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何事?”见到他如此难以诉出,莫致之便觉有异。
“去了便见到......”袁挽江挣扎一番,无力说道:“家丑不可外扬,哎,望各位大人莫要声张。”
得到莫致之几人肯定答复以后,袁挽江干脆一口气说出:“便是见到玉儿在地窖口抱着大嫂。”说罢狠狠剁了剁脚。
“大嫂?是袁宸的夫人林音泽么?”林小六目露惊讶。
“败坏门风,丢人现眼,家门不幸......”袁挽江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或许是误会,之后可有解释?”老刘头聪明的将话题支开。
“当时宸儿也在跟前,将玉儿推开,便要打作一团,我将宸儿拉开,回头见到玉儿不要脸面,好似置身事外一般,大嫂倒是一直哭个不停,事后我也曾过问,大嫂只哭不说,即便她不说,我们也猜到,必是玉儿欺负她。”袁挽江深恶痛绝。
老刘头却在一旁低低对莫致之说道:“这般猜度未免有些先入为主。”
“那信我可否看一眼?”莫致之对那信有些在意,给老子留信见不雅之事,玉公子竟这般荒唐的么?
袁挽江翻开桌上《神农本草》,将里面夹着的一封信递了过来。
莫致之仔细打量,简单的信封,内里放着一页信纸,信上只有短短一句:“今夜子时来后院地窖。”落款是袁玉,便是玉公子的名讳。
信中文字龙飞凤舞,能写出这字的人,必是性格洒脱,莫致之抬眸问道:“是否是玉公子的亲手笔迹?”
“是玉儿亲笔所写。”
莫致之将信收了起来:“多谢袁大人,我此刻便去大公子屋内问话。”
大公子袁宸屋内新奇的小玩意不少,墙上挂着弓箭、弩、刀、皮鞭等,案上放着话本、野史、空竹,甚至墙角还放有投壶,坐实了大公子爱玩的传言。
袁宸并未在屋内,夫人林音泽倒是在屋中,莫致之先询问了她。
林音泽实足的大家闺秀,外貌端庄,说话也得体:“请各位大人随意问话。”
老刘头先问道:“出事之时,你在何处,在做何事?”
林音泽回答的不慌不忙:“昨夜我记挂婆婆未曾进食,便送了一碗米粥去主屋。”
“何时送去?”老刘头继续追问。
林音泽想了想,“应是子时。”
打量着周围的莫致之转过身来问道:“最后一次见玉公子是何时?”
“是......前夜子时。”说到这里,林音泽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你是否也是收到了玉公子的信?”
林音泽低低回道:“是。”此刻,她连脖子都红了。
“信可否容我一观?”
林音泽指了指案上花瓶下放着的一封信。
莫致之拿了起来,却看到信封有些水渍,直接将信抽出看了看,忽然问道:“这信怎会湿了少许?”
林音泽随口说道:“想是丫鬟换花瓶里的水,不小心滴了上去。”
“这花儿需经常换水么?”莫致之好奇看向这一株水仙。
林音泽经验老道,“三四日换一次就可,这花儿前日才换过水。”
莫致之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可知晓地窖内的香炉是何人摆放进去的?”
林音泽犹豫一下,便说道:“何人摆放我不知,但那香炉,好似是语柔屋中之物。”
闻听此言,莫致之眼睛亮了,“看来我要去问问二夫人了。”
莫致之出屋之后,打听了大公子所在,来到了东院书房内。
问到昨夜身在何处,袁宸的回复是:“昨夜想到幼时同兄弟一起读书,心中感概,无法入睡,便去后院私塾转了转。”
“何时去的?”老刘头追问。
“大概子时,在那边坐到丑时回屋。”
莫致之忽然插嘴问道:“可有见到什么异常之事?”
袁宸回答的干脆利索:“不曾见到。”
莫致之看着书房内床榻上的被褥,问道:“直接回了书房睡么?”
袁宸呆了呆,涨红了脸,低声回答:“是。”
“为何睡到书房?”林小六好奇。
“最近总睡不安稳,怕吵到夫人,便睡到了书房。”袁宸低着头,脸色很不自然。
第74章 . ·✐
“大公子最后见到玉公子是何时?”老刘头循例问话。
袁宸半晌无声,胸口却起伏不停,再抬眼,双眸带着愤恨:“前日午后收到玉儿来信,叫我子时去往地窖,半夜我到后院,却见到他......他竟染指我夫人,那便是最后一次见到他。”说罢气愤别开了脸。
“是否你二人起了冲突?”
