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放心,我明白。”
祁楚枫抿了口茶,看向车毅迟,询问巡边情况:“上月迁到雷鸣堡的流民可都安置妥当了?我哥那边可有传什么消息么?“桌面上摆些茶果,她边说着,边伸手去够一碟子茶果,到了手边才发觉是一碟子山核桃,自然而然地整碟推给身旁的裴月臣。
车毅迟禀道:“登记了黄册,田地也都分摊妥当,雷鸣堡的张校尉月初便抓了两个不安分的,当众鞭刑,杀鸡儆猴,现在他们都老实得很。”
桌面上传来细碎的噼啪声,山核桃的坚壳被裴月臣以指力捏碎,露出内中的核桃肉。祁楚枫捡出核桃肉丢入口中,道:“那便好,宁可严苛些,决不能再出流民抢劫商队的事情。”
“右路军那边还是老样子,不过……”说到这儿,车毅迟便有些着恼,“他们新换了盔甲和兵刃,加配短刀,还故意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神气得很,老子看了就来火!”
“真的?”赵春树无不羡慕地问道,“他们配了什么短刀?是不是鲨鱼吞口……哎呦!”话未说完,他的脑袋便被一枚核桃重重砸了一下,抬眼便撞上祁楚枫恼怒的眼神,连忙闭了嘴。
裴月臣边剥核桃边道:“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右路军挨着白头山,这几年老山参在中原价格一路喊高,他们自然赚得多些。”
“他有老山参,咱们这儿就剩野栗子了。”祁楚枫捡了几枚核桃肉忿忿不平地丢入口中,然后吩咐赵春树:“你带上人,去野栗子沟,捡两大车栗子,后日巡边时带上,送给我哥。”
为何要送两车栗子去?赵春树不明就里,但也没敢多问,只得点头称是。
唯独裴月臣低首微微一笑,朝祁楚枫道:”两车栗子?你这要打秋风也委实小气了些吧。”
祁楚枫支肘看他,笑盈盈道:“你再帮我写封信好不好?反正就是哭穷……就说树儿和云儿省吃俭用,就想换把新刀,都已经半个月没舍得吃肉了。”
赵家两兄弟无辜且无奈地对视。
整碟山核桃都已剥好,裴月臣将碟子推到她面前,道:“你自己写!哄你哥,你得自己来,我还得看账册去。”
“对对对!”祁楚枫方想起此事,狠狠道,“佟盛年,是该拿他立个威了!要不然关外荒原上的人非得让这帮奸商给坑死。”
几件事儿议罢,又循例过问军中事务,诸事皆定之后,这才散了会。众人踏出偏堂,天色已暗,沉云蔼蔼,寒风阵阵。阿勒就坐在庭院那头的石阶上,拿了个兽皮缝制的球逗腾腾,边玩边等着楚枫。
腾腾是条大狗,据说有狼的血脉,站起来足有半人多高。瞧见祁楚枫出来,一人一狗,皆奔过来。
“这么晚了,都留下来一块儿吃饭吧。”祁楚枫摸着腾腾的头,顺口朝其他人道。
赵暮云为难道:“多谢将军好意,只是家母在家,我等……”
他话未说完,赵春树连忙道:“要回去你回去,我可不回去。你就说将军有要事与我商量,今夜只怕是回不去了。老车,我到你那里挤一晚。”
祁楚枫挑眉道:“你娘又催着你成亲了?”
“我说让云儿先成亲,她一样能抱孙子,可她偏不,说什么长幼有序,非得盯着我一个人。”赵春树不堪其烦,“这我哪里受得了。”
“你随便相一个,”车毅迟催促道,“娶回去这事就算消停了。”
赵春树瞪他,颇硬气道:“老子偏不,老子一定要找个喜欢的。”
众人皆笑。
眼角瞥见一名侍女捧着漆盒候在庭院角落,裴月臣遂朝祁楚枫道:“今夜我还有事,得出去一趟,就不吃了。账册晚间回来便看。”
祁楚枫也看见了那名侍女,目光黯了黯:“账册的事不着急,明日后日再看都使得。”
裴月臣笑了笑,拱手朝其他人作别,然后行到侍女面前,取过漆盒,孤身朝外行去。
看着他的背影,车毅迟叹道:“一年一年过得好快,又到十月二十九了,他倒是每年都记着。”
赵暮云不解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是军师义兄的忌日。”赵春树道,“每年这时候,军师都到沧易河边,向东南面拜祭他的义兄。”
“他的义兄是?”
