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庶母可有怨言?”
“岂敢呀,老爷亲自下令,主母不得不从。”刘管家说着,心中实在得意,不想跟着莫致之是跟对了人,不仅可以帮子嗣入了仕途,日后也有望在宅中强势一分。
莫府一早得了莫致之升官的消息,那日,莫少阳听闻,思索一阵,便琢磨出味了,这废弃嫡女是个能干的,背后更有亲王权势,于是,自发在府中偏袒了些,明眼人一看就知风向,原来前头的平步青云完胜后院的阿谀我诈。
只是看莫致之本人好似不甚在意,脸色淡淡,并未眉梢带喜,刘总管就少说了几句,继续引路。
“老爷!”
刘总管在后院遇到莫少阳,立即恭敬作揖。
莫致之看到原身的爹,并未有更多想法,只深深一揖,作势就要离开。
“致之。”
听到莫少阳召唤,莫致之转身,依旧面无表情:“莫大人还有何吩咐?”
“莫……捕头,日后多来府上走动,呃……你二哥,我寻了人好生照顾。”莫少阳看到酷似亡妻的莫致之脸色清淡,一时思绪飘散,竟有些结巴。
“多谢莫大人。”莫致之再次作揖,随即头也不回走远,脚步坚定,飒爽潇洒,莫少阳在后面竟看了良久。
莫新柏的身体果真好多了,多亏莫致之送来的药方,莫新柏如今有婆子精心伺候,精神大好,今日便在院中晒太阳。
阳光下,莫新柏穿着雪青色厚棉袍,因在病中,脸部凹陷,皮肤稍显苍白,脸颊尚带红晕,嘴角却带着醉人温柔。
看到这一幕,莫致之那颗无处安放的心,慢慢定了下来,即便由于她的疏忽没有救下林二姐,但救下了原身哥哥,总算是做了件对的事。
阳光下的莫致之,看着哥哥,嘴角微挑,终于衷心笑了出来。
*
看望哥哥回来后,莫致之已经一扫阴霾,展露出笑颜,瞧着破旧不堪的老屋,挽起袖子,准备好好劳作一番。
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莫致之迎了出去,竟是林小六抱着一钵腊八粥来了,说是要帮莫致之修缮房屋,顺便一道吃腊八粥,这要莫致之开心起来。
林小六出生贫苦,是个能干的,不一会就将屋顶多处漏风瓦檐修换好。
“莫大人,二姐的事莫要挂坏。”林小六一边修补,一边红了眼圈,“她如今同孩儿葬在一处,应是安心的。”
“嗯。”莫致之应诺,心中微酸,林小六应是担心她忧思太重,寻了借口过来,“你可还好?”
林小六停了手上动作,垂眸定定看向空处,眼神好似穿透了空间,也穿越了时光,缓缓说道:“二姐自小待我如兄弟,我却未能救她一命......”声音低了低,继续说:“她既不愿离开,每逢端午清明我去魏家村祭拜她便是了。”
莫致之想要安慰,却见林小六眼神悠远向往,嘴角温柔带笑,应是想到孩提时期,二姐与他的点滴,他柔了声音说道:“莫大人无须忧虑,即便没有二姐,还有其他女子待解救,我怎会轻言放弃。”
听到这话,莫致之心中大石终是落下,林小六竟是较想象中更为坚韧。
此刻,又有人敲门,这次是老刘头,拎着一提猪肉进来,说是给莫致之添点荤腥,顺便来帮忙修理门窗。
三人齐动手,老房子不久之后焕然一新,连屋中鬼神图画都被涂抹了个干净,那是养父母怕莫致之相克,才找人画的,意在镇住莫致之命数,如今被三人一道抹了个无影无踪。
林小六还去折了支腊梅,插在破瓶儿里,梅花香悠悠溢在老屋中,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莫致之用老刘头带来的猪肉烧个大菜,又炒了几个小菜,热了两壶酒,就在这堂屋内犒劳二人,喝点酒暖暖身子。
“这莫大娘,为何临死前指着小王爷呢?”喝了几杯后,林小六话多了起来,“这事定不是小王爷做的,你我皆知小王爷是个心善的,绥安王府今日一早还在县衙门口搭棚济粥呢。”
“县衙门口?”莫致之竟不知道此事,她心中也是不信是萧世幸杀了魏大娘,他能下手的时机太多,又怎会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犯事?
