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绮愣了愣,随之摇头:“契约乃神力所束缚,无解。”
白绮在宋鼎鼎昏睡时,曾查看过她背后的契约图案。
那蝴蝶乃是最高等级的契约,约束力极为可怕。说句难听的,就算宋鼎鼎死了,那契约也会束缚住她的灵魂,让她做鬼都难安。
除非,她魂飞魄散。又或者,裴名自己愿意解除他们之间的契约。
前者是鱼死网破,而后者,更是比登天还难。
白绮怕她想不开,想要再劝上两句,可宋鼎鼎却不愿意再多说:“帮我把门带上。”
这一句话,已是对她下了逐客令。
白绮的唇瓣蠕动了两下,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白绮总觉得是情蛊出了什么问题,但宋鼎鼎根本就不愿意相信裴名爱她。
再继续多说,也只是徒增烦恼,让她更加厌烦裴名罢了。
这般想着,白绮叹了口气,缓步离开了房间,将房门给她带了上。
在寝殿里只剩下宋鼎鼎一人后,死寂般的沉默,卷着巨浪般汹涌澎湃的情绪,像是要将她吞没。
从开始穿书到这里,她便一直提心吊胆,这一路从秘境走来,她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生死险境。
回家的念头,像是掩埋在她心底最后的希望,支撑她坚持到现在。
她曾为了爱,而放弃回家的机会,选择留在裴名身边。
可当爱情成了一场笑话,唯一能让她继续坚持下去的,也只有曾经想要回家的念头。
仿佛只要离开裴名,离开这虚幻的地方,回到她所熟悉的环境中,这一切就会成为一场梦。
是梦便会有醒的那一天,她也会成为原来熟悉的自己。
但裴名却不给她梦醒的机会。
他已经将她逼到了绝境。
宋鼎鼎神色微滞,蜷缩在床榻上,双臂环着腿,孤身一人,从天黑坐到了天亮。
当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她恍然回过神来,缓缓从床上爬下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打开了寝殿的房门。
寝殿两侧,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女子,两人原本打着瞌睡,听见房门被推动的声音,突然被惊醒。
其中一个女子年长些,她看见宋鼎鼎走出来,上前微微俯身:“见过夫人,府主让我们二人往后贴身伺候您。”
年幼些的那女子,也弓着身子道:“府主将成婚的日子又提前了两日,晌午后便会有人来为您试嫁衣。”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小,但宋鼎鼎却没有听见她们说话似的。
她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像是想得到一丝新鲜的空气,让自己重新活过来。
两个女子对视一眼,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们知道府主很看重这位还没过门的新婚夫人。
若是直接拦下她,也不合适,可若是不拦,万一她出现什么闪失,她们也是担罪不起。
还是年长些的女子下了决定,她咬了咬牙,对着身侧的同伴道:“你去找府主,我跟着她。”
说罢,她便急忙跟上了宋鼎鼎的步伐。
也不知是谁传开了,这位没过门的夫人像是前任府主的夫人一般,也是被强迫而来的。
听闻还跳过火山,想要寻死。
女子以为宋鼎鼎还想寻死,怕是会离开神仙府,朝着那雨泽兽而去。
但意想不到的是,她并没有想要离开神仙府的意思,而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直直的走去。
她眼神迷茫,却又坚定。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停住了脚,抬起头来,朝着天上望去:“我该怎么做,才能解除契约?”
铁链摩擦后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在黎明之时听起来这般刺耳。
裴渊依旧坐在树上,面色苍白,笑容懒洋洋的看着她:“早上好啊,弟妹。”
他似乎并不着急回答她的问题,宋鼎鼎却没有心思与他寒暄,机械一般的重复道:“怎么做?”
裴渊见她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敛住面上的玩味儿,正色道:“这神仙府的契约束缚力极强,除非他亲口解开契约,否则别无他法。”
“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
宋鼎鼎直勾勾看着他:“什么办法?”