“邓文丰。”回答的人是祁楚枫,声音略低,“十一年前的今天,死在了古鸦城。”
赵暮云愣住,古鸦城那一战,他也曾听说过,东魉人凶猛异常,衡军惨胜,双方皆死伤无数。赵春树挨近他,压低声音道:“听说邓文丰死状甚惨,当年军师原已和邓文丰的妹妹定了亲。这一战之后,邓家不愿再与行伍之人结亲,遂解了婚约。军师心里一直忘不了她,故而直到今日,也从不谈婚事。”
“想不到军师也是个痴情人。”赵暮云叹道。
祁楚枫望着裴月臣背影消失的方向发了一会儿怔,然后一言不发,抬脚就朝廊下行去。阿勒和腾腾一前一后,紧跟上她。
“将军,那个……还吃不吃饭?”赵春树喊过去。
祁楚枫脚步未停,只有声音传过来:“各回各家,都自个吃去。”
赵春树无奈,亲热揽了车毅迟的脖子:“老车,上你那里喝点儿去?”
听到“喝点”二字,车毅迟便欢喜:“行啊!走着。”
“哥!”赵暮云皱眉。
”老子反正不回去,不能回去。”赵春树甩开大长腿,拖着车毅迟忙不迭地走了。
赵暮云拿自家哥哥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叹了口气,只得自己回家去,还得费神想套说辞替他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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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好可爱啊,赵暮云总让我想到赵云】
【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好耶!】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兄弟俩的名字不错啊】
【核桃这个细节有点甜 我磕到了!】
【狮子大的文很多细节特别甜特别有趣,像小面人,女主一路问,每个人回答的细节特别符合人物性格,对话亲切生动,剥核桃等每一个细节都让人细品之后感到很甜很温暖,穷山僻壤的边境,大雪纷飞的季节,军营将士的组合本来都是让人感觉很无味很沉闷的,但是狮子大总能写得让人如沐春风心思荡漾。】
【开追 打分!】
【啊……祈妹先喜欢上的吗还是说就单纯觉得兄弟以前遭遇不好】
【还不错】
【腾腾!这名字也太可爱了趴哈哈哈哈】
【啊啊,这老夫老妻剥核桃看得我老脸一红(/?\*)】
【祁妹:我老公的面人一定要给全世界的人看(自豪)】
【男主是军师吗】
【写的好棒ヾ ^_^?,大大加油!撒花??】
【有故事!】
-完-
第5章 (中)
◎ 等裴月臣从河边祭奠回到祁府时,天色已甚晚。寒风一阵紧过一阵,雪粒子打在屋瓦上、石阶上,沙沙作响 ◎
等裴月臣从河边祭奠回到祁府时,天色已甚晚。寒风一阵紧过一阵,雪粒子打在屋瓦上、石阶上,沙沙作响。
祁府是祁老将军在世时就置下的宅子,边塞苦寒,风雪又密,经年下来,已颇为老旧,有的屋舍还时不时漏个雨。祁楚枫除了领兵雷厉风行,其余诸事皆颇为懒散,漏雨才差人补一补,瓦破才差人换一换,也从来没想过要再给自己新置一栋宅子。
裴月臣行至自己西院中,看见府中管事崔大勇正冒雪指挥着数名家仆将荷花缸中的水舀出来,然后要把硕大的荷花缸往外搬。
“这是做什么?”裴月臣奇道。
崔大勇回道:“将军吩咐的,说这荷花娇贵,根茎不经冻,万一冻坏了,明年可就开不了花。让我们赶紧把荷花缸抬到地窖里头存放,明年才能接着赏花。”
裴月臣道:“明日再搬就是,大晚上的急什么。”
“军师,您也知晓将军是个急脾气,再说,这天开始下雪了,我也担心冻坏它们。这几年种的荷花都没过冬,我还真不信这个邪,偏要试试。”崔大勇笑道,“我知晓军师您喜静,这事儿难免嘈杂些,您且稍忍忍,很快就好了。”
“不妨事,你们小心些,别伤着自己。”裴月臣交代道,方才步入屋内。
十年前,裴月臣来到祁家做门客,正值祁楚枫金钗之年。祁廓之知其才华,待他为上宾,恳请他对一双子女多加指点。一晃十年过去,当年的小姑娘已成了领十万烈爝军的大将军,待他至诚至信,更胜于当初的祁老将军,只因他顺口说过一句喜荷,便想方设法地在府中种荷,想让他在北境也能赏到荷花。
祁楚枫先是在后院池塘中试了两年,不成;便换成大缸来栽种荷花,过冬时结了一缸的冰,根茎自然是都冻死了;现在她又想出把荷花缸藏到地窖中过冬的法子,也不知能不能成?
