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浓重的雾气。
彻骨的冰冷,混杂着熟悉的焦味。
裴月臣在雾中跌跌撞撞地行走,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景象。雾气中,人人都站着,无论男女,无论老弱妇孺,静静伫立着。
火把在寒风中烈烈燃烧,却没有丝毫暖意,雾气鬼魅般缠绕在众人的身上和脸上,不知从何而来的焦味弥漫在四周。
楚枫呢?
她在哪里?
心底的恐慌,伴随着刺鼻的焦味让裴月臣越来越紧张。他强制镇定心神,就近拉住一位赫努人问道:“楚枫在哪里?”
那名赫努人转过来看着他,眼睛里没有瞳仁,白白的眼底注视着他,一声不吭,仿佛是这场浓雾的鬼魅化身。
裴月臣又去问另外一个人,也是如此。
然后另一人,再一个……除了他的声音,周遭一片死寂,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任何声音。
“月臣!月臣!”突然有人在背后唤他。
声音带着笑意,轻轻巧巧,一听便是楚枫的声音。
“楚枫!”
裴月臣急转过身,身后却空无一人,只有缭绕不散的雾气。
“月臣……”那个声音还在唤他。
他循着声音走,一直走到一顶大帐前。
“月臣……”
声音从帐内传来,一弯鲜血泊泊,从帐内蜿蜒流出,像一只狰狞的猩红的巨型蜈蚣,漫上他的脚背。
“楚枫!”裴月臣按捺着心中的巨大恐惧,猛地掀开帐帘,走进去……
火盆中的碳火,噼啪爆了一声。
裴月臣骤然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喘气,头顶的帐顶率先映入他眼中,他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梦境魇住了。他喘着气,侧过头,看见祁楚枫正担忧地注视着自己。
“做噩梦了?”祁楚枫轻声问道,“又梦见古鸦城了?”
依然被梦境中巨大的恐惧笼罩着,裴月臣难以自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她,眼底满满是失而复得的欣然、安心、如释重负……
“月臣?”祁楚枫诧异唤道,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裴月臣回过神来,方觉失态,连忙垂下眼帘:“我睡了很久吗?”
“还不到半个时辰,你再睡一会儿吧。”
“不了。”
裴月臣撑起身子,这才发觉自己额上冷汗涔涔,在梦中竟被骇成这样。
“你来北境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噩梦,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祁楚枫原想说“还是放不下吗”,话在舌边绕了绕,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古鸦城内死的是他亲如手足的兄弟,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劝他放下呢。
外间忽得传来一声凄厉的号角声,然后是其他号角的应和,一声又一声,在冬日里愈发显得沉重而凝滞……这是荒原上有亡者归天才会用到的号角声。
祁楚枫和裴月臣本能地望向帐外。
“是博日格德。”祁楚枫轻声道。
裴月臣轻叹口气,复看向她,心中隐隐后怕,若今夜她出了事,自己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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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双向奔赴的爱最是动人,楚枫和月臣之间也是如此。只不过,这俩憨憨奔向对方的角度和时间有点点偏差,以致到现在还没有正式互相确认心意。可是,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藏不住的:咳嗽、贫穷和爱。
她的眼中都是他
她一路捧着护着小摊上买来的小面人,就算与东魎人激烈交手也不忘叮嘱孙校尉护好它,见到人就炫耀一下它。因为在她心里,那羽扇纶巾、风度翩翩的诸葛军师,就是她心上人的模样啊。
他随口说了一句自己喜欢荷花,她就心心念念地在府中栽培,想让他在北境也能看到荷花。
他送前定亲对象回客栈,她心绪不宁地在风雪中等他归来。
她对他说,“拿你去套狼,我可舍不得”。
他一个字都不用说,她也知晓他想要说的每一句话。
她喜欢听他说“咱们”。
她对他的情,是“盼他他能好好活着,开开心心”。
他帮她出了十两银子,买下她喜欢的银簪。她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他觉得这么说不妥,但要知道,她的学问是你教的,她会不知道“投桃报李”怎么说么,她会不知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说的是男女间的情谊么。
她撒娇使坏要他背,借着酒劲儿说“你若不在,我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好多次暗戳戳的表白呀。
他的眼中也都是她
她爱吃核桃,他给她剥一碟子的核桃(用的还是内力!);她爱吃栗子,他给她剥栗子,碎渣渣自己吃,完整的栗子给她吃;他惦记着给忙于军务的她送饭,送的都是她爱吃的;黎月夸奖她,他会开心;她不喜欢吃萝卜丝的油墩,他三两口就帮她吃掉(还是她咬过的);她不开心,他哄;她不想被赐婚,他支持;知晓她有心上人,他心情沉重;她和阿克齐相谈甚欢,他心中发闷;酒会上一碗碗地数她喝了多少酒,由着她耍赖让自己背;担忧她的安危,他跑也要跑回赫努王帐;看到她受伤,他心疼,吓得做噩梦……
月臣以为自己一心护着的恩人的女儿还是个小女孩,却不知道小女孩早就将他放在了心上。荒原猛烈的风雪中,月臣不管不顾地要奔回楚枫身边,累趴了一匹马,还毫不犹豫地提气急奔,生生跑四个小时!当今男子马拉松世界记录是1小时59分40秒,月臣功夫了得,所以在这里我们不考虑古代人的体质,那么跑4个小时,那就是42.2 km×4h =168.8km,差不多就是从北京颐和园跑到天津塘沽了!这场爱的马拉松,谁能爱得轻松,月臣你奔向了楚枫的身边,又何时才能奔明白你自己的心呢。
你怕不是跑得大脑缺氧,脑子懵了?你跟隔壁的锦衣卫陆绎陆大人学学,好不好?