“倘若你真的来自异世,魂魄只是暂时寄于这宿体之上。那只需要用混元鼎,将你的魂魄抽离宿体,营造出宿体死亡的假象迷惑裴名。”
“下葬那日,着人去劝裴名解除契约,因为只有解除契约后的魂魄才能入轮回,重新投胎做人。”
“相信裴名这般在乎你,他定是不会让你投不了胎,做不了人。只要他愿意解除契约,你便立即回到宿体,按照你来时的方法,回去便是了。”
裴渊说的复杂,宋鼎鼎却理解了他的意思。
说白了,便是让她灵魂出窍,佯装假死。
倘若不解开神仙府的契约,她的魂魄也不会得到安息,更不能进地府投胎转世。
届时,摆在裴名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她受契约束缚,生生世世不入轮回。
要么,他亲手解开契约,让她的魂魄好好‘安息’。
若是他选择后者,她便可以在契约解除后,通过系统离开这里。
裴渊便是想让她赌,赌她在裴名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个鼎
◎执着(二更合一)◎
宋鼎鼎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懂裴渊。
自打他与裴名相见后, 他便对裴名表现出异常的热情,哪怕裴名对他冷淡,他也依旧拿着自己的热脸去贴冷屁股。
看起来, 他似乎想竭尽全力,去弥补天族对裴名造成的伤害。
可既然如此, 裴渊为什么要帮她离开?
裴渊帮了她, 又能得到什么?
宋鼎鼎想不通,但裴渊说的这个办法, 并非不可行。
如今的她, 急切地想要离开这里。
原本她还可以冷静的思考, 可在白绮来过后,那些话像是魔音入耳般,止不住地往她的脑子里钻。
──裴名原本就喜欢你。
──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那情蛊本就没有效果, 他爱你也并非是因为情蛊。
裴名可以不给她留一丝希望, 将她推进深渊。
他也可以彻头彻尾的利用她,从未喜欢过她分毫。
若是如此, 最起码宋鼎鼎还能冷静地, 将自己抽离这段失败的感情。
裴名将事情做得越绝, 她便越能快刀斩乱麻, 不留任何念想的离开这里。
可现在白绮却告诉他, 裴名喜欢她,或许并不是因为情蛊。
这像是将溺水的人已经放弃了挣扎, 就在她将死之时, 有一只手将她拖上水面, 给了她一口空气。
倘若她能就此获救, 便也罢了。
然而, 她早已知晓最后的结局,将是自己被溺死水中。
那这口空气对她来说,便犹如生的希望,并不仁慈,而显得极为残忍。
宋鼎鼎宁愿他从未爱过自己,这样才能说服自己不留余地,也不留一丝念想。
她收回思绪:“我魂魄出窍后,裴名体内的情蛊会失效吗?”
裴渊与宋鼎鼎第一次接触,便知道她是个极为谨慎的性格,他本以为宋鼎鼎会质疑他的话,或者追问他为何要帮她。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回答她的质问。
可她却没有像自己预想中的那样,去追问什么,她只是问他,裴名体内的情蛊会不会失效。
裴渊如实道:“我对这蛊虫之道并不了解,可情蛊消不消失,又有什么关系呢?”
“倘若情蛊还在,对你岂不是更加有利?”
虽然宋鼎鼎没有问,但是裴渊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并不想伤害裴名,只是感情这事,勉强不得。”
“我似乎一开始就亏欠他许多,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偿还,或许也没有机会,能再弥补什么。”
“我唯一能帮他做的,便是让他认清自己的心。”
见宋鼎鼎依旧沉默,裴渊笑着道:“你这般执着于情蛊,倒像是闷着头走进了死胡同。裴名不愿意放过自己,你又何尝不是呢? ”
她实在没有心思听他说教,直接问道:“混元鼎在哪里?”
