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情啊,难不成眼巴巴地看着三爷挨罚么?”
恰好侯爷身边的人正押了韩光霁去祠堂,梢间外便无人守着。于是周樱樱敲了门,待屋内应声便走了进去。
武安侯向来甚少与儿媳打交道,见周樱樱来了,皱眉道:“你因何事要见我?”
周樱樱听了,委委屈屈地道:“儿媳听闻三爷做错了事,惹怒了公爹——”
她话还未说完,武安侯已打断了她的话道:“他倒是出息了,竟教媳妇来求情。”
可这时周樱樱却道:“儿媳并非来求情的……”她说着轻咳了几声,“三爷自然是有错,公爹才会罚他的。可是夫妻一体,丈夫正在挨罚,我这个为人妻子的难道可以安心吃饱喝足?”
武安侯听后,打量了周樱樱一番,沉声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求公爹连儿媳一起罚了。”周樱樱说着身子颤了颤,似乎要站不稳了。
武安侯见了周樱樱这病歪歪的样子,眉头皱得更深了,“你素来体弱,不必如此。”
周樱樱一听这话,心道机会来了。
“儿媳身子弱,可三爷身子也不好啊。三爷近日胃疾发作,还在用药呢。要再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全?”周樱樱说着,哽咽了一声,听着便要哭出来了。
武安侯可是府中最高决策人。周樱樱自知形势比人弱,进来前已想好只能走哀兵政策。
“他有胃疾?”
周樱樱听了武安侯这问话心中微惱。她还以为韩光霁也算是个重点管培生呢!可是他有长期胃病,这个当爹的竟是毫不知情。
可周樱樱是敢怒不敢言的,又朝着武安侯哀哀地道:“是,听三爷身边的人说这胃疾已有些时日了,发作时可厉害。前些日子三爷又发作了一回,最近都在用药……公爹若不许儿媳同三爷一起受罚,便许儿媳给三爷送碗素面吧!”
第27章 心疼
武安侯府的祠堂于韩光霁而言并不陌生。侯府三位爷里,就数他跪祖宗的次数最多。小时候第一次挨罚,深更半夜就他一个跪在一片黑压压的牌位前,他怕得很。小脚还没跨过门坎,腿已经软了,他那时怕得扯住乳母的袖子不撒手。乳母看着他的神色大抵也是有几分心疼的。可是父亲的人就在一旁盯着,他一声令下,谁敢护着他?没有人会护着他。
韩光霁心知,这一回他至少得跪上一宿,父亲才会消气。可他这般想着,忽然却听得叩门声传来。
“谁?”
“是我。”门外的周樱樱应了,也不待韩光霁回话便径直推门入内。周樱樱进屋前吩咐四春在梢间稍息便关上了门。
韩光霁回过头,只见周樱樱提了个食盒子,笑盈盈地朝他走来。他愣了愣神,问:“你﹑你怎么来了?”
周樱樱看着他呆愣愣的模样,笑意更深了,“来当你的救兵呀,三表哥。”
韩光霁听了这话,心中一跳,回过神来又道:“别胡闹,你快些回去。要是教父亲知道了,要把你一起罚了。”
这时周樱樱把食盒子放在地上,半蹲在韩光霁身边道:“我怎会是那等有勇无谋之人?我来之前可是向侯爷请示过的。”
韩光霁听后,不禁抬眉问道:“他准?”
“准了。”
“他……他怎么会准?”
周樱樱这时得意笑道:“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啊。”
“怎么说?”
周樱樱说着,去供桌前取了个蒲团,回来盘膝坐在韩光霁身边,把方才的事一五一十告之:“我与侯爷说,你我夫妻一体,我不能眼巴巴地看你挨罚,请他连我一并罚了。”
“……然后呢?”
“然后……侯爷怜惜我体弱,就不行那连坐法啦。我听了后便说侯爷既然心疼小辈,怎么不心疼一下三爷呢?三爷在外辛苦两年为武安侯府挣了好名声,却落下了胃病,可不好再挨饿受冷了。”
周樱樱心想:今晚我为你这么劳心费神,就不信你半分不感动。
如此想着,看向韩光霁,却见他垂首看着地上,喃喃道:“……他怎会心疼我?”
他这话虽然说得极轻,然而因此时屋里只有二人,周樱樱倒是听得清楚……韩光霁是武安侯府嫡子,一出生便是身份贵重。长成后更是文韬武略﹑一表人材,这样的人本应是肆意飞扬的天之骄子。但周樱樱觉着在这府中他似乎难得有轻松惬意的时候。
周樱樱想了想,握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说道:“他不心疼你,我来心疼你,成吗?”