裴月臣边更衣边听屋外的动静,不禁摇头微笑,想着祁老将军处事圆通,却不知祁楚枫这执拗固执的性子究竟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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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北风,次日清晨祁楚枫早早便起了身,连早食都未吃,便往军中去。在军中巡视一番后,她颇为满意。虽然天降大雪,营中各条干道的积雪,在天未亮前便已清扫赶紧。各营的御寒衣物在三日前便已发放到位,军马的马厩也加固了挡风的板墙。
大帐中,赵春树围在火盆旁,边烤馍馍边热羊肉羹。看见祁楚枫进来,他暗松口气,料到将军一早便会来巡视,所以他比她更早到一步,已经提前巡视过一遍。
“将军,要不要吃点?”赵春树朝她笑道,“早起也没吃吧?”
祁楚枫瞥了眼羊肉羹,摇了摇头:“又不是在野外,大早上吃这么油腻?”
“香着呢。”赵春树掰着馍,仰头得意道,“如何,转了一圈也查不出我的错吧?”
祁楚枫在火盆另一边坐下,烘着手,挑眉道:“行啊,你都学会未卜先知了,提前三日就把御寒衣物发下去。”
赵春树扬扬眉头:“今年老子学乖了呀!过了霜降之后,隔两日就拖着军师帮我看天气。军师提前就跟我说,这两日要起北风,恐有降雪。”
祁楚枫朝他竖个大拇指:“有长进!最近二营的操练看着提气得很,你暗地里也没少下功夫吧。”
“那是,老子怎么也不能输给云儿的三营吧。”
得到将军的夸奖,赵春树嘿嘿地笑,拿着勺子,大口大口吃羊肉羹。
祁楚枫思量了片刻:“你这营去年补进来的新兵最多,找个机会,拉出去练一练,也让他们适应适应北境的冬天。”
赵春树咽下口中的馍,连连点头道:“我也这么想。”他三口两口扒拉完羊肉羹,随意用衣袖抹抹嘴,起身道:“我去三营看看,云儿毕竟去年才来,难免有疏漏,我得帮着他盯着点。”
祁楚枫笑道:“是个当哥哥的样儿了。去吧!”
赵春树捞起放置在旁的披风,拢上身,大步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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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营外,阿勒一手策马一手拎着个漆盒,正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旁边兵士。殊不料旁边冒出一人,挡在她身前,满脸陪着笑:“这位姑娘,你可还认得在下?”
阿勒差点撞上他,退后一步,端详此人。
雪天里,这人生得瘦弱白净,穿得又甚是单薄,哆哆嗦嗦地立着,面上却笑得极灿烂,试着提醒阿勒:“昨日在客栈里头……姑娘可想起来了?我还拿账册给裴公子呢。”
他这么一说,阿勒方才想起来,眼前此人便是佟盛年的账房先生。
看阿勒眼神是认出自己了,账房先生忙接着笑道:“在下沈唯重,有事想要求见你家将军,不知姑娘可否引荐?”
“何事?”阿勒硬邦邦问道。
沈唯重陪笑道:“是关于我家掌柜的……”
他话没说话,阿勒抬腿就走,这些前来求情的人嘴脸看多了,她早已见怪不该,熟视无睹。
“姑娘!”
沈唯重一急,上前追她,冷不妨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仍不忘抓住阿勒的斗篷边角。
阿勒转身皱眉,用手抽回斗篷。沈唯重赶紧匍匐前进几步,牢牢抱住她的腿:“姑娘,我还有其他要事,是关于青木哉的。”
原本抬腿欲踢,闻言之后,阿勒微愣,堪堪刹住。
沈唯重立时明白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连忙补充道:“你们想抓青木哉是不是?我知晓他的事情,我对你们有用!”
阿勒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所言是真是假。沈唯重一脸诚挚地盯着她,用力道:“真的真的,真的!”
“松开。”阿勒简短道,“起来。随我进来。”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沈唯重飞快起身,掸掸身上的雪,笑容满面地跟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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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中的兵士无人不识阿勒,她在军营之中向来是来去自由。沈唯重既然是阿勒带进来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拦他。阿勒领着沈唯重穿过校场,径直来到大帐之中,待守门兵士通报之后,两人方才入内。
阿勒一进帐,便拉着祁楚枫坐到桌旁,然后忙着把漆盒里头的东西拿出来摆上。
沈唯重恭恭敬敬地朝祁楚枫施礼:“小人沈唯重,参见祁将军。”
祁楚枫一面看着阿勒忙,一面挑眉看向沈唯重。她记性甚好,一眼便认出沈唯重是昨日客栈中的白净账房:“怎么,来替你家掌柜求情还是探口风?”
沈唯重立得端正,忙躬身道:“不敢不敢,在下此番前来,是为了青木哉。”他是个人精,昨日在归鹿城中目睹那场伏击之后,又打听到死的人是青木哉的人,立时明白祁楚枫的心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