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姨太太见了,勾唇笑道:“傻孩子,她们都是家生子,身契都在你手上捏着。她们就算得宠了,也翻不过你去。”
这算什么事啊?周樱樱愈听心里愈不舒服,只想着怎么把许姨太太打发走了。
于是她嘴上便敷衍道:“姨母,阿樱知道了。”
许姨太太见她应了,又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髻道:“你现在尚且不知事,以后便晓得姨母是为你好了,”她说着眼珠陡然生了光,“……要是三爷真不愿意进你房,姨母还有办法。”
周樱樱看着她的神色,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也不想问是什么办法了。只说自己身子不舒服,要歇一会。因“周樱樱”素来是个药罐子,许姨太太不虞有诈,最终看着她苍白的脸摇了摇头便退了出去。
许姨太太一走,周樱樱便叫留春挽春在外守着,拉了春深春浓二人开秘密小会议。
二春不明所以,问道:“奶奶这是怎么了?”
这时周樱樱压了声线,说道:“我有件事要问你俩!”
“奶奶请说。”
“我这闻风斋里有多少许姨太太的人?”
二春一听这话,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春深道:“……奶奶这是什么话?这院里除却我姊妹四人俱是姨太太亲自拨过来的。”
周樱樱听得不住扶额。
春浓见了,忙问:“方才姨太太同奶奶说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周樱樱说着,往后倒在塌上,“她来催我……想法子早日与三爷圆房!”
虽然周樱樱有几分贪图韩光霁的美色,但也不止于要千方百计把人睡了。况且她瞧着韩光霁虽然也认她这个老婆,但并没有要睡她的意思——
“他不来我有什么法子啊?”周樱樱叹了一口长气。可恨闻风斋里还都是她的人,就算周樱樱想瞒也瞒不过许姨太太。
周樱樱在床上滚了一会,春深才上前道:“奶奶,你同三爷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早晚是要圆房的……奴婢劝你还是听姨太太的说话为好。”
这时周樱樱从床上撑起身,问春深:“你这是什么意思?”
春深低了低头,“武安侯府里多的是姨太太的人,姨太太想做成的事,自有她的法子。况,况且……”
“况且什么?”
这时春深春浓互相看了一眼,俱低下了头,不敢再说。
周樱樱看这两个人看急了,拉了春深的袖子说:“你们别吊人胃口!快说!”
春深招架不住,说道:“奶奶这半年来身子都未曾见好……早先我已听闻许姨太太又在打探许家年轻的女孩。”
周樱樱一时之间脑子转不过来,过了一会才明白了——许姨太太原来是怕她身子弱弱,熬不住,早早就在找“韩光霁媳妇”的备胎呢。
这下就算周樱樱是泥塑的人儿也要有脾气了,她人还没死透,那个“姨母”就急着给她安排身后事了。
“这!这不是其心可诛吗!”
春深见了忙过去顺了顺她的背,“因奶奶素来体弱,心思又重,这些事我们从前是断不敢告诉你的。”
换言之是春深现在见周樱樱神经变粗,抗压性提升了,所以才敢讲真说话。
周樱樱哼了一声,抱着手道:“我身子弱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了!既如此,当初何必让韩光霁娶我?”
此时春浓搭话道:“自然因为年轻小辈中,奶奶最好看。”
“是吗——”周樱樱抬了抬眉,“因为我性子好拿捏才是真的吧?”
韩光霁的媳妇就是下任主持武安侯府中馈的人,只要把下任拢络住,这武安侯府便任许姨太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许姨太太能把侯爷的正头夫人逼到寂照居的小佛堂自然是有些手段的——周樱樱想到此不禁浑身一激灵——要是她迟迟达成不了姨太太的“圆房”任务,恐怕早晚要被逼下岗。
第8章 直球
周樱樱当这个武安侯府的三奶奶当得好好的,暂时还不想下岗——她自己心里很明白,像她这样手不能抬肩不能挑,对这个世代的认知还懵懵懂懂的——要是没了特权阶层的身份,也不知道会过成怎么样。
因此周樱樱现在只能想法子先稳住许姨太太。周樱樱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说起来圆房这回事终究不是她一个人能完成的,最终一步三回头地领了二春去韩光霁的书房。
韩光霁对于周樱樱来书房找他,似乎有点惊讶。但那神色不过流露了一瞬便收敛下去。
这时韩光霁正在书案前写着什么。周樱樱瞧着像是公文,不敢细看,待春深搬了椅子来,才在书案前坐下。
韩光霁又低头写了好一阵,才问:“你有话要说?”