十年陪伴,生死相依。月臣和楚枫之间一点一滴积累的默契和感情,山河可鉴,日月可表。月臣了解楚枫的脾气,了解楚枫的行事风格(背着她抢佟盛年没问题,背着她损害荒原百姓的利益不行),在乎楚枫的情绪和想法。可是,月臣却偏偏不了解楚枫的心意,没在乎她多次暗戳戳的表白。楚枫对月臣的感情,连和他们相处时间不长的赵暮云和沈唯重都看得出来,可偏偏当局者迷。谨守礼仪的君子月臣则需要一个契机,以确定自己对楚枫的感情。让我们静待春暖花开,静待(裴)铁树开花……】
【用了一日刷到这里。总是有些意不平,情绪坎坎卡在了,期待今天的篇章,期待会有些许的波澜。】
【已经把她刻在心里了哇 如果这都不算爱情...】
【博日格德虽然做过很多坏事,但也是一个孝子,好与坏站的角度不一样,一个人有太多面了,是不是好人怎么去衡量呢?】
【你说该如何呢你这个榆木脑袋】
【感觉窗户纸快要捅破了,好期待,要降温了哟,狮子大大和小狮子注意保暖?】
【感觉窗户纸快要捅破了,好期待,要降温了哟,狮子大大和小狮子注意保暖?】
【若今夜她出了事,自己该如何?然后,我就流泪了!裴月臣夜里发足力长途奔了两个时辰是在寻找楚枫;梦里惊一身冷汗也为寻找楚枫!醒时还在悲鸣的号角里恐惧失去楚枫!这深深地眷恋,全是楚枫!好深情!】
【撒花花】
【有点乏味…】
【若今夜她出了事,自己该如何?然后,我就流泪了!裴月臣夜里发足力长途奔了两个时辰是在寻找楚枫;梦里惊一身冷汗也为寻找楚枫!醒时还在悲鸣的号角里恐惧失去楚枫!这深深地眷恋,全是楚枫!好深情!】
【撒花?】
-完-
第41章 (下)
◎ 次日,车毅迟率兵归来,带回了赫努老族长。只可惜博日格德并未见到阿爹,已重伤难愈,一命……◎
次日, 车毅迟率兵归来,带回了赫努老族长。只可惜博日格德并未见到阿爹,已重伤难愈,一命呜呼。赫努老族长本就身体虚弱, 加上痛失爱子, 身体愈发难以支撑, 族中事务尽数落到大公主格力玛的肩上。
去搜寻青木哉的各路人马也陆续回来了,很可惜, 并没有找到青木哉的下落。
“居然又叫他逃了!”
祁楚枫心中恼怒不已,手握成拳,重重砸了下桌案。
“你当心!”
裴月臣连忙就来拦, 没来得及, 这一下狠砸楚枫牵动伤势,她自己疼得直皱眉。裴月臣又是心疼又是责备:“身上有伤, 你当心些才是。”
祁楚枫撑着桌子,手护在伤处,皱眉道:“你说, 青木哉身上几处重伤,居然能逃过数路人马的搜寻,莫非是有人暗中相助?”
裴月臣想了想, 道:“荒原地形,我们肯定比不上他熟悉, 加上昨夜风雪颇大, 更加不易搜寻。”
“我是眼睁睁看着他在我眼皮底下逃了的, 你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祁楚枫恼道。
车毅迟上前一步, 用力拍拍胸口:“将军, 我带着人马继续搜!搜他个十天半月, 老子还不信了,一窝子东魉人都剿了,还能逮不住他!”