他轻咳了两声,瘦弱的身子跟着颤了颤,抬起头看向远方:“那混元鼎藏在何处,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对于裴渊这打哑谜似的回答,宋鼎鼎蹙着眉头,正想再追问两句,身后却是传来了脚步声。
坐在树上的裴渊,朝着她身后的方向看去,笑吟吟道:“你瞧他急得,连鞋都穿反了,好像我会吃了你似的。”
宋鼎鼎闻言,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子,朝着他说的方向看去。
她刚转过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的事物,便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裴名紧紧的拥着她,双臂犹如铁箍一般,仿佛只要他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
宋鼎鼎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她想要推开他,一抬头,却有水珠一滴滴滑落在她的脸颊上。
恍惚间,她还以为裴名急得哭了出来。
直到宋鼎鼎定住神,才注意到那水珠是从裴名的头发上滴下来的。
他来之前,应该是在沐浴,月银色长发湿漉漉垂在身侧,一绺一绺似是覆霜雪,渗着些微微的凉意。
正如裴渊所说,裴名来得太过匆忙,连脚上的两只鞋都穿反了方向。
宋鼎鼎看到这一幕,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她扯了扯嘴角,轻拍着裴名的手臂,示意他将自己放开:“我喘不过气了。”
听到她略显沙哑的嗓音,裴名微微松了些力度,目光不善地抬起头,看向坐在树上的裴渊。
裴渊到底曾经是天族战神,不管裴名布下怎样的结界,他都有能力花费时间解开。
裴名这两日为了筹备大婚之事,并着换心前的准备,忙得抽不开身。
总之裴渊跑不出神仙府,他便也没再花心思在裴渊身上。
倒是没想到,宋鼎鼎会在这里与裴渊碰上面。
他轻瞥了裴渊一眼,便收回视线,看向宋鼎鼎:“跟我回去。”
她没有反抗,也没有挣脱,只任由他牵住自己的手。
即便没有对视,她也察觉到了裴名的慌意。
她不知道裴名到底在慌乱些什么,就像她不能理解裴渊刚刚对她说的那句──裴名不愿意放过自己,你又何尝不是呢。
裴渊不懂,正是因为她想要放过自己,才会想尽一切办法逃离这里。
只有逃到一个没有裴名的地方,她才能原谅自己,放过自己。
宋鼎鼎任由裴名牵着她的手,朝着裴渊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她感觉他的手很凉,凉到近乎僵硬,偏偏病态的苍白下又藏着一抹诡异的血红色。
那是他的血管,不是青色也不是紫色,而是妖冶夺目的血红色。
即便刚刚换过血,他的身体也是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的所作所为,明明那么可恨,却让宋鼎鼎恨不起来,只觉得内心一阵无力。
除了逃避,她再也想不出其他能让她坦然面对他的方式。
“别再去见他了。”
他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死寂般的空气,也唤回了她的思绪。
宋鼎鼎敛住眸光,低低应了一声:“嗯。”
经过今日,她便是想去见裴渊,裴名也会想尽办法不让她见到裴渊,既然如此,她何必再与裴名多言。
她垂下眸子,脑海中思考着裴渊口中混元鼎的下落。
──那混元鼎藏在何处,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会比裴渊更清楚混元鼎藏在哪里?
宋鼎鼎细细搜寻起,混元鼎最后一次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记忆。
她两次通过吞龙珠穿越回过去,但第二次穿越回过去,时间顺序却是被打乱的。
那一次,她先是回到了黎枝还在的时候,她被白洲收进了混元鼎中,而后跟在裴名身旁伴随了大半个月。
在黎枝死后,裴名临走时,将她从混元鼎中放了出来。
然后她通过吞龙珠,又穿越回了裴名被囚禁在地窖里的时候。
只可惜她没能救出裴名,反而还将自己搭进了翠竹手中。
翠竹也像是白洲一样,将她收进了混元鼎里。
若是按照事情发生的时间来看,裴名被囚禁在地窖在前,黎枝惨死在后。
因此,那混元鼎最初在翠竹的手中,而后才不知怎的,流落到了白洲手里。
也就是说,混元鼎最后出现的地点,在黎枝的院子里。
倘若如此,在黎枝逝世后,是黎画打点料理她的后事,那院子也都是黎画所收拾。
混元鼎现在很有可能在黎画手里。
一想起黎画的名字,宋鼎鼎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日先是听到了情蛊的真相,然后又亲眼看到顾朝雨跳火山身亡,她一时失去理智,便口不择言地道出了真相。
事后冷静下来,她不禁开始后悔。
对于黎画来说,裴名算是半个将他从泥潭中拉出来的人。
更何况裴名和黎画之间,还有神仙府的契约作为阻碍。
不管裴名当时结束黎枝的性命,是为了帮黎枝解脱,还是存有私心,对黎画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她努力的想要逃离这一切,或许也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黎画。
就像是白绮所说的,黎画并不是完全有意欺瞒她。
至少当时他教她剑法,毫无保留的将所有剑术倾囊相授时,他定是将她当做了徒弟,而并非是裴名要献祭的猎物。
若是说起欺瞒,她知道黎枝是被谁杀死,可她也从未告诉过黎画这件事。
这般算起,她跟黎画也是半斤八两,各有苦衷,她又有什么立场去生黎画的气呢?
“ 鼎鼎……”
身侧传来裴名的嗓音,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抬起头来,却看见正前方,垫着一只苍白宽大的手掌。
而他的手臂后,便是漆红的长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