周樱樱点了点头,接着朝韩光霁使了使眼色。
韩光霁不惯这样眉来眼去的,皱眉道:“有事直说就是了。”
周樱樱却摇头道:“不成……”她说着压了声线,“这事我只能同你说。”
这时韩光霁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盯着周樱樱看了好一会才屏退了下人,沉声道:“说吧。”
“方才在寂照居……相﹑相公可是在夫人跟前认了我这个妻子的,对不对?”这段时候周樱樱虽然努力学着他们说话举止,但要说出“相公”二字,她还是给自己做了些心理建设。
韩光霁听了这话,脸上不置可否,手里又执了笔在纸上行云流水地写着。
周樱樱有些不耐烦他这种闷葫芦似的个性,干脆把话敞开来说:“你既认了我为何要宿在书房?”
约莫韩光霁也未想到周樱樱会这样单刀直入,他握笔的手一顿,一点墨便顺着笔尖坠下,在纸上缓缓化开。
韩光霁这时把笔按在笔搁上,冷冷地说了句:“许姨太太来过?”
周樱樱坦然点了点头,乘着自己肚里一股气势还在,反问道:“你是不是讨厌我?”
韩光霁听了周樱樱的话,愣了愣,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周樱樱看到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心里觉得有点好笑,“你大可不必顾忌我。早先我病了,从前的事都记不全。可我今日同你去了寂照居一趟,许多事便明白过来了。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怪你。可是我姨母在这府内手眼通天,她想办成的事总有她的法子。你一日疏远着我,一日也有断不了的麻烦。”
“那你的意思?”韩光霁说着,手指不自觉敲了敲桌面。
周樱樱见他语气有些松动,便靠上前,低声地说:“你只要同我做做戏,人前做出相敬如宾的样子,夜里也宿在一间屋子里……如此一来长辈也挑不出错处。”
韩光霁听完挑了挑眉,想了想才问:“你……真把从前的事都忘了?她可是你亲姨母。”
周樱樱对许姨太太本就没有血脉亲情。再说,虽然是亲姨母,可她连周樱樱的后任人选都想好了,周樱樱自然不会把心向着她。
“真忘了,”周樱樱说着又点了点头,“不过我两合作,自然不能只有你一人揽了好处。”
“哦?那你要什么好处?”
周樱樱眼珠一转,说道:“听说三爷打了胜仗,在圣人那里得了不少赏赐?”
“所以呢?”
周樱樱朝韩光霁灿笑,比了一根手指。
“什么意思?”
“一百。”
“一百钱?”
周樱樱心里呸了声,一百钱?是把她当小丫环打发吧!
周樱樱忍了忍,正色道:“是一百两。”
这时韩光霁却笑了。
“一百两?”韩光霁说着挑了挑眉,“你平日吃用都是公中所出,每月又有五两月例,何故要这么多银子?”
周樱樱衣食住行都有四春照顾妥帖,确实对现在的物价没谱,这个一百两多少是拍脑门拍出来的。可是谈判这事,本就要预留些还价空间,所以周樱樱一开口就是她二十倍的月例。她又不好跟韩光霁说,自己准备着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跑路离开武安侯府,于是便开始顺口胡诌。
“我身子不好,你又不喜欢我……日后你定然要抬举姨娘通房的,我不过是想多几个钱傍身,免得老来无依罢了。”
或许是抬举姨娘通房,冷落正妻的话戳中了韩光霁的肺管子。周樱樱见他原来有些笑意的脸,一时又变得阴沉起来。
“一百两不可能。”
原来韩光霁这脸长得也衬得起“谪仙”二字。可是他现在讨价还价的样子,让周樱樱感觉充满了烟火气,一下子有了人设崩塌的错觉。
她叹了口气,又装模作样地劝道:“三爷,我知道你们做大事的不拘小节。可内宅的事你却小看不得。这府中百来人口都经许姨太太的手调度,便是闻风斋中也都是姨太太的人。你身上一针一线,平日一饮一啄不知经了几多人手,他们要动手脚可也太轻易了……”周樱樱见他脸色如旧,想了想,狠心给他打个八折,“八十两如何?”
然而韩光霁依旧不动如山。
周樱樱脸色也沉了,“……七十两?”
这时韩光霁才动了动,两指交迭,打了个十字,“十两。”
可拉倒吧!做事什么都能缺,就不能缺底线!——周樱樱一下从櫈上起身。
韩光霁见了,缓缓说道:“……每月十两。”
好啊,这韩光霁脑子还行,还以为是个木头人呢,分期付款都想出来了!
