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有些神似我一个故人。”千盈盈捧起他的脸,细细端详着。
“故人?”段雪柳眼中明暗交叠,“我以为在你心里或只有敌人。”
千盈盈不予回应,自顾自地偏过头,从桌上拿起笔在他眉目间细细描画着。
“好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你注定是要走上戏台的人。“
段雪柳闭上眼睛,任她摆布着,开口道:“你我本就是戏中人。不过一直在上演着戏中戏。”
千盈盈这次却没有避开话题,接过话头提到:“而你,或将就是下一个名伶。”
段雪柳摇摇头,“我不是为了出名成角儿,是为你而来的。”随后,变戏法般从手中变出来一沓戏票,笑了笑说:“本来是想追着九洲班巡演看完每一场戏,你看,我每一场的票都全部买好了。”
他拿着这些票,举起来给她看看,又接着说:“没想到,现在我自己竟成了演员。我想,这些票在戏院是用不上了,那你可不可以帮我在票上签个名,我把它们收藏起来?”
她执笔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沉默着也没接票。
“好吧,就当我没说过。”段雪柳慢慢收回手。还没完全收回,却被她握住拉回来。
千盈盈用手中的沾了朱砂的笔握着他的手在上面点上了一朵朵梅花。
“为什么是梅花?”段雪柳看着手中一朵朵绽开的花,神色复杂。
她放下笔,将他的脸拨正对着镜子,左右端详,说道:“随手画的,如何?”
“妙极。”他脱口而出。
她亦对镜笑道:“果真是个妙人。”随后便蒙上他的双眼,将人推出了后台。
段雪柳一个趔趄,好在功夫扎实,稳住了身形,他的出场也引得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
他睁开眼睛,向下望去,乌泱泱一片全是人,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咿——”
他脑子此刻一片空白,只凭着本能和感觉亮了个嗓。
掌声随之潮起般涌来,观众的目光也变得激动和热切。后排的包厢的索性都站了起来,远远张望。
段雪柳却懵了,他自诩不仅会唱戏,更会演戏,但不知为何,两边的锣鼓和台下的人潮无不震得他耳朵疼,好像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四周繁复的装饰、彩墨和灯光晃着眼。一时头疼欲裂,他甚至忘了自己现在在哪儿,要做什么,只好慢慢举起双手捂住耳朵,摇摇脑袋一步步往后退着。
“他在干什么?”幕后看着的人也懵了,转身回来,眼睛四处搜寻着,最后锁定到千盈盈身上,“人是你找来的,他上台前最后接触的人也是你,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千盈盈抬头,也是一脸迷惑,眼神里写满了无辜。
“具体情况我现在也不清楚,等一下,别慌,我想办法去救场。”
她往前台看去,只见段雪柳呆在原地,下面的观众已经开始躁动。不知是谁带头起了骂声,渐渐的,一个带一个,叫骂一片,嚷嚷着要砸场子要退票。
之前那粉面小生正坐在观众席中喝茶磕瓜子,他本来也只是想看看这人究竟有什么能耐,却没想到还没等自己动手砸场子,他自己倒先出了问题,既如此,那就怪不得自己再给他添一把火了。
“开水来了——”小二提着长嘴水壶从茶水间出来,在观众席中穿梭。这时,旁边的人突然起身抢过他手里的水壶一路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就往台上冲去。
有人试图阻拦,却根本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戏台越来越近。
再看台上,段雪柳魔怔了般,似乎对外界的情况毫无察觉,而被困在了自己的幻象中。
眼前又是那个梦见了无数次的战场,鼓声阵阵,嘶喊喧天,敌人提着长矛迎面向他刺来——
段雪柳一下回到现实,他并不知道此时自己已红了眼睛,只看见有人提着开水要泼他,而且眨眼间已经到了跟前,将水长长地泼了出来。
他本能以一个闪身或下腰完美避开的,可不知是谁在后面拉了他一下导致重心不稳,两个人一齐倒在台上,还滚了好几圈,但好在避开了台下的恶意攻击。
段雪柳刚想开口骂一句,一转头恰恰触碰到对方的鼻尖,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千……”他才刚发出一点声音,千盈盈却将食指放在他的唇上,噤了声。
“哇哦——”场下一阵惊呼,也不知道是在庆幸人员有惊无险,还是别的什么。
捣乱的人被工作人员架着清出了场,那小生在席间看着台上这一幕,直恨得牙痒痒,低声骂了句“废物”后愤然转身离去。
千盈盈勾了勾唇角,伸手摸着他发红的眼尾。眼中的此时血红已慢慢褪去,段雪柳干咳两声,偏过头,扶着千盈盈从地上爬了起来,台下突然安静了几秒,彼此面面相觑,转瞬间又沸腾起来,炸开了锅。
“你们搞什么啊?还演不演了?”
“就是,拿我们当猴儿耍呢?”
“退票退票!忒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