“是,我推搡了他。”袁宸语气激动起来,“他如此不知廉耻,我心中愤怒,便将他推倒在地,父亲同二夫人正好赶了过来,将我拉开,我便住了手。”
这便是玉公子手上伤痕的由来。
老刘头和莫致之对视一眼,老刘头故意问道:“玉公子可曾还手?”
袁宸颓了气势,沮丧道:“不曾~”
莫致之问道:“大公子收到信后,可有同其他人说起?”
袁宸摇摇头:“未曾。”
莫致之又想了想,忽然问道:“大公子屋中墙上挂着的弓箭为何不曾配有箭矢?”
袁宸愣了一下,解释道:“父亲不爱看我们舞刀弄剑,又恐我无意中伤到人,便不准家里配有箭矢。”
莫致之点点头,低头继续仔细勘验信件,口中好似不经意说道:“大公子自私塾回到东院路过地窖,倒能看到那地窖孔。”
见袁宸一声不吭,莫致之继续说:“可惜不巧,大公子那夜未曾见到异常之处。”
袁宸衣袖下的拳头捏紧了,呼吸急促起来,却还是一言不发。
莫致之叹了口气,“我再去见见二夫人。”
初见二夫人赖语柔,莫致之便被她头上疤痕吸引了目光,那疤痕长且深,颜色尚红,应是不久之前受的伤。
林小六忍不住问了话:“二夫人,头上伤疤由何而来?”
赖语柔脸色羞愧:“不瞒各位大人,是语柔目光短浅,伤了自己。”
这疤痕如此狰狞,想必是撞墙之类的自戕行为,莫致之心中不忍:“你又何必想不开。”
赖语柔红了眼眶,“本以为相公不要我了,我便想一死了之。”
“本以为?”莫致之敏感抓住这个词。
赖语柔点点头,“昨夜临近子时,我见屋外天寒地冻,便去求见相公,想请相公回心转意,我与相公足足说了半个时辰,他可怜我一番痴情,便承诺了日后回府居住。”
“昨夜倒是很冷。”莫致之剔透的双眸闪动。
赖语柔叹了口气,“这几日倒春寒,昨夜檐下都结了冰溜子,我心中挂念相公,便身不由己去探视。”
“还说了何事?”林小六毫不忌讳的问到底。
见林小六打破沙锅问到底,丝毫不顾及夫妻会否说些体己话,赖语柔即便哀伤中,也红了脸,“我同相公说了点掏心窝的话,我怕再不吐出肺腑之言,相公又将离我而去,我那点心思便无法宣之出口了。”她哀哀说道:“我便说我自小仰慕相公,待字闺中时,闻听我的夫君便是大名鼎鼎玉公子,我喜不自胜,如今同他夫妻一场,已是我最大的福分,即便独守空房,我也再无他求,只日日求神拜佛,愿相公平安喜乐。”
说到此处,她抽泣起来,“前些日子,听闻各种谣言,俱是抹黑相公,我心中难受,便不想活了,撞了祠堂外墙,不想我如此无用,连求死都不成,我同相公说,我并非委屈才求一死,只因我心中想着,若我死了,相公便没了负累,同任何女子一起也不会被诟病,那我便死得其所了。”
原来这柔弱的赖语柔心中只有玉公子,一切只为玉公子,连生死都不顾,看着这楚楚可怜的温柔女子,莫致之叹了口气,问道:“玉公子当时如何回复?”
赖语柔抹了一把眼泪,忍住伤心说道:“他初闻很是惊讶,要我给他看了头上伤疤,之后静默半晌,忽然便说对不住我,说他日后定会善待我。”
“所以玉公子当时便已回心转意。”老刘头看了莫致之,如此说来,赖语柔的杀机便不够了。
“不想相公命丧家中……”赖语柔忍不住抽抽嗒嗒。
“二夫人节哀,我还想问问,你前日是否也收到了一封信?”莫致之狠心问了出来。
赖语柔止住了哭泣,低声道:“收到了,那夜里也见到了相公抱住大嫂。”她忽然抬起脸,双眸通红,目光笃定:”但那定有误会,其实大公子、相公和大夫人一起长大,三人青梅竹马,感情好一些也是有的,倒不可凭肢体接触,便说相公和大夫人有染。”她态度坚决,努力维护玉公子的形象,真是爱极了那个男人。
莫致之岔开话题,“地窖内香炉是你送去的么?”
