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雪柳朝两边看了一眼,朝乐师点点头,彼时曲乐又起,他缓缓开了口,从他嗓中飘出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能融入人的灵魂,直击心灵。
台下群情激愤的观众一个个不自觉地安静下来,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坐回到座位上,就这样痴痴地听着。
千盈盈微惊,随后竟也入戏,戏文中的恩怨情仇,爱恨纠缠,就像他们此时演绎着的人物般都活了过来。
终是他入了戏,动了情,将幻影当了真。
演出结束后,人稀稀疏疏都散去,灯火也一层一层暗下来,直到完全熄灭,偌大的戏院变得空荡冷清。班里人都收工吃饭去了,段雪柳不知什么时候从离了人群,一个人孤寂地坐在戏台边上,就这么低着头黑漆漆地坐着。
“喂,你……”
千盈盈走得晚,正要出门时,偏偏看见了他。明明只能看见一个隐藏在微光中的黑影,她仍毫不迟疑地认出了他。
见他没反应,她轻轻地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一阵寒风吹过,段雪柳替她拢了拢衣服,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千盈盈说:“我喜欢散场后的戏院里这份宁静,习惯了多呆会儿,有时候也会为第二天的演出默戏。那你呢?”
“我?”他轻轻叹了口气,“算了,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他站起来,向她伸出了手。
她抬头静静望着段雪柳,欲言又止,抿抿唇,牵过他的手也起了身。
千盈盈牵着段雪柳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地慢慢走着。她忽然向前跨一步,和他并肩。
“曾经有个人以为我恨他。”她说。
他转头看看她,眼神晦暗,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随即又避开视线,看着前面,就像平常那样随口一问:“你恨他吗?”
她却反问:“恨着又有什么不好呢?反正比爱来得更加真实和长久。爱一个人容易忘记,也容易放弃,而恨一个人却不会,或许这样的情感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与日俱增。”
“是吗?我若爱一个人,那就肯定不会忘。即使那个人忘了我,忘了一切,我也帮她记着,等她回来的那一天。”
她笑笑,转移了话题:“今天在台上,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在走神了。”他轻描淡写地说,“近来总做噩梦,也没睡好,大概上台一紧张,就把什么都忘了。”
“可你今天的演出真的神了,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到了她住处门口,她伸手抱了抱他,附在耳边轻声道:“明天见。”
段雪柳木然地点点头,一直看着她进了屋,才慢悠悠地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腹部传来一阵响动,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腹中空空,饥肠滚滚,还顶着寒风,他裹紧了外袍,忽感狼狈。
前面小巷还亮着一盏灯笼,灯笼上普普通通的两个字这时显得格外温暖,只见上面写着:“馄饨”。
“老板,来碗馄饨!”段雪柳远远地就朝小摊喊着。
可对面却回道:“没有了——收摊了!”
那老板低头收着东西,感觉到那人已经到了跟前,无奈道:“今天收摊了,客官明日再来吧。”说完,猛一抬头,看着来人的脸却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
段雪柳疑惑地低头看看自己,“嗯?”
“你不是那谁、玉、玉蛾儿吗?”
“呃……我是。”
老板却忽然殷勤了起来:“来,客官您坐。刚刚呐是看天晚了又没什么客人,着急回家,您别介意啊,我这就给你下馄饨去。”
段雪柳顺着老板的招呼坐了下来,老板却喋喋不休地开始唠起嗑:“您今天那出戏,那可真是绝!神仙演出也不过如此了!”说着还冲他高高地竖了个大拇指,“我们一家老小还要那些街坊邻居,可都成您的铁杆戏迷了。”
“献丑了,谢您抬爱。”段雪柳本来只想随便吃点什么填饱肚子的,现在却有些尴尬和坐立不安了。
他现在还不知道且更没有想到的是,一夜之间,“玉蛾儿”这名号已在大江南北成了戏坛的神话。
金丝笼(4)
“恭喜你啊,一战成名!。”千盈盈从他背后绕到面前来,拍拍他的肩笑嘻嘻地说。
段雪柳仰头靠在后台椅子上,用书遮住了脸,嘀咕道:“盛名于我不过是负担,何喜之有?”
“反正你也甩不掉了。”千盈盈将一个包袱扔给他,嘱咐道:“包袱已经收拾好了,准备一下,一会儿要赶路去下一程。”
他将东西从脸上拿下来,抱在怀里打趣道:“等巡演结束,我们也差不多算半个职业冒险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