“就在县衙门口,引了好多穷苦人排起长龙,这倒与往年大有不同,若是前些年,绥安王是出了名在朝堂上追名逐利的人物,这些济民小事是不屑做的,如今倒是不关心那些个大事,整日行些善事了。”林小六喝多了,话就扯得远了。
老刘头拿旱烟管敲打林小六,“小六,可是喝多了,屋里头说说就是,日后在外头不可乱说。”
“我自是省的,我哪里就醉了,不过小王爷和小龙今日怎么没跟了来呢?”林小六竟有些口齿不清,“往常小王爷可是热乎黏在莫捕头后头的。”
莫致之闻言不禁脸色一红,便想锤打锤打林小六,要他收了神通,别胡说八道。
“这不就来了。”小龙一脸笑容迈步进门,换了一套藏青色新衣,愈发显得身材矫健,英气勃勃。
老刘头和林小六惊喜不已,急忙招呼,林小六更是抱着小龙肩头,一顿拍打,真心喜出望外。
莫致之看到小龙,目光却移到小龙身后,门外天色已黑,却是安静不见他人,莫致之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姐姐。”声音似轻柔的暖风,萧世幸出现在堂屋门口,一身白衣清淡若水,言笑吟吟迷惑众生。
莫致心中瞬间惊喜满溢,一时间竟开心的说不出话。
此二人惯是不请自来且不走正门的主儿,可在这腊八寒夜,至交好友一一来到,竟是犹如暖阳将寒冷都驱散了去。
*
酒过三巡,几人都有些微熏。
“小六,你形单影只也罢了,老刘头怎么不成个家?”小龙酒量也浅,没几杯言语便肆意起来。
老刘头举着烟管,闭着眼目,摇头晃脑说道:“可不能小觑了我,我老刘头可是花魁的心上人。”
“哈哈,只怕是胡诌。”小龙指着老刘头大笑,“你若是花魁心上人,那我日后娶的就是公主。”
“老刘头真会讲笑。“莫致之也不信。
林小六笑的面容通红,萧世幸眸带笑意。
“不框你们,真是早年间关雎楼的花魁,关雎楼可知道罢,达官贵人才进得去的地儿……”老刘头有些吃醉了,满脸通红,站了起身,身子有些摇摇晃晃,“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等我凑足了银子,想要替她赎身,她已不在那楼里了。”
小龙夹了一筷子肉,举着肉,含笑调侃,“那便再找个呗,就好似这肉,总有口吃的。“
老刘头摇摇头,脸上表情不胜唏嘘,“不找了,那可是最好看的女子。“说罢仰头又饮下一杯。
*
临近子时,众人已饮了许多,莫致之应是喝多了,乌黑青丝带上些凌乱,白皙的脸颊染红晕,灵动的双眸也迷离起来,她轻抚额头浅笑,温润红唇带着亮。
不小心将杯子碰倒,正待要扶,目光中出现莹白纤长的手指,轻轻将杯子捏住,扶正了过来。
萧世幸俊美脸庞闯入目光中,漆黑眸子也带上了一层水雾,柔声细语问道:“姐姐怎么和传闻中差了这许多?”
“因为呀,因为......我是穿的。”莫致之红唇嫣然,眼神朦胧。
萧世幸眼中映着烛火,眸光熠熠,继续问道:“何谓穿的?”
“即是说我不是……”声音渐低,莫致之趴在桌上,睫毛阖拢,人已然醉了。
萧世幸看着莫致之,双眸漆黑,眼底情绪翻涌。
第11章 .参将
冬日晨阳新鲜蹦出,破了黑夜的沉寂,曙光撒向地面,照亮万家炊烟,世间重新喧嚣起来。
外间堂屋好似有些响动,莫致之睁眼,发现她居然和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是头尚有些痛,应是宿醉未清。
慢慢起身,自内室来到堂屋,晨光投射入内,昨夜的一室狼藉已消失不见,唯留一室清净,几个丫鬟尚在细细收拾,见到莫致之,俱是深深万福。
“姐姐醒了。”晨光中的萧世幸身材挺拔,丰神俊朗,挥手遣走丫鬟们,面上笑容清浅温和,“姐姐昨夜醉了,我便顾不得避嫌将姐姐扶入房内,之后我四人各自回家,留姐姐一人安睡,请姐姐安心即可。”
不想萧世幸见面倒先顾及她的颜面,莫致之惭愧一笑:“有劳,我这个做主人的倒是失礼了。”
“无妨,请姐姐先去洗漱再用早膳。”
桌上还有个花梨木镂空五层食盒,应是萧世幸一早拿了过来的。
“多谢。”莫致之说罢,出来院中,看着洒满阳光的干净庭院,餍足的伸了个懒腰,有人看顾的感觉甚为惬意。
洗漱之后,莫致之回到堂屋。
萧世幸将食盒打开,取出早点,有白粥,茯苓饼、木樨糕、羊肉小萝卜、四色佐粥小酱菜。
“多谢小王爷。”莫致之见到美食色香味俱全,不禁喜笑颜开。
“姐姐先用。”萧世幸见莫致之开心,也漾出了炫目笑容。
莫致之拿起一块木樨糕尝了一口,不禁道:“嗯,这糕当真香糯。”
“这是馥味斋的木樨糕,味道尚可,姐姐喜欢就多食些。”萧世幸一脸宠溺,笑看莫致之不甚淑女的吃相。
莫致之笑容甜美:“小王爷怕是记错了,馥味斋是卖胰皂的,这应是福味斋的木樨糕。”
“福味斋么?”萧世幸双眼澄澈透亮,眼底闪过狡黠,面上笑的温柔,“还是姐姐记性好,本王不曾亲自买过,应是记错了。“
大概是萧世幸贵人多忘事,莫致之并不往心里去,细细品尝美食,期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这动作牵扯了萧世幸的目光,柔声询问:“姐姐可是头疼?”
