角都很出彩,故事里的一些片段也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真的很用心。期待接下来的故事~】
【这个杨铭好贱】
【一国一土,一寸都不能少,以后一定要收复的。】
【这章,我反复看了三遍,太逗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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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我反复看了三遍,太逗了。还来】
【看完这章,我反复看了三遍,太逗了。还来】
【看完这章,我反复看了三遍,太逗了。还来】
【楚枫和月臣两个人默契无间,但是月臣怎么在感情上不开窍呢~】
【相亲相爱一家人】
【
【其实相处这么多年,月臣心里也有将军吧,只是成习惯而不自知了吧。两个人多么的心有灵犀】
【很期待看到裴月臣到时候会怎么收拾杨铭】
【撒花撒花!这杨铭真让人厌烦!】
-完-
第32章 (下)
◎ 从府衙出来,祁楚枫带着阿勒折回归鹿城,为她置办首饰。裴月臣原想先行回去,却也被祁楚枫拖了摇◎
从府衙出来, 祁楚枫带着阿勒折回归鹿城,为她置办首饰。裴月臣原想先行回去,却也被祁楚枫拖了一起去。祁楚枫知晓因为东南战事,他定然心情不好, 但他们远在北境, 即便忧心忡忡也是徒劳无功, 所以她有意想让他分神。
归鹿城中有一家福宝斋,专门售卖各色首饰, 其中更是以荒原人喜爱的首饰为主。在白铜中掺杂入银,打造成圆圆的薄片,有大有小, 穿成一串, 挂在身上、皮帽上作为装饰,日头一照, 璀璨生辉,极为打眼;还有镶嵌着各色彩石的头饰、宽宽的亮亮的手镯,虽然没有中原的首饰做得精细, 却胜在艳丽奔放。
“阿勒,你来挑,挑你最喜欢的!”祁楚枫大方道, “我一定得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行。”
福宝斋的掌柜是认得祁楚枫的,知晓来了大客户, 笑迎道:“祁将军这是要给阿勒姑娘置办嫁妆?小店还收着好几套上好的饰品, 都拿出来给将军瞧瞧, 如何?”祁老将军在世时便立下了规矩, 祁家的人, 包括烈爝军在内, 在外买东西一律不允许赊账,故而北境的商户从不用担心祁家仗势欺人、欠钱不还。
阿勒听到“嫁妆”两字,便连连摆手。
祁楚枫笑道:“不是办嫁妆,但也要上好的。掌柜的,你只管都拿出来。”
掌柜笑应着,转到柜台后面,不一会儿便捧出一摞大盒子,放到台面上,一个个打开来给她们瞧:“盒中的饰品都是成套的,全套穿戴起来,那才真叫好看!就算是婚礼,都可用的。上个月白狄族有人成婚,便置办了一套。”
祁楚枫推推阿勒,鼓励道:“你自己来挑,只要你喜欢就成。”
阿勒小声朝她道:“……很贵。”
“贵也不怕,”祁楚枫安抚她道,“我带了好些银票出来,你只管大胆地挑。我和军师对首饰都不在行,也帮不上忙。”
阿勒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祁楚枫鼓励她:“挑,贵也不怕。你想想,若是让人觉得寒碜,丢的是将军府的脸面。”
阿勒低头想了想,遂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开始挑选首饰。
祁楚枫见裴月臣心不在焉,行到他身边,见他仍是神情郁郁,遂低声:“东南战事接连败仗,国库撑不撑得住另说,郭凯的将军之位还能保住多久都难说。你有没有想过,若圣上要调兵支援东南,会调哪里的兵?”
裴月臣看向她。
祁楚枫接着道:“我想过了,圣上率先想到的一定是曹文达,但曹文达当年虽说是赢了,但损兵折将,在西南呆了这些年,庸庸碌碌,血性早就磨没了,难堪大任。南面霍家军倒是身经百战,对东瀛人的作战经验也丰富,只可惜人数太少,总共才两万人。而且东魉人本就在南面水域骚扰不断,霍家军也不能轻易调动。想来想去,圣上能动、而且想动的人马,也就是我这里了。”
裴月臣微微皱眉,刚想说什么,却被祁楚枫制止住。
“我知晓你想说什么,烈爝军驻扎北境多年,若被调到东南作战可能水土不服,而且也缺乏对东魉人的作战经验。”祁楚枫抬首看向他,“所以月臣,你辛苦些,拟一套专门针对东魉人的训练计划,咱们未雨绸缪。”
未料到祁楚枫已经想得这般深远,此时此刻裴月臣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将她当成需要呵护的孩子看待,她的目光与见识俨然已经是一位优秀的将领,也许自己能再教给她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除了荒原首饰,中原的首饰我这儿也有,将军您自己也可以看看。”
掌柜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讨好地拿着一个锦盒,凑过来朝祁楚枫殷勤道:“您看看这支,别看这是银钗,这支钗可是出自京城首饰名匠,您看这银丝绞得多细,跟虾须似的,上头的珍珠又大又圆……”
祁楚枫看了看,这银钗样式倒是简洁素净,颇合她心意,遂拿起来,对着铜镜试着比划:“月臣,你瞧如何?”
裴月臣并不懂首饰:“嗯?”
祁楚枫转向他,挥挥手里的银钗:“这银钗,我戴上,好不好看?”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透着孩子气,裴月臣自然不愿扫她的兴,遂点头笑道:“好看。”
闻言,祁楚枫大喜,朝掌柜豪气道:“买了!替我包起来。”
旁边,阿勒也挑中了一套饰品,她取下自己的弯刀,指着上头最大的那枚宝石,又指了指头饰上的宝石,冲着祁楚枫笑。
两枚宝石是一样的,不同之处在于弯刀刀鞘上的宝石更大更亮,祁楚枫笑道:“你觉得这套饰品和你的弯刀在一起更搭配是吗?所以你喜欢这套。”
阿勒用力点点头。
“行!”祁楚枫爽快道,“掌柜的,我们就要这套!”
掌柜笑着应了:“阿勒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套饰品是本店中最贵重的一套!上个月才刚刚进的货,您瞧,这里头不光有白铜,还有红铜,颜色真真是漂亮得紧。”
阿勒一听是最贵重的,便赶紧摆手:“不要了!”
祁楚枫知晓她的顾忌,朝掌柜道:“就要这套,替我包起来……按荒原的规矩,姑娘们在成人的时候就应该有自己的饰品。这套饰品便算作是我送你的成人礼物,不许推辞。”后面的话是朝阿勒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