赖语柔头先那逼人气势低了下去,好似做错事一般,垂头萎靡起来,“是我送去的,因相公问我要,我便给了。”她继续道:“只是我送去之时,曾说望相公用之前可想想我的性命,相公若是因那香有个三长两短,我便也随他去,也就不活了。”她眼泪不争气的流淌不住,“没想到那香还是被点燃了。”说到此处,赖语柔好似滑落尘土的露珠一般,眸中全无生气。
莫致之靠近了些,温柔安抚道:“实则那香只燃了一点,玉公子应是起初忍不住点燃了香,可一想到你那番话语,心中不忍,便将香熄了,如此说来,他说日后好生待你是真的,并未骗你。”
闻听此言,赖语柔恸哭出声,嘶哑道:“老天不公,相公想要改好,为何偏偏不给他机会。”
莫致之好生将她安抚,双眸闪着精明光芒,“同老天无关,是人心叵测,是有人容不下他。”
老刘头温和问道:“二夫人昨夜还有察觉什么?”
赖语柔哭累了,一边哽咽一边说道:“我拿香炉折返之时,见到大哥回东院的背影。”
莫致之再次确认:“你同玉公子互诉衷肠便是拿了香炉之后?”
赖语柔睁大红肿双眼:“是!”
自西院出来,林小六好奇问道:“为何前夜人人都收到玉公子的信,玉公子送信所为何事?难不成只为给众人见一见他抱林音泽么?”
“经过前夜之事,便有了两个后果,一是袁家上下会怀疑玉公子同林音泽有染,二是地窖门上的木头栓那日后被袁大人加多了个巨石压。”
“那玉公子所做作为只为困住自己?”林小六更不懂了。
“玉公子从未承认也从未否认那些信件,所以信件未必是他亲笔所写。”莫致之眉头蹙了起来。
林小六纳闷道:“可袁大人说那信是玉公子笔迹。”
莫致之摇了摇头,“可别忘了,大公子夫妇与玉公子一同长大,一起读私塾,互仿一下笔迹倒也不难。”
老刘头和林小六闻言愣住了,莫致之吁出一口气,“再去问问吧,这几人都有些隐瞒。”
“大公子有些未尽之言,不妨说了出来,日后若是查出,隐瞒未必治罪,却会叫老院判寒了心。”二见袁宸,莫致之说话攻心为上,终叫袁宸六神无主起来,他眼神带上了慌乱,“是,是差点忘记,昨夜我自私塾回东院,见到夫人背影,也见到二夫人拿了香炉去地窖,之后我便自行回了东院。”
莫致之沉了脸色:“为何之前不说?”
袁宸唯唯诺诺道:“夫人同玉儿不清不楚,我心中气忿,便不欲多说。”
二见林音泽,莫致之再三追问,林音泽也终于说道:“那夜我是去了一趟地窖,本想找玉公子问他前夜是何意思,想想不妥,便自行回屋,相公今日还曾问询过我,他说昨夜见我回屋,若要我说谁形迹最是可疑,便是二夫人,说她杀人都可说得通,因她半夜竟披头散发,怕是患了失心疯。”
再见赖语柔,赖语柔倒是主动解释:“我同相公讲话之时,相公要我将头发散了,好从孔隙中查看我额头伤口,我听他之言,散了头发,他盯了良久,亲口告诉我,之后会好好待我。”说罢又是忍不住哭泣。
“所以你是送了香炉之后,散的头发?”
“是。”
莫致之闻言,沉思起来。
“二夫人可知,内院花瓶换水都是何时?”再抬头她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普通花儿俱是午时统一换水,若需特殊照顾的,便要问问下人们。”
莫致之笑了笑,“也是,我便去问问。”
再见袁挽江,他却说:“我自始至终在祠堂内,未曾见到任何人。”
这两日是倒春寒,入夜后,寒风凛冽,细雪飘落,屋檐上,白天融化的雪又凝结成了冰溜子,莫致之看着这些晶莹剔透的冰锥,想起她小时候,曾因好奇偷偷尝过,那味道土腥,可冰溜子尖端锋利,竟将稚嫩的她手指划破,水还真是神奇的东西,不同状态下或温柔或锋芒毕露。
袁府已经掌了灯,隔着雕花窗棂能见到大厅内灯火通明,人影憧憧,袁家的人同萧世幸的人都已按照传话聚在厅内。
“莫大人?”见莫致在门口有些发呆,林小六停了脚步。
老刘头也在旁边问道:“莫大人,还有何不妥?”
看到两位先锋一般的下属,莫致之摇了摇头,笑着说:“进去吧!”
三人进到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集中过来,投放在了莫致之身上,莫致之坦然站立,清秀眸子扫向眼前一个个或陌生或熟悉的目光,最后触及萧世幸爱恋的眼神,莫致之才微微一笑,朗声说道:“袁大人,令郎被杀一案已查清,凶手我已知晓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