莫致之点点头:“应是昨夜宿醉。“
“食盒中还有天麻头痛丸,姐姐可吃一剂缓解头痛,不过,昨夜姐姐睡的安稳,我倒是彻夜奔波。”萧世幸含笑自嘲了一番。
莫致之一边赞叹萧世幸心细如发,一边好奇问道:“小王爷昨夜去了何处?”
萧世幸敛了笑容,眼神阴郁起来,“此次魏家村,本王又遭人诬陷,只怕是有人蓄意害我,昨夜我去刑部审了那小尼姑南沁。”
莫致之的小师妹南沁因杀害了缘师太,被判了斩监候,如今关押在刑部大牢,等朝审复核,萧世幸去见她应是想要查清她受何人指使。
莫致之凝神问道:“她可说了什么?”
“她说她私藏有秘密。”萧世幸坐进莫致之身旁椅中,面露神秘,黑眸深邃。
“什么秘密?”莫致之糕点也不吃了,盯紧萧世幸,神情紧张起来。
萧世幸双眸闪着光,一字一句回复:“她说她是穿的。”
“她也是穿的?”莫致之冲口而出,这忽如其来的消息着实惊了她。
萧世幸垂眸,长睫掩住眸光,嘴角勾起,缓缓问道:“姐姐为什么说也?难道姐姐也是穿的?”
“不不,我只是有些惊讶。”莫致之忙在脑中找补托辞。
萧世幸抬眼,漆黑眸子泛着光,缓缓靠近了些,呼吸在莫致之耳边,吹的莫致之心头发慌,“那姐姐知道什么是穿的吗?”
莫致之在萧世幸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心猛地跳了起来,“并不知晓,我怎会知。”
萧世幸身子继续靠近,已近耳鬓厮磨,嗓音低磁柔如暖风,“那姐姐为何昨夜亲口承认是穿的?”
莫致之感觉耳朵发烫,脸上发烫,心脏更是要跳出胸口,“小王爷说笑了,吃醉后说的都是胡话罢。”
“我还以为姐姐是酒后吐真言。”脸边的萧世幸笑的狡黠,嘴唇带着亮,看着软糯美味。
莫致之好似闻到松柏雪香,听到耳边柔软私语,瞧着魅惑薄唇,有些晕厥冲动,急忙站了起身,掩饰一身的狼狈,“醉话罢了。“努力平息呼吸,莫致之转移话题问道:“那南沁还说了什么?”
萧世幸了然一般,懒散倚回椅中,嘴角噙着浅笑,“她要见一见你。”
*
南沁被关进刑部死牢,整个囚室阴暗冰冷,空气中充满腐朽臭味。
小尼姑受了笞刑,脚上又被铐上镣铐,一身粗麻缁衣破了多处,雪白小脸冻得发青,只萎靡靠在墙角。
有人影来到牢门,南沁惊慌抬眼,神态好似进了狼窝的小兽。
牢门被拉开,莫致之换了一身青色便服,只身一人进到囚室。
南沁瞧见一同长大的师姐,眼泪瞬间淌了出来:“师姐,你来了。”声音沙哑透着悲戚。
莫致之深深叹口气,“南沁,你见我所为何事?”
南沁顷刻泪流满面,“师姐,我听闻你如今是刑部的人,求师姐救我性命。”
莫致之蹙眉:“你如何得知?”见南沁顾左右而不欲回答,莫致之冷了语气道:“你残害师父,不可饶恕,若说出凶手你或可自救一命。”
南沁闻言吓得浑身一抖,面露惊恐之色,“师姐,我若说了,会生不如死。”
“你若不说,我也救不了你。”莫致之转身就要出去,听到身后南沁叫道:“师姐,我知我咎由自取,理应当诛……”她艰难爬了过来,跪在莫致之跟前:“但求师姐看在我腹中已有孩上,救我一命。”
莫致之闻言惊了,厉声问道:“南沁,你怎会做出这种事情?孩儿父亲又是谁?可是凶手?”
南沁痛哭摇头不予回答,紧紧攥住莫致之的裤脚,一时间泣不成声,“请师姐看在我二人一同长大的情份上,救我母子性命。”
莫致之思索良久,缓缓说道:“师傅自小对你疼爱有加,你下手之时,可曾想到情份二字,你若是自首,将功补过,我便救你,否则,便是对不起师父?”
狱卒在牢门外催促莫致之,莫致之看了一眼南沁,就要出门,南沁忽然愤恨说道:“师姐依仗小王爷,便是以为寻了个好靠山么?哈哈,你不知小王爷底细,师姐你跟在他身边,怕是自身难保,哈哈。”南沁笑的张狂,好似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