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樱樱一醒来,张眼就看到轻飘飘的床幔。也说不上失望,谁也知道不会吃个面就穿越那么荒谬,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而已。
四春虽然忙,对周樱樱还是很上心的。挽春见午睡醒来的周樱樱悄摸摸地在书案前写着什么,探头问:“奶奶在写什么?”
挽春是个文静的小姑娘,说话声音像蚊子一样小,走路也悄无声息的。周樱樱被她吓一跳,忙按住桌上的纸道:“不过随意练练字。”
挽春似乎不信,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被春深点名去帮忙了。
这几日周樱樱觉得自己对二十一世纪的记忆好像愈来愈模糊了。有时她看着忙前忙后的四春,彷佛这样的生活才是真实的。她对这个想法感到害怕。于是她午睡起来就找了纸笔,记下关于现代周樱樱的事情。
周樱樱小时候是学过书法的,近年没怎么写了,可是今日重拾起来,一手毛笔字写得还算不赖。她在纸上记下父母还有奶奶的名字,接着是住址﹑单位地址﹑手机号码……周樱樱的父母在她小时候就不在了,她是奶奶带大的。然而今年春天她的奶奶也去了。现代的周樱樱有不少朋友,可是朋友成家后见面也渐渐少了。周樱樱几年来都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这时她才觉得自己能记下的事似乎并不多。最后勉强写满一张纸,周樱樱才把它折成小纸条,收在贴身的香囊里。
大约因为昨天姨太太来打过头阵,武安侯府的女眷都知道周樱樱没病傻,后宅的交际联谊便开始热络起来。周樱樱也不抗拒,毕竟没了手机,一天二十四小时便空了很多时间出来。周樱樱索性和这些小妹妹嗑会唠,算是打发时间。
关于武安侯府的人口,四春早前已同周樱樱讲过一遍。府里地位最高的是侯爷的老母亲。候爷原先有一妻二妾,大爷以及两位小姐都是许姨太太生的。另一位妾则生了二爷。这些孩子中只有韩三是正妻所出。周樱樱一听这人口分布就知道许姨太太有多得宠了。
“那大爷和二爷是做什么营生的?”
春深答:“听说大爷打理着侯府一些产业,而二爷明年便要考乡试了。”
“打理产业”虽然是个油水足的肥缺,但是拎出来说毕竟上不了台面。许姨太太只有大爷一个儿子,怎么不让他好好读书?
——大概不是读书的材料。
周樱樱这样想着,便问四春:“大爷为何不读书?”
四春之中留春心眼最大,立时答道:“从前是读过的啊。”
“哦。”周樱樱听了,心想果然如此,接着瞧了瞧其余三春面色,便没有再问。
今天来串门的是大爷的媳妇王氏以及府里两位小
姐韩慕兰和韩慕芝。周樱樱把三人打量了一遍,感觉侯府女眷颜值都颇高,尤其大小姐韩慕兰,可说尽得许姨太太真传。
三人一进门,韩慕兰便喊了周樱樱一句表姐,然后走过去亲热地拉她的手。王氏作为嫂嫂只是温顺地跟在后方,领着年纪比较小的韩慕芝。这三个人的排头虽然比不上许姨太太,但每个人各带着几个丫环婆子,一下子就把周樱樱的屋子挤得满满的。
韩慕兰坐在罗汉床上,挨着周樱樱,显得十分亲近,“表姐,先前因你病得厉害,娘怕我们扰了你休息,不许我们来看你……”
周樱樱一听就知道这母女二人玩的一样套路,便笑着说:“是病得有点厉害,从前许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韩慕芝听到后“啊”一声,说道:“那可怎么办?三哥正要回来呢!”
周樱樱倒是无所谓,“反正之前也未见过。”
这时候韩慕兰看着她,打量了一会,忽然说:“表姐好像有些不同了?”
周樱樱想了想,觉得自己模仿她们的说话举止学得还算不错,应该没有露出马脚才对,于是笑道:“哪里不一样了”
过了一会韩慕兰才说:“……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你现在的模样倒似是宽心了些,三哥见了也会喜欢的。”
又是韩三!