韩光霁听了这话,抬眼看向周樱樱,良久后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周樱樱见他点头,笑了笑道:“我说心疼你却不是空话。”说着便揭了跟前的食盒子,里头最上层放了一大碗银丝挂面,中间那层放了一盘荠菜山鸡片还有一盘清蒸刀鱼,最底层则放了两双碗筷。
周樱樱把碗拿过来,想把面食分了。这时韩光霁却从她手中把碗接过,说道:“我来。”
两人默默地用了些面,周樱樱便问:“三爷……今日是生了什么事,竟教侯爷这般罚你?”
韩光霁听了却是答非所问道:“这屋子冷,你吃完就回院里去。”
周樱樱见他不答,心中哼了声道:你就憋着吧,憋到流鼻血看谁可怜你!
二人吃毕,韩光霁把东西收好,又跪直了身子,与周樱樱说:“你回去吧。”
周樱樱听了,一言不发,提了食盒子便往外走。韩光霁倒未曾想到她走得那么干脆,不禁看着门出了神。还没来得及回神,却见周樱樱又折返回来。
“你怎么回来了?”这话听着似是呵责,然而韩光霁脸上却分明有笑意。
周樱樱见了,笑道:“看你舍不得我,便多陪你一会。”
“胡说……”韩光霁说着转开了眼没有看她,未几又道,“旁边有间耳房,你去歇会,别在这里跪着。”
“那你呢?”
“我没事。”
周樱樱知劝不动人,便陪他跪了一阵。只是她昨晚睡不好,今日又折腾了一日,确实跪不住了,便进了旁边的耳房假寐了一会。才睁眼便探头去看堂中的韩光霁,只见这人同方才一般还是跪得毕直的。
周樱樱见了,真是“恼其不争”。侯爷的人不过在外头远远地守着,又没有人盯住他,他又何苦这般死心眼?这人算计她的时候可精明得很啊,怎么受罚的时候就这么憨了?再说,旁人不知道便罢了,周樱樱可是知道他腰上有伤的。就这么跪上一宿,这腰还要不要了?
周樱樱想了想,去堂中与韩光霁道:“三爷,我出去一会。”
听韩光霁应了声,周樱樱便离了屋子。再回来时,身上却多了件披风,手里也捧着一件。
“三爷。”周樱樱把手中的披风交予韩光霁,重又跪在他身边的蒲团上。
韩光霁侧眼看她,见她脸色苍白,低声道:“回去吧,不用陪着我。”
周樱樱没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未几,韩光霁只觉肩上一重,却是周樱樱挨了在他肩上。
“樱樱?”
韩光霁如此唤了一声,周樱樱并未答应。只他觉着在祠堂中如此相偎有些不妥,便微微侧开了身。谁知他身形方动,周樱樱的身子便随着他的动作滑倒。幸而他手快,及时把她身子搂住,周樱樱才没摔在地上。
“樱樱?”韩光霁见怀中的周樱樱闭目不应,心中着急,扭头就要喊人。
可他还未曾开口,便听见春深的声音喊道:“不好了!三奶奶在祠堂里晕倒了!”
这人才倒在他怀里,怎么春深就知道喊人了?韩光霁想了想,不禁皱了眉,捏住周樱樱的鼻子道:“别装了。”
周樱樱一时憋不过气,微张了嘴。接着又压了声线道:“……哪是装的,我真累了,你看不出来吗?”
“春深那样叫唤,不是你指使的?”
“她瞧见我倒在地上,一时着急便要喊人,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么?什么指使来指使去的?”
韩光霁听了,叹了声道:“好,既是一场误会,你现下醒了,便回去吧。”
然而周樱樱却赖在他怀里,说道:“不行,方才春深已惊动了侯爷的人。我怎么也得再“晕”一会儿。再说,我双腿跪得麻了,走不动。”
“那……你要怎地?”
“你抱我回去。”
周樱樱见他没作声,抿了嘴道:“反正我是走不动了,你要是不愿意抱便出去喊个小厮过来抱我回去吧。”
韩光霁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抱周樱樱?最终只得听了她话,把人抱回闻风斋去。
第28章 贪玩
祠堂内的韩光霁说不过周樱樱,只好把人抱回闻风斋。而祠堂外守着的人见那个药罐子三奶奶竟然晕倒了,也不敢阻拦,眼睁睁地看着三爷抱了人回去。
待把周樱樱外裳解了,放在榻上,韩光霁便道:“你安置吧。”说完竟然又要走。
周樱樱见了,立时便拉住他衣衫问:“你去哪?”
