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三爷的小厮过来了。”
周樱樱听了,当下醒了过来,挑着眉问:“哦?这一大早的是什么事啊?”
春浓答:“三爷离家多时,如今特地请奶奶梳洗一番,好一同去跟夫人请安。”
周樱樱愣了愣,问:“夫人?老夫人吗?”
春浓悄步上前,说道:“是侯夫人。”
“侯夫人?”周樱樱想了想,噢了一声,“是去给牌位上香吗?”
这时春浓忽然呸了一声,几乎要上前捂住周樱樱的嘴,“奶奶胡说什么?什么牌位?”
“是﹑是你们说夫人不在了的呀!”
“侯夫人一心向佛,年中好些时候都在京中的妙音庵里修行,我们说的不在是指不在府中啊!”
周樱樱哼了一声,“谁让你们平时讲话都是弯弯绕绕的,”周樱樱说着,眼珠一转,又问,“三爷难得归府,夫人怎么连昨夜的家宴也不来?”
春浓听了,支支吾吾地不答话,自顾自侍候周樱樱起床梳洗。
周樱樱坐在梳妆枱前,瞧着镜里替她梳头的春浓说:“……我看夫人不是一心向佛,是想离侯府远些,眼不见为净才对,是吗?”
春浓听后握着玉梳的手顿了顿才说:“奶奶别胡说。”
这下周樱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许姨太太和那个侍妾各自生了个庶子。而侯夫人生了韩光霁后再无所出,倒是许姨太太连接生了两个女儿。这分明就是一起活生生的宠妾灭妻案例。而“周樱樱”显然是许姨太太一派的,就算“周樱樱”是仙女下凡,韩光霁大概也看不上眼吧。
看来这党派之争,朝堂有,公司有,家里也是有的。要知道在这个事事讲究人脉的社会,许多时候,站错队比做错事严重多了。
想到这里,周樱樱不禁叹了口气,“……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奶奶别多想了,谁敢为难奶奶呢?”
因“周樱樱”本就爱伤春悲秋,所以她们在“周樱樱”面前也习惯报喜不报忧。
周樱樱见和春浓对不上嘴,就索性不说了。等她梳洗过后,出了里间,便见锦衣玉冠的韩光霁端正坐在中间的那把梨花木太师椅上。
这时日光从窗户洒进内,把韩光霁的一张小白脸照得白净有光。他浓眉高鼻,目光锐利,虽然俊美却有些凶相。可是因皮肤白晢光滑,又显出些青春的少年气息。
周樱樱才看了几眼,韩光霁才冷冷地瞥了过来。也不知为什么,见着他的冷脸周樱樱就来气。
可她最终还是忍了忍,勉强施了礼,说道:“三爷。”
韩光霁倒真是一款领导的架子,他嗯了一声,然后说:“好了就走吧。”
周樱樱正想点头,一旁的春深却道:“三爷,奶奶早吩咐小厨房造了几样早点……如今时辰尚早,要不请你和奶奶用过朝食再走吧?”
周樱樱一向是起来再点菜的,这什么朝食当然是四春的主意。周樱樱一边感念四春的好意,一边又觉得春深这是把马屁拍到马脚上了。
正当周樱樱等着韩光霁不留情面的回绝,却见韩光霁看了看她,问:“你吩咐的?”
周樱樱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这时韩三却笑了。昨夜家宴上的韩三是皮笑肉不笑,而他此时眼中含了笑意,原来白皙的脸似乎点起了亮光。
“是吗?听说你向来身子弱,起得晚。”
好啊。这是人人都在她的院子里放了线眼是吧?这韩三面上装着对她没兴趣,暗地里却打听她来着呢!
不过周樱樱在职场上也不是白混的。摸鱼被上司抓包,几句托词编起来还是朗朗上口。
“本来是如此……可三爷才回来,便是身子弱也该早起些的。”
“是吗?”韩三抿着唇打量了她几眼。
四春在旁边看得捏了一把冷汗。最后还是春深来打圆场,劝了周韩二人上席。
第6章 夫人
周韩二人各自入座。韩光霁换了张圆櫈,人还是坐得毕挺的,他面上目不斜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樱樱暗中观察,心想:也不知是古人早熟抑或这个韩光霁年少老成,明明是十九岁的青春年纪,可是他一举一动都是老气横秋的,比她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来得更沉稳。
二人这样相对无言,周樱樱有些按捺不住,便随意问了句:“三爷昨夜睡得可好?”
韩光霁这时才看了她一眼,答:“……好。”
周樱樱听见,瞪了瞪眼——这不就是个话题终结者吗?让人怎么往下聊?