这些人打着探病的名头,为的其实都是韩三。看来韩三的业务跑得不错,应该算是侯府门面,所以以许姨太太为首个个都旁敲侧击地叫周樱樱讨好韩三。
后面韩慕兰便同周樱樱讲了讲韩三的喜好,而王氏又以大嫂的身份教她怎样侍候夫婿。讲到最后,韩慕兰藉词带着韩慕芝先走了,只留下王氏一人。
那对姊妹一走,王氏便说:“弟妹,有些事情……你母亲应该是同你说过的,不过婆母怕你因病忘了许多事情,便托我这个做嫂嫂的再与你说说。”
周樱樱听了这番话又见王氏扭扭捏捏的样子已经大概猜到她要就的是什么了。
“嫂嫂请说。”
王氏嗯了一声,招呼个丫环过来,然后把一件用帕子包住的东西交给了周樱樱。藏在帕子下的原来是一本书,周樱樱翻开一看,发现果然是古代的小黄书。
周樱樱作为一个现代人什么大尺度的没看过?这种意识流的秘戏图,周樱樱看完只会感慨传统文化艺术博大精深。
可是为了符合人设,她还是“呀”了一声,把秘戏图合上,害羞道:“嫂嫂!这,这是……”
周樱樱觉得自己把少女的羞涩之情演绎得尚算不错,可是抬眼一看,王氏的脸快低到胸口去了,两只耳朵尖都在发红。
“三弟此番回来,自然……自然是要与你同床共寝的。你拿这书看去,好生学习一番,也免得﹑免得……”
周樱樱见王氏结结巴巴,实在说不下去了,便说了声“多谢嫂嫂”把这事带过去了。
第4章 韩三
这几日周樱樱尽情地享受着饭来张口,衣来张手,每天睡到自然醒的生活,一转眼就到了韩三归府的日子。
因为要迎接韩三,周樱樱难得出了院门,也是第一次见到侯府中几个男人。周樱樱按照四春之前教的,恭恭敬敬地对府里两个最高领导人老夫人以及侯爷施礼。或许是习武的缘故,武安候爷看起来保养得当,和两个儿子站一起也并不显老——至于二伯韩光照看起来文质彬彬,对周樱樱的态度礼貌疏离。而大伯韩光耀表面上举止有度,但周樱樱却察觉到他一直在偷偷打量自己。
周樱樱不喜欢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于是假装同春深说话,让她在自己面前挡住韩光耀视线。两个人才讲了几句,就听到门外有小厮喊道:“三爷回来了!”
小厮才刚说完,周樱樱就见到一个挺拔的身影走入大厅。如果说许姨太太是工笔细描的仕女图,那韩三就是刀裁斧凿而成的壁画。韩家三父子本来就是气质迥异,各有各的好看——侯爷英姿威武,韩光耀风流倜傥,韩光照文质彬彬。可是周樱樱见到韩三才觉得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不及这个锦衣少年让人一见难忘。
韩三大步走进来,目不斜视,脸上十分冷淡,只有在拜见老夫人和侯爷的时候才挤出一丝笑容。但这笑容显然也是礼貌的多,真心的少。
老夫人作为家族的最高代表,对韩三确实表现了一番亲切的慰问。接着周樱樱忽然听到老夫人招呼她说:“阿樱,你过来……”
韩三随着老夫人的视线终于也看向周樱樱。一瞬间周樱樱和他四目相对,竟然久违地有了小鹿乱撞的感觉。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心中反复对自己说:虽然韩三长得人模人样,但她对吃嫩草一点兴趣也没有,既然没有兴趣自然就没什么好紧张。
可是想是这么想,但调皮的小鹿还是在心口跳个不停。最终她在韩三面前站住,悄悄吸了口气才说:“三爷。”
韩三似乎是个冷脸的人,对老夫人和侯爷还能勉强给个笑容。对周樱樱是连敷衍都懒了,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周樱樱虽然有点被男色所迷,但韩三的态度就好像一盘冷水照面泼过来。周樱樱本来热哄哄的心霎时就冷了一半,乱蹦乱跳的小鹿都要跪了。
老夫人是个人精,看到小两口不大对付的样子,当下就出来缓和气氛了,“光霁,你媳妇大病初愈,向来又是身子骨弱的,你可别冷着一张脸吓唬人家了。”
韩光霁听后匆匆点了下头,显然没把老夫人的话听进心里去。可能是因为韩光霁刚立了大功,又或者他本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人。老夫人看了他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下人摆饭。
到今日周樱樱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民风还算开放,并没有什么男女不可同席的规矩。于是侯府众人就一同上桌用饭,而周樱樱自然是被安排坐在韩光霁身边。
用饭期间,韩光霁贯彻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但没有同周樱樱说过一句话,更没有多看过她一眼。周樱樱也是要面子的人,自然不会用自己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于是也自顾自地用饭。
他们两个人乐意河水不犯井水,可是其他人却不乐意了。
这时许姨太太笑道:“三爷,你走了这两年,阿樱可是日夜盼着你回来。”
