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殷红的嘴,不住吸吮着新鲜血液,他们的脑袋巨大,手臂和腿脚像是莲藕一般胖乎乎的,却丝毫不见可爱,只让人觉得恐怖渗人。
宋鼎鼎抿着嘴,面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若是按照管家所言,这些巨婴们会一直吸食父亲的血液,直到巨婴们长大后诞下新的子嗣,然后他们也成为父亲,被自己的子嗣吸食血液。
他们就这样往复循环,代代延续下去。
宋鼎鼎忍不住提出了自己比较关心的问题:“孩子的父亲被这样吸血,身体能扛得住吗?”
管家笑着道:“没关系,反正他们的寿命只有几十年,等到孩子们长大成人,他们差不多也该死去了。”
“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不过是顺应自然,客人不用太过担心他们。”
听闻这话,一时间她的心情却是更为复杂了。
所以他们活着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拼命索取,和拼命给予吗?
那为什么孩子们不能自己劳作进食,父亲们为什么不拒绝被吸血,为什么他们要活的这么累?
宋鼎鼎想不通,但她作为一个外来客,也不好多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叹一口长气。
他们继续前行,直到管家停住脚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尊贵的客人们,在拜见庄主和夫人之前,需要你们沐浴净身,再换上我们山庄的衣物。”
“因为浴场是露天沐浴,没有隔间,所以分别设有男汤和女汤,请客人们自行选择。”
管家话音落下,便有两道视线,同时落在宋鼎鼎身上。
一道是裴名,另一道是玉微道君。
第41章 四十一个鼎
◎津液(二更合一)◎
晌午阳光正盛, 树上的声声蝉鸣,催得宋鼎鼎有些目眩耳鸣,她似乎感受到了来自玉微道君的灼灼目光, 心中隐约生出些躁意。
管家说浴场是露天的,那她便可以将这个浴场理解为温泉似的场地, 没有隔间, 大家都赤着身子在浴场里沐浴更衣。
有美颜塑型的金手指,只要她想, 就能将身体改变为男人的构造, 完全不用担心身份露馅。
但问题是, 她过不了自己心理这一关。
她昨日能让宋芝芝看,那是因为宋芝芝也是个女子,女子之间, 看一眼也少不了什么。
可要是让她给这些宗门男弟子看, 她光是想想都要恶心到崩溃了。
眼看着其他人陆陆续续走进了浴场, 宋鼎鼎却还在原地踌躇着,后背衣衫被汗水浸透, 她垂在身侧的手掌微微紧攥。
玉微道君知道她是女子, 其他人则认为她是个男的, 此刻摆在她眼前的选择, 仿佛不是进哪个浴场, 而是牛头马面在问她跳哪个油锅。
许是察觉到她的焦虑,裴名微微抬眸, 轻瞥了一眼黎画, 黎画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似的, 连忙点头对着他比了一个‘没问题我都懂’的手势。
不就是怕别人看到阿鼎背后的东西, 他带着阿鼎等到其他人离开之后, 再沐浴更衣就是了。
黎画揽着宋鼎鼎的肩膀,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紧张:“没事,咱们最后再进去。”
玉微道君从她身边走过去,深深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直接走进了浴场里。
管家瘦长的脸上带着金丝镜框,他从黑色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只精巧铜色怀表,手指按了一下怀表上方的按钮:“请客人们抓紧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庄主将会陪同夫人进行午休小憩。”
言外之意,错过这个时间,今天很可能就见不着庄主和夫人了。
宋鼎鼎见不见到他们都无所谓,反正她的任务是攻略裴名,又不是凑集七颗吞龙珠。
问题是其他人都着急吞龙珠的事情,她一直杵在这里不进去,难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她咬了咬牙,对着黎画道:“我们先进去吧。”
黎画见她往男浴走去,也没多想,总之进去等和在外面等,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他紧跟其后,正想跟裴名做个手势,示意一切有他,不用担心。
一回头却发现裴名往女浴里走了进去,黎画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表情微微有些复杂。
好家伙,这些宗门派的女弟子要是知道无臧道君男扮女装走进了女浴,怕是这辈子都会对沐浴产生阴影。
“看什么呢穷小子?”白绮双臂环胸,笑容中略带讥诮:“你要是想进女浴,我带你进去便是了。”
离开了过敏源,她这两日又喝了不少宋鼎鼎给的药草煎水,再加上她自己储物戒里的药膏涂抹,脸上的红疹子已是尽数褪去。
只是还留了些不怎么明显的痕迹,约莫再过两三日就能完全恢复原本光滑细嫩的肌肤了。
她且瞧黎画还能说出什么来。
黎画眼皮微抬,看着她的目光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似是审视,似是凝望。
白绮被他盯得有些心慌,嘴角笑容微顿:“你看我做什么?”
黎画敛住眸光,挑唇一笑:“就算你给我十块高阶灵石,我也不愿意看你……”
他瞥了一眼白绮的身前,转过头往男浴走去:“还不如看我自己。”
白绮脸上的笑容消失,面部肌肉微微抽搐。
果然穷剑修就是穷剑修,她当初分手时,不过拿走他十块高阶灵石,他竟然记恨她到现在。
想她神仙府金山银山堆在门前,十块高阶灵石算什么?