她勉强扯了个笑容,一时起了逆反心理,偏想逗他说几句话,又问:“三爷喜欢吃什么?院里的小厨房做的糕点小食都很不错。”
韩光霁似乎想了想,终于答道:“面吧。”
周樱樱看着韩光霁那淡漠的脸,几乎要气笑——好吧,不聊就不聊。谁稀罕这木头人谁跟他聊去!
这下她不再搭理韩光霁,转而问春深:“还没好吗?”
旁边的四春见二人气氛这样冷硬,也是担心,春深立时应道:“奶奶,好了。”她才刚说完,便有两个小丫环捧着食盘进来。因四春不了解韩光霁饮食习惯,吃食还是按周樱樱平常惯吃的来预备。
这日小厨房准备了一锅热腾腾的白糖牛奶粥,一碟豆腐皮包子和一碟枣泥山药糕。朝食上桌了,春深春浓便分别给韩光霁和周樱樱布菜。或许是在军中待了两年之故,韩光霁用饭极快。虽然食相还是规矩的,可周樱樱才吃了个豆腐皮包子,韩光霁手里的那碗粥已经见底了。
周樱樱向来吃得慢,也不想迁就韩光霁,反而更慢条斯理。最后韩光霁停了筷,周樱樱才用了半碗粥。这时周樱樱瞥了韩光霁一眼,就等着他开声催她。可是韩光霁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茶。
这时周樱樱也大概知道韩光霁这个人就是寡言少语,行事有些过于规矩方正。她这样想着,便放下碗筷,说道:“我好了。”
韩光霁点了点头,说声好,二人收拾一番便一同离了院子。周樱樱这人是不大认路的,就一直默默地跟在韩光霁身后。韩光霁虽然身高腿长,但走得并不快,周樱樱也能跟上。
不一会二人便到了一处叫寂照居地方——院中也不栽花种草,只养了许多观音竹,一片翠绿虽然看着雅致,但不免显得冷清。然后众人由着院里的丫环领路,进了一个小佛堂。佛堂的罗汉床上坐着一个女子。这女人长得与韩光霁有七分相似,只是看着温婉些,不似韩光霁那样气势凌人。
韩光霁进了屋,走到女人面前一拜,“孩儿见过母亲。”
周樱樱见了,马上跟上,也学着韩光霁施礼。
可是侯夫人见了周樱樱却微微皱了眉,说道:“你何必带她来?”
原来韩光霁不止长得像娘,连性格也是像亲娘的。这冷冷淡淡的语气听着就是韩光霁的翻版。
周樱樱听到候夫人的话,悄悄看了韩光霁一眼,不禁腹诽:对呀,我明明是许姨太太的人,你何必带我来膈应你亲妈呢?
然而韩光霁只是一板一眼地答:“她是孩儿的媳妇,自当孝敬母亲。”
这时侯夫人却笑了笑,“原来许氏安排的媳妇,你是认了?”
难道还能不认吗?周樱樱听这对母子的话,听得一阵紧张。原来只以为是来跟婆母嗑会劳,走个过场,谁想到这二人久别重逢,既然是这样针锋相对。要是两个人敞开来吵还好,可是这样冷飕飕地你一言我一语简直让周樱樱这个外人听得背脊发凉。要不是两人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她几乎要怀疑韩光霁不是亲生的。
周樱樱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溜之大吉,却又听到韩光霁说:“毕竟是过了三书六礼,拜过高堂的。”
这时侯夫人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过了一会她才扯了个笑容,冷冷地说道:“你倒是比你父亲知规矩。”
周樱樱侧着眼打量韩光霁,见他冷淡的脸也有几分绷紧,霎时间心里涌起一阵同情。周樱樱父母早亡,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小时候没有父母的孤单她比谁都清楚。现在看着韩光霁虽然父母双存,但与她比起来实在好不了多少。先不说他在外历险归来,侯爷对他也没几分亲热,现在进了母亲的门,也是没有半句问候——也难怪韩光霁年纪轻轻就养了这样冷淡的个性。
虽然周樱樱对韩光霁有几分同情,可她毕竟也清楚自己的家庭地位,最终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可她不言不语的,还是碍着人眼,只听侯夫人道:“你让她出去。”
周樱樱早就想溜了,听了侯夫人的吩咐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只是她才离了几步就听到佛堂里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一时好奇心起,周樱樱便放缓了脚步。幸而这佛堂里侍候的人少,她避开了门前守着的丫环,便绕到一处暗角待着。
然而她毕竟离得远了些,内间的声音便只是蒙蒙糊糊地传来。
“……已经如此……意思如何?”这说话的是韩三。
接着侯夫人说了什么,然而她声音轻,周樱樱只听得和离二字——和离?这是强制下岗吗?