许姨太太一说完,众人的注意力不觉便集中在周樱樱身上。周樱樱虽然不是真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闺女,但骤然被这许姨太太拱上枱面,也不免有几分尴尬。
周樱樱正想着怎么把话带过去,顺带偷看了韩光霁那冷脸一眼,碰巧他也斜着眼看他。
二人视线一撞,韩光霁手上顿了顿,似乎想了想才说道:“……辛苦娘子。”
有耳朵的人都分明听出这四个字说得干巴巴的莫得感情。可是韩光霁那低沉的音调微妙地徘徊在少年和男人之间,硬生生地渲染了几分说不出的情意。
而周樱樱忽然被唤了一声“娘子”,心里原来跪了的小鹿又有几分蠢蠢欲动。可她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话好回的,便点了点头继续用饭。
原来这次家宴是为韩光霁洗尘的,众人自不然问几句韩三平海贼的经历。然而韩三惜字如金,不管谁开口问他,他总是有一答一,绝不多说半个字。
周樱樱用饭时默默观察,发现除了闷葫芦韩光霁不爱说话,那个妾侍所出的韩光照也是少言少语。幸好桌上还有许姨太太几母子适时插科打诨,这气氛才不至于太过生硬。
众人饭毕,老祖母离席后各人也陆续回了自己的院子。周樱樱正忐忑着是否同韩光霁一起回去,侯爷却已经先一步喊住韩三,把他领去了书房。
周樱樱暗自松了口气,便领着春浓春深先回了院子。只是她回到里间,看见床上并放着一对鸳鸯绣枕,不禁又紧张起来。
“周樱樱”和韩光霁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假如韩光霁要履行“夫妻义务”,周樱樱应该怎么应付?就算今晚用借口躲过去,也只能避得一时……除非周樱樱可以穿回现代,不然她早晚要面对和韩光霁的关系。周樱樱边想边抱着个鸳鸯枕在床上滚来滚去,忽然又想起韩光霁的样子——帅哥本来就是稀缺资源,何况是韩光霁这样的。这样思来想去,周樱樱便觉得似乎和韩光霁滚一滚床单其实也不亏。
“奶奶,什么不亏?”春深对于周樱樱时不时发傻早已有些习惯,忽然听到她在床上喃喃自语,便出声问她。
周樱樱听见,猛地抱着鸳鸯枕,从床上起身摇了摇头。
春深怕韩光霁回来看见周樱樱这个样子,正要劝她几句便听到外面传来人声。紧接着春浓便进了里间。
“奶奶,三爷的小厮来了。”
周樱樱一听,问道:“什么事?”
春浓瞧了瞧周樱樱的脸色,低下头道:“三爷的小厮来报,三爷今晚宿在书房,让……让咱们给爷准备些茶水被铺。”
第5章 查勤
春浓说完这话以为周樱樱应该有几分失落的,谁知抬眼一看,只见她一向苍白的脸涨得通红。
“奶奶?”
这时周樱樱回过神来,把抱着的鸳鸯枕掷到床上,“好啊,不来就不来吧,”她说着又把枕头捡起来,塞到春浓手上,“去,快些给三爷收拾床铺,千万仔细些,不然姨母可要怪我没尽妻子的本份。”
要是四春还没看出周樱樱在闹别扭便该是傻子了。这时春深朝春浓打了个眼色,让她带着二春收抬,自己则上前宽慰周樱樱:“奶奶,听说三爷性子向来有些清冷……刚刚用饭的时候你也瞧着了,他便是待老夫人与侯爷也是这般冷冷淡淡的。如今三爷既回来了,你们夫妻二人自有相处的时光,只要奶奶待三爷好,三爷早晚会知晓的。”
“他不对我好,我为什么要对他好啊?”
这话春深听起来就是十足的孩子气了,她叹了口气,又道:“奶奶这气话便在屋里说说得了,有道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然而春深的话还未说完,周樱樱已经打断了她,“你说得对!出嫁从夫。既然现在他要宿在书房,我这个当妻子的定然要听他的,是不是?”
四春中的春深春浓是陪着周樱樱长大的,她们早已察觉周樱樱自从病好了以后性情变了许多。有外人在的时候周樱樱还好些,只有她们几个在屋里的时候,周樱樱简直有些肆无忌惮。春深春浓虽然觉得奇怪,可是二人又想,周樱樱从前性子敏感多疑,又是生得弱不禁风的,如今这一改说不准也是件好事。
春深这样想着,难得见周樱樱素来忧郁的眼神中有了些顽皮的神色,也不再劝她,“……反正往后三爷和奶奶的日子还长着。”
周樱樱虽然不想主动讨好韩光霁,可她也不是脑子拎不清的人。自从她穿越到古代,四春一直对她很好,她也知道春深这番话是出于好意,于是点头道:“只要他尊重我,我自然也会尊重他。”
春深听了,本来还想说几句“以夫为天”的话,但她看见周樱樱一脸不以为然,心里叹了口气,便没有再劝。
这样夫妻二人虽然是久别重逢,却是各自睡了一夜。
周樱樱自从到了古代,一来不用侍奉婆母,二来又有体弱的借口,向来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可是这天才刚亮,周樱樱便听到外间传来人声。她挣扎着起来,喊了几声春深——原来四春为了照顾“周樱樱”,值夜的时候向来是睡在床前的脚踏上的。可是周樱樱知道后觉得这丫环当得也太可怜了,连个觉也睡不好,就让值夜的人睡在外间的罗汉床上。
因为隔了里外间,过了一会今日值夜的春浓才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