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年已经平静下来,他腰板僵直,仿佛一碰即断一般:“属下不敢求主子原谅,只想谢主子能给我个机会说出这些……希望主子,往后平安顺遂,再无祸患。”
门外的赵月已经泪流满面,赵旬紧紧攥着手中的刀,青筋迸起,双目赤红。
明月皎皎,清风袭来,一切静谧祥和,得偿所愿的薛半夏安稳睡于床上,不知自己的老父和兄长二人秉烛长谈了些什么,更不知远处的肃王府,有四个人彻夜难眠。
天光大亮之际,赵冶穿好衣裳,揉了揉绞痛的额角,听到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赵季的声音有些闷:“主子,赵年……死了。”
紧闭双眼,赵冶掩下双眼的酸涩,罢了,既然是赵年自己的选择,他只能尊重。
“知道了……葬了吧。”
“是。”
赵月看了眼赵年被草席裹好的、已经僵硬的尸身,将手里的水桶倒了过来,水将屋内遍地的血迹冲置门口,淡粉色的液体缓缓流下。
赵旬踏过血水拉住她的胳膊:“好了,这些留给下人做吧。”
“走开。”赵月低头,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
“三姐……”
“他害了主子,我不能让他的血还脏了主子的地方……”赵月呜咽地说着,赌气似地挣开赵旬的手,继续冲刷着房屋内的血迹。
“你明明不是这样想的!”赵旬红了眼,哽咽地喊:“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吗?!”
“那我应该怎么想?!?”赵月将手中的水桶扔了出去,那水桶不知道砸到了哪里,发出一阵叮铃咣啷的声响。即便是嚎啕大哭,赵月的口齿仍然清楚:“他简直白跟了主子十几年!十几年啊!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你忘了昨夜主子怎么说的了么?主子说,能不能给他点信心……咱们高高在上、不可冒犯的肃王爷!问他能不能信任自己!
他呢?扭头就自刎了!他倒是死了一了百了,主子费心为他谋划的那些全都打了水漂!我们呢?他又何时将我们放在心上过?
他有难处,但凡他愿意与我们任意一人商量一下,事情就不会发生到现在这副覆水难收的地步!枉费我叫了他十几年的大哥!!他根本不配!”
声嘶力竭之下,是人尽皆知的悲痛难忍。她哭了,骂了,心却是真的痛着。那是她的大哥啊,二十多年来,寡言温和、细心强大的大哥。
等赵月渐渐冷静了一些,早已流了泪的赵这才出声:“大哥也是……无颜面对我们所有人吧。主子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几人愿为了他付出所有,大哥何尝不是?只是站在另一头的,是给了大哥一条命的亲姐姐。
忠孝两难全,大哥定然是因为自己的选择愧疚难安、再没脸面接受主子的任何帮助了吧……”
匆匆回来的赵季站在门口,听了两人的争执后,上前轻轻拍了拍嚎啕不断的赵月的头,嘴角牵强扯起:“洞察人心这种事……还是听小旬的吧……”
赵月撞进赵季的怀中,嗡嗡地哭喊着:“你……你别笑了,丑死了!!”她难道不知道吗?她难道看不出来吗?可是还是恨啊,恨他的擅作主张,恨他的死要脸面。
三人给赵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找来相熟的仵作将他脖子上的口子漂亮地缝好,放进一口简单结实的棺椁中,拉出城外,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葬了。
今日起,京城中肃王爷身边那个本事超群、可遇而不可求的第一侍卫,就此消失,再不会出现。
“两日后,我会离京南下,去调查皇嗣流落民间一事,你们三人都要跟着。”赵冶望着桌角跳跃抖动的烛焰吩咐道。
“是!”忙了一整日的三人忙打起精神,低头应是。
“在这之前,我会进宫求陛下最后留赵年的姐姐一命……若他的姐姐手上干净、不曾害人的情况下。届时,便由赵季去接应她出宫,之后她想去哪、想做什么,随她便是。”
“属下遵命。”
“我同赵年所说句句属实,我拿你们几人当家人,你们在过往十几年里尽心尽力、拼命护卫,我都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万分感激,自然是希望你们能有个好的前程,未来无忧。
赵年死的突然,没能在我为他的安排之下安宁度日,我也实在意难平。如果以后,你们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求尽数告知于我,只想你们相信,我对你们并不会行那赶尽杀绝之事,我会尽力帮你们,所以……别再像你们的大哥那般傻了……”
等几人陆续退下,赵冶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想动弹。
他很伤心,却无人可说。赵年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陪伴左右,他们几人相携长大,情份又怎么可能浅?纵使他一而再给他下毒,赵冶却仍旧记得他在刚接收拱卫司时,在那段手忙脚乱的岁月里,赵年新伤叠旧伤、九死一生地为他办事、保他安全的过去。
就算是功过相抵,赵年也值得他为他安排一个安静祥和的后半生。
然世事难料,那个寡言要强的侍卫,终归还是这么离开了。
第22章
膝盖仍旧是肿的,薛半夏起床之后庆幸自己昨夜睡前小心处理了一次,不然今早能不能正常走路还两说。又敷了一些止痛的膏药,她穿好衣服就去了药庐。
却不料,薛济已经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