韩光霁见原来气冲冲的周樱樱又坐回櫈子上,便说:“这可是长期的买卖,我得先看看货办。”
“要怎么看?”
“我今晚搬回去正院,你让人收拾收抬。”
周樱樱也不扭捏,应道:“好,那今晚便恭候三爷大驾。”
第9章 做戏
周樱樱看韩光霁说话行事,还以为是个小古板来着,未想到他竟然提出分期付款的主意来。这次虽没有一百两的实惠到手,但能把韩光霁这个业务担当拉到她的战线上也算是落实了她人财两得,一箭双鵰的计策。
周韩二人说话时,二春及其他下人都被屏退在外。等周樱樱出来后,二春见她脸色甚好,一回到屋里便急不及待问道:“奶奶,可是有好消息?”
周樱樱得意一笑,“把床铺收拾好了,三爷今晚要宿在正房里。”
四春听了这消息,俱为周樱樱高兴,众人都以为三爷为人清冷不好亲近,谁想到三奶奶一出马就把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一时间周樱樱又见四春忙里忙外地安排,换被褥的换被褥,熏香的熏香。
这时春深又问:“奶奶,你库里有一套鸳鸯缂丝大红锦被,今晚取出来用可好?”
周樱樱下意识要摇头,但转念又想,这台戏就专门演给许姨太太看的,何不吹锣打鼓,把动静闹大点?
于是便点头说:“好,就去库里把那套锦被取来!”
春深笑着应了。周樱樱又把留春叫来,“你去小书房那边问问三爷身边的小厮,三爷日常饮用有什么喜好或者忌口,再吩咐小厨房今晚照着来做。”
这样一切准备妥当,就等韩光霁这阵东风来吹。
到了用膳的时候,周樱樱又让留春去请人。韩光霁如约而至,待坐定了,见桌上几味菜式都是合他脾胃的,一时想起昨夜的家宴虽少不了山珍海错,却不如眼前的家常小菜教人暖心。
周樱樱不知韩光霁心中所想,见他默然,还以为菜式不和他心意,想了想便说:“要是饭菜不可心,就让小厨房另做碗面来吧!”
这时韩光霁似是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不必。”
周樱樱几次和他打交道,也知道他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便不追问。
谁知二人饭用到一半,韩光霁才忽然停了筷,看着周樱樱说:“很好。”
周樱樱正专心用饭呢!一时没领会韩光霁的意思,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不禁腹诽:这反射弧可真长啊——但他领了自己的好意也是好事。
用过饭后,周樱樱照例去逛了逛院子消食。回来后问正在罗汉床上看书的韩光霁:“你可要先洗浴?”
韩光霁稍稍抬眼,眼珠子又回到书页上去,“洗过了。”
周樱樱点了点头,径自领了二春去洗浴——这时不禁想到,看来她和韩光霁就算不能琴瑟和鸣,鹣鲽情深,也能做对相敬如傧的假夫妻吧。
古人没什么夜生活,闲了也没手机可刷,因而周樱樱洗浴后便早早安歇了。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看到解了发冠,只穿中衣中裤的韩光霁站在床前,原来心中早跪了的小鹿又蹦蹦跳跳起来。
反观韩光霁却是一脸无欲则刚,缓缓地揭了鸳鸯锦被便爬进被周樱樱暖着的被窝去了。
周樱樱默默地看着,只见内室一灯如豆,照得他原来锋利的轮廓显出青春年少的柔和,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亲近。长得好看,便是只穿睡衣也是好看的——周樱樱感慨过后便收了眼光不敢再看。
过了一会,只听见韩光霁干巴巴地说道:“吹灯了。”
“哦。”
灯灭了,剩余的感觉在黑暗中便愈加清晰起来。周樱樱耳里听到韩光霁又轻又缓的呼吸声,鼻里闻到韩光霁身上的澡豆味。想想她近几年过的996生活,有多长的日子连男生的手都没碰过了!周樱樱虽然馋韩光霁的美色,但也不愿意拿自己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故而心早已动了,但身却纹丝不动。
周樱樱身子绷得紧,手指头也不敢动一下。等心里那股劲过了,渐渐有了睡意,忽然却感到有人碰了碰自己的手。周樱樱愣了一下,以为韩光霁不意间碰到,便缩了缩手。这时韩光霁却在被底下把她的手牢牢地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