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泽心跳加速了一下,回头看向那个漂漂亮亮、生机盎然的女子。
“张公子既为大理寺正,想必一定熟读律典。那么,若是一个官家子弟打死了一个丫鬟,也就是所谓的贱民,应当如何处置?”
“按照我朝律法,重则杖责一百,轻则不限。薛姑娘因何发问?”张越泽虽然不明白薛半夏的目的,仍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我却觉得,杀人偿命。”
“这……”张越泽皱起眉头。
眼前这张好看的脸无处不表明主人的不赞同,薛半夏见是如此,轻轻一笑,对张越泽福了福身:“张大人慢走。”
赵月在回王府的路上,脑子里还都是薛半夏那句“我活成什么样,什么样就是薛半夏”,只觉得这位薛姑娘真的是和她“臭味相投”,她们都是不想做世人眼里的“自己”,只做自己想做的自己。
进了王府,赵月按耐不住兴奋,将酒楼里发生的一切绘声绘色地讲给赵季听。赵季听过摇头晃脑,非常想说个一二三出来,却吭哧了半晌没了下文。
“哎,你不说两句?”
赵月眼中的神采毫不遮掩,赵季愣了愣,还是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薛姑娘说的是没错。可是这样多累呀。小月,你不觉得累吗?”
赵月觉得累吗?当然。她当然累,她一个隐在暗处的探子都觉得累,想必不得不接受世人打量的薛姑娘只会比她更累。
可是。
“我们快活呀。”赵月眯着眼看向树叶缝隙中漏过来的阳光,虽然稀疏,却仍旧让她觉得浑身暖洋洋。
“我享受不了那些普通女子的安逸,但是她们也缺了我能够自由驾驭我人生的快活。这种快活,是你们男子每个人生来就拥有的,更是我需要付出许多代价才能得到、却仍旧甘之如饴的。”
赵季学着赵月看着斑驳的阳光,叹道:“那就祝小月和薛姑娘,能够一直这么快活下去吧。”
“王爷脉象好了不少。”薛大人捻了捻胡子,满意地点头。
“还是要多谢薛大人圣手。”赵冶微微颌首。
“其实在下官看来,病患的配合反而更为重要。这雪上一枝嵩的毒,若不是王爷的积极配合,怕是也不会解的这般顺利。如果不出意外,下官再调整两次方子,也就是再过半个多月,王爷便可无大碍。”薛大人笑呵呵地说了几句,整理着自己的药箱,突然间,他又回过头,不好意思一笑:“王爷见谅,医家见病患配合,难免会高兴一些,啰嗦几句。”
见这位薛大人已经这般岁数,却仍旧流露出一些少年气,赵冶便更觉得亲切,话不知怎得也多了起来:“薛大人不必拘礼。说起来,薛姑娘也曾这样,那时我们在京城外的驿站休整,我不慎喝了有毒的茶水,薛姑娘言语间还有些生气,想来也是与薛大人所说一般吧?”
“哈哈那小家伙。”薛大人开口致歉,神情却是畅快自豪:“还请王爷不要同她一般见识,半夏年纪小,总是压不住脾气。她就是个小炮仗,别人一点就炸。唉,同龄的小姑娘早已为人妻为人母,只有她,还是一副小孩子模样,让人头疼。”
薛大人边说边摇头,语气间却满是宠溺。
此处明贬暗褒、表面嫌弃内心却得意的不得了的薛大人还不知道,和自己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儿,这么快就在酒楼这种瓜民众多的地方又惹了事情。
“你说什么!!”薛大人拍桌咆哮,桌子上的茶杯在碟子里颤了颤,和低头在下头站着的薛半夏一般无二。
薛半夏偷偷瞧见娘亲的一脸愁容,爹爹更是难掩怒火,心里害怕得紧,怕她爹三言两语间脱下鞋子抽她,她装了委屈又装可怜:“就……和高明杰在酒楼里吵了一架……”
“你和他吵什么?和他有什么好吵的?!实在看不过,你把他堵在巷子里打一顿不成吗?!非要搭上自己的名声风评去和那个渣滓斗吗?!”
“胡说什么!把人打出个好歹怎么办?”薛夫人瞪了一眼口不择言的夫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自家姑娘:“那……那时张公子在酒楼吗?”
“……在。”
好的,希望破灭。
薛夫人撸起袖子,扯下拽着自己胳膊不让她冲动的薛大人的手。
薛仁瑕下值回家后,就听自己媳妇说了妹妹被罚去祠堂跪着了,知道事情缘由后,他又不由叹口气:“唉,半夏向来如此。这顿火,如果不是两年前那事……半夏应该早就撒出来了。也不会让那高明杰以为她好欺负,竟在那种人多的地方让她受辱。”
“是啊。”刘安凝给薛仁瑕倒了杯茶,递给他:“半夏虽然冲动了些,但是这种上门来给她受气的人,又怎么可能忍的下去。不过爹娘也难做……半夏的名声本就不怎么样,这样一来,怕是真的会叫人敬而远之了。”
“安凝,若是……算了,应当不会。”薛仁瑕纠结许久,仍然止住了话头。
却不料妻子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已然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我自然是支持你的。”刘安凝神色平和,毫无半分不满:“半夏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放心。”
跪了半晚,薛半夏只觉得愁苦。父母觉得她今日所作所为很是放肆,已经罚她跪祠堂了。可是以后她一定会做更过分的事情,就是不知道父母知道了她那离经叛道的行径,又会怎么办……
突然,祠堂的门被人轻轻打开,很快便又关上。如此熟悉的操作……
“饿了吧?给你拿了一点吃的。”来人果然是薛仁瑕,他将食盒递到笔直跪着的妹妹手上,跪在旁边的垫子上给自己的列位祖宗磕了几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