“……回去受罚。”
周樱樱听了,心里不禁骂一声:傻子!她这样折腾,不就是想让他免了罚么!这个韩光霁倒好,又巴巴地往坑里跳!可周樱樱心里这样想,话却不能这么说。不然原来办的好事也要变坏事了。
于是她抿着唇道:“你走了,谁来照看我?”
韩光霁听后,指了指外间道:“外头一屋子的人,还不够照看你么?今晚你让春深睡在里间就是。”
可是周樱樱哪能依他?“春深是我的丈夫么?她们哪有你对我上心?”周樱樱说着见韩光霁又要反驳,马上道,“难道你要说你对我的好还比不上我的丫环?再说,你还会把脉呢!她们可不会这些!”
韩光霁见周樱樱一味胡搅蛮缠,叹了一息,坐在榻边的圆櫈上道:“樱樱……我明白你的用意。可父亲向来说一不二,他要罚我,我便是今天罚不完明天也要补上的。”
周樱樱听他口气软和了,便拉他的手道:“我看未必……大抵你也未曾想到侯爷今晚会准我给你送饭是吧?如今不是也破例了吗?”
韩光霁听了只是苦笑,“……倒也不算破例。”只因往日从未有人为他求过情,既无先例,如何谈破?
周樱樱当下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又道:“三爷是打过仗的人,自然知道什么是以柔济刚。你若一味同侯爷硬碰硬,哪能有好果子吃?”她虽然不知道这父子二人因何争吵,但韩光霁的性情还是知道的。韩三这人行事虽有谋略,但过于刚正,有些不通世故。幸好他出身高贵,不然以他的资质性情,必然是个被打的出头鸟。外头的人须得予武安侯府几分薄面。可侯爷是谁?是他亲爹来着,要打要罚自然不必顾忌谁的脸面。
韩光霁听了这话,沉吟半晌,过了会才笑道:“你知道的倒不少!”
哎,这都是她从前在职场上碰软钉子碰出来的经验啊。在上位的人谁真的个个心胸广阔啊?忠言说多了早晚挨鞭子!
周樱樱毕竟好奇,想知他因何挨罚,又问:“三爷,你到底因何事惹怒了侯爷?何不说予我知,或者我也能替你分忧?”
此时韩光霁还未答话,外头守门的留春却来禀报,侯爷的人来了要传话予三爷。
周樱樱一听,暗里恼道:这什么爹!是拿儿子当成犯人看待么!只是她毕竟“病着”,心中虽然焦急,却不敢陪韩光霁一同出去。
过了一会韩光霁才回来,周樱樱见了他,急道:“侯爷真要你回去跪祠堂?”
谁知韩光霁却笑着捏了捏她鼻子道:“你得逞了。”
“什么?”周樱樱听他话中之意,心头一喜,便从床上起身,“侯爷不罚你啦?”
“嗯。父亲知道你在祠堂里晕倒的事,派人过来问可用请郎中过府。”
“那你怎么回?”周樱樱虽然想帮他,却不想吃那些苦兮兮的药。
“我说不用,屋里还有你平常惯吃的药丸。倘若你明日还是不适,再请郎中不迟。”
知道不用吃药,周樱樱立时便笑了,又拉着韩光霁的手道:“三爷可真机灵!”
这时韩光霁却哼了一声道:“论机灵还不及上你。”
周樱樱嘴上道:“不敢。”心中想的却是,你知道就好。
因这时天色已晚,韩光霁梳洗过,便褪了外衣,躺在周樱樱身侧。
他才盖好被子,又听周樱樱问道:“那这个罚明天还要补上吗?”
韩光霁对父亲的作风很是了解,答道:“方才没提,就是不用了。”
周樱樱听了,高兴笑道:“那真好。”转头却又啊了一声。
“怎么了?”
“想到还有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
“我既然“病”了,明日自然不用上金嬷嬷的课啦。”又可以逃学了,耶。才说完,周樱樱又贴在韩光霁身旁,问道:“我今日做得这么好,三爷可有赏?”
韩光霁听了,哼声道:“这回想要什么赏?是簪子还是耳铛?”
“都不是,三爷连安阳公主的嫁妆都予我了。其他的金银首饰都不及这双镯子矜贵啊。”
韩光霁未料到周樱樱知了那玉镯的来历,一时便有几分不自在,“……那镯子放着也是放着,且只有一双,给两位妹妹其中一个都不好,便给你了。你倒是不必多想。”
周樱樱听他干巴巴地狡辩,笑意更浓,“我多想?你倒是说说我多想什么了?丈夫对妻子好可不是天经地义么?这算不算多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