这时周樱樱恨不得把耳朵贴在墙上了,又听到韩三的声音:“……并未管……娶何人……如今又何必……”
虽然这话传来断断续续的,但把周樱樱听得点头如捣蒜——夫人啊,你竟然已经半只脚入了佛门,就別再管这些俗事了吧!
里间二人静了一会,侯夫人又回了话。这次她声音大了些,说道:“……身子骨弱……许氏子已有……当这世子!”
“身子骨弱”,这说的是她吧?周樱樱心中一阵忐忑,还想要再听下文却先听到一阵脚步声渐近。因怕被人撞见,周樱樱急忙回了院中。她出来没多久后韩光霁也来了。
二人离开寂照居,周樱樱见韩光霁脸色还是绷紧着,也不敢再跟他搭话。结果两人就这样不言不语地回去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春深问周樱樱:“奶奶午膳想用些什么?”
周樱樱想了想,说道:“……鸭丝汤面吧。”
周樱樱向来不好面食,春深听了觉得奇怪,正想要问,又听到周樱樱说:“做好了……也分一些去书房。”
春深这时便想起早晨时三爷说过爱吃面食。她心中想道,这小祖宗总算开窍了。可她看到周樱樱摸着鼻子,一脸别扭的样子也不调侃她。只是高兴地应了声,然后安排小厨房去做面。
午后周樱樱吃过饭,一般要逛院子消食。春浓见她一副心不在焉,便问:“奶奶可是有事?”
周樱樱摇了摇头,托着腮道:“没事。”
春深倒是有眼色,主动上前说:“刚刚留春去三爷那把食盒子收回来了,听三爷的小厮说,三爷吃得可好了。”
这时周樱樱像被人刺了一下般,抬眉道:“我又没问!”不过因他是个爹不疼娘不亲的小可怜才好心分碗面而已。
春深见周樱樱脸红了一遍,掩嘴笑了笑,正要回话便听到门外的留春说许姨太太来了。
第7章 任务
周樱樱知道许姨太太关心着自己有没有好好笼络韩光霁,因此听闻她来了并不觉得惊讶。
这次许姨太太也不拐弯抹角,才坐定就挨近周樱樱小声地问:“昨夜三爷竟是没与你宿在一处,这是为何?”
周樱樱心知许姨太太操控着武安侯府的人事大权,早猜到自己的院里会有许姨太太的线眼,但清晰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被密切监视着的感觉还是叫人十分膈应。况且,韩三为什么不待见自己,她还能不知道吗?
周樱樱想了想,垂下眼皮,装作害羞的样子道:“这……三爷要宿在书房,我﹑我也不好勉强。”
这时许姨太太捏了捏她的脸颊说:“傻孩子,像三爷这般清冷的性子,还须得你温柔小意些。上次你嫂嫂与你说的,你可听明白了?”
周樱樱听后先是点了点头,又马上摇头。
许姨太太叹了口气,“这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此时周樱樱还是垂着头,“……明白但做不来。”
许姨太太听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伸手指着书房的方向道:“虽则三爷在府里从未收过通房侍妾,可他在外两年,也不知有没有结下些露水姻缘。你要是再这般吊儿郎当,只怕丈夫就要被旁人抢去了。”
周樱樱眨了眨眼,问:“谁要来抢?”厉害了,她床还没睡暖呢,就有人等着篡位?
“阿樱,你莫怪姨母啰嗦……这时日里你身子见好了便该多出来走动,便是去向老夫人请安也是好的,别老是躲在这院子里,外头的事一概不知!”
周樱樱听她话中有话,便拽着她衣袖摇了摇撒娇,“阿樱不知道的,姨母便教一教我吧!”
这时许姨太太啧了一声,点了点周樱樱额头道:“你个不争气的,同我撒娇有什么用。你要撒娇便该向三爷撒去。你可知三爷此次平海贼立了大功,在圣人面前也露了脸。三爷如今才一十九岁,不止相貌堂堂,更是前程无量……眼下你虽然占了正妻的位置,可外头却有大把人争着想当贵妾呢。”
许姨太太说完见周樱樱呆愣愣地不答话,忙又说:“只你早日同三爷圆房,生了长子,纵然外头有的花花草草有几多手段,也是无用功了。”
话是这么说——可侯夫人生了韩光霁这个长子不也是被许姨太太逼得躲在佛堂里吗?
“再说,你若真是拉不下脸面……”许姨太太边说边拉了周樱樱的手,“我瞧着你房里的春深春浓长得也甚好。要不,你便先给她们开了脸,送去侍奉三爷也行。”
周樱樱虽然知道有所谓“陪房”一说,但乍然听到许姨太太坦荡荡地说了出来,不禁睁圆了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