祁楚枫虽然在气头上,但脑子却清楚,摇头道:“荒原冬天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碰上白毛风,还得把人马折进去,不划算。我们先回北境,再从长计议。”
“我就是担心纵虎归山,便宜那小子了!”车毅迟道。
裴月臣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如今我们剿了他的老巢,他已无处安身,而且他受了两处重伤,未必能熬过这一冬。”
“没亲眼见到他的尸首,终归叫人难以心安。”车毅迟叹道。
赵春树清点了回来的各路人马,裴月臣的坐骑踏云骢也从陷马坑中拉了上来,只是踏云骢伤了腿脚,行走不便,便将它先寄养在赫努王帐,请大格力玛好生照料,待春暖花开之时再将它送回来。
此番赫努族族长重病,少族长离世,其中缘故多为不可告人。大格力玛再无父兄可依仗,须得独立撑起全族,心中愁苦更加难以与人言说。祁楚枫在葬礼之后,与大格力玛深谈了许久,让她安心,许诺会在今后对赫努族多加照顾,不会让其他各族趁机来欺负赫努族。
“只是先前因为河水改道,博日格德占去的地盘还是得还给丹狄族。”祁楚枫公平道,“丹狄族原就对此事忿忿不平,眼下这档口上,还是以和为贵妥当。”
格力玛点点头:“阿哥办这事儿,我原就不同意,还回去也好。”
“博日格德和东魉人勾结之事……”祁楚枫看着她,顿了顿,才道,“其他各族早晚会知晓,接下来的日子只怕不易,若有难处了可以来找我。”
博日格德当初勾结东魉人,主要便是为了和丹狄族抢地盘。几次三番之后,东魉人尝到甜头,变本加厉,想要得更多。博日格德控制不住他们,不得已和老族长商量。老族长痛斥儿子之后,亲自出面,想和东魉人做个了结,不料却被东魉人劫走。劫走老族长的东魉人有恃无恐,要挟博日格德为他们购买兵刃,又要挟博日格德引祁楚枫入荒原,想要趁机杀她,最终结果却是两败俱伤。
格力玛感激地看着她:“多谢将军!”她心里很清楚,博日格德勾结东魉人之事传开,莫说丹狄族,就是白狄族也会将过往被东魉人袭击的事件尽数算在赫努族头上,接下来的日子,只怕要一笔一笔还债。
“别怕。”祁楚枫朝她鼓励地笑了笑,知晓她不得不独立支撑全族的畏惧,“把该还的都还回去,再往后,我也不会让他们肆意欺负你们。”
阿哥曾经勾结东魉人,试图暗杀她,没想到祁楚枫能够这般不计前嫌,格力玛感激之极,朝她深施一礼:“将军仁义,我会在荒原上日日为您祈福的。”
祁楚枫郑重还礼。
出了赫努王帐,裴月臣迎上前来,禀道:“老车和树儿那边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拔营。”
祁楚枫看着眼前的赫努王帐,吩咐道:“月臣,传令下去,这两日在赫努王帐的事情,无论是谁,一个字也不许往外说,违者军法论处!”
裴月臣知晓她的用心,点了点头:“圣上那边,你预备如何奏禀?”
“剿匪大捷,自然要请功。”想到圣上,祁楚枫就一肚子气,骂骂咧咧地往前行去,“去年欠的军饷,我就不信了,他还好意思再拖下去……”
裴月臣苦笑着摇摇头。
“我是说,圣上那边,赫努族的事情怎么禀?”
祁楚枫脚步微滞,很快便又继续大步往前行去:“圣上恨不得荒原乱成一锅粥,我想还是得保一保赫努族,就尽数推到东魉人身上吧。”
当今圣上对于边境的策略与祁家大不相同,圣上更倾向于让荒原各族内斗内耗,待时机成熟,发兵一举拿下,从此将荒原也划入衡朝的地盘。祁楚枫心里却很清楚,荒原生存环境恶劣,即便衡朝攻下荒原,也没有能力治理,其结果只是增加对荒原的赋税。何况朝廷这些年在东南频繁用兵,国库空虚,也根本没有能力发兵荒原。
与其居中挑拨离间,让荒原闹得不得安宁,不如让荒原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在这点上,祁老将军是这样做,祁楚枫也是这样做。
祁楚枫大步行在前头,她的身量虽纤细,背脊却挺得笔直。裴月臣看着,微微一笑,跟了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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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境,老远就看见沈唯重和腾腾在将军府外头翘首以盼,一见着他们的身影,沈唯重赶忙小跑着迎上前来。
腾腾冲在他前头,径直奔向阿勒,几乎把阿勒扑倒。一人一狗,还是头一遭分别这么久,腾腾使劲往阿勒身上蹭,喉咙深处发出细长的呜呜声,弄得阿勒满身狗毛。阿勒抱着它,脸上全是笑。
沈唯重向祁楚枫和裴月臣施礼。随后而来的是赵暮云,还有崔大勇。
赵暮云向他们施礼之后,神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祁楚枫朝他笑道:“你哥也回来了,这会儿应该在营里了。你赶紧去找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