要不是因为修仙界最强者突然换了人,而她身上又没带灵石,为了进一步接触到那男人,她需要用十块高阶灵石为街边可怜的小乞丐买吃食,她才不惜的拿黎画的钱。
这么点钱,抠抠搜搜记到现在,幸亏她当初眼睛雪亮,毫不犹豫的甩了他。
白绮气呼呼的走进了女浴,一进门便撞见了远离女子喧嚣,独自坐在门内石头上的裴名。
见他还挺有自觉,知道非礼勿视把身子转过去,她心情稍微好了些:“你先坐着,等女弟子们走的差不多,我再来喊你。”
说着,她下意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而这一拍过后,他的身体却是僵直着向前栽倒了下去,惊得她脸色微微一白。
白绮还以为裴名身上的活人精血又不够了,连忙上前扶起他的身体。
听闻她父亲当年发现他的时候,他赤着上身,躺在玄冰石上,胸膛被划开了五寸长,血淋淋的内脏看得一清二楚,唯独少了一颗心脏。
后来不知父亲怎么救活了他,竟是用一颗石头顶替了心脏,让他成了一个活死人。
——关于这一点,白绮一直是存疑的,毕竟当年父亲连她娘亲的命都没救活,她认为父亲也没有能力救活裴名。
不过裴名是天族后裔,或许跟他们有所不同也不一定。
裴名换了石头心脏后,心脏不会跳动,也没有人的感情,每隔一个月便要通过血蛱蝶换一遍身体里的血,以保证他体内的血液是鲜活流动的人血。
如今进了秘境之中,约莫也得有半个多月了,难道他是提前耗费完了精血,所以突然晕厥过去了吗?
白绮扶他的时候,千思万绪涌入心间,但当她扶起他的身体,才发现自己想太多了。
裴名眼睛是睁开的,呼吸也依旧顺畅,只是他将神识抽离了这个躯体,导致身体变成傀儡,这才会一碰就摔倒了。
她想起昨日在江边时,裴名用神识化出分.身,显现出无臧道君的原型,想必此刻他亦是如此。
白绮将他的身体扶了回去,许是怕别人发现他的异常,索性便直接蹲守在了一旁。
这可是个表现的好机会,说不准等裴名神识回来,看到她一动不动的守在身边,心底一感动,就咬上了她的钩。
……
宋鼎鼎一进男浴,发现他们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光着屁股乱跑,男弟子们大多在腰间围着仆人备好的浴巾,只是赤着上身。
她微微松了口气,幸好没看见满地行走的章鱼哥,要不然她真怕自己长针眼。
浴场开阔,绿地茵茵,约莫有十多处泉眼池水,配备了热汤水和清凉解暑的冰泉水,远处溪涧还有一处如烟如雾的大瀑布。
宋鼎鼎沿着脚下铺满的鹅卵石小道向前走,听着蝉鸣蛙叫,瀑布发出的哗啦啦水泄声,心中一片宁静祥和。
像是大自然的力量,奇迹般治愈了心底的浮躁,她忘记了身上兼并着的任务,眼前只有绿荫濛濛,在这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脚下突然多出的斜影,令她顿住了脚步,她抬起头来,便见神色清泠的玉微道君递来了一套月白色绫衣:“待他们离开,你再沐浴更衣。”
宋鼎鼎怔了一下,想起他们腰间围着的浴巾,约莫猜到了是玉微道君的叮嘱,她埋头应了一声,接过绫衣,走到一片树荫底坐下。
黎画从浴场外追了上来,他随手端来了两盘冰镇水果,坐在她身旁,像是度假般的发出一声舒适的感叹:“好久没这么舒坦过了。”
宋鼎鼎点头,用叉子叉了一块冰镇西瓜:“虽然是这样,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她不相信这里会设置无意义的一层秘境,便犹如前两层秘境,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其实藏着波涛汹涌的巨浪在后面等着他们。
而且他们现在所经历的事情,已经有一部分与原文里的剧情不符。譬如江边的水鬼,角斗场的斗兽比赛,被蛇王揭穿的人类身份……这些是原文中都未曾出现过的剧情。
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出现了偏差,又或者从她穿到原主身体里的那一刻,书中的世界就已经开始朝着天平的另一个方向倾斜而去。
总之,他们现在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还是小心些为妙。
“对了,你背后是什么图案?”宋鼎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打量的视线落在了黎画背后。
黎画也跟神仙府签了契约,如果她背后的图案是蓝闪蝶,那他背后的又是什么?
他的也是蓝闪蝶吗?
见她目光灼灼,黎画吃水果的动作一顿,神色不自然道:“等待会他们走了,你自己看吧。”
宋鼎鼎颔首应了一声,心底约莫猜到他们背后的图案,应该是不相同的。
两人神色悠哉的坐在阴凉处,边吃着水果,边等着众人沐浴过后离开。
然而一刻钟之后,那些宗门弟子有些浸泡在水里,有些打坐在瀑布下,根本没有离开的迹象。
也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灵力,我灵力回来了……”
宋鼎鼎循着声源看去,却见那人从瀑布底一跃而起,腰间浴巾散落都浑无知觉。
她还未看清楚什么,眼前倏忽一黑,冰凉的手掌覆在双眸上:“他有什么好看的?”
身后的嗓音悠扬婉转,并不低柔轻缓,却像是春日里刚刚摘采的新鲜嫩茶叶一般,浸泡在冰水之中,透着一丝甘冽。
宋鼎鼎心跳漏了一拍,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她磕磕巴巴的唤道:“无,无臧道君……”
他转过她的身子,松开手,坐在黑石间:“何必如此生分,唤我小字就是。”
宋鼎鼎吓傻了眼。
这无臧道君是自来熟吗?
她什么时候跟他熟到叫小字的地步了?
他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神色懒散的倚在石上,修长白晰的手指夹住一颗荔枝:“我小字唤作子荔。”
黎画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才不过短短半刻,无臧道君便急不可耐的追过来,这大概就是断袖的烦恼——既要防女,还要防男。
不过无臧道君说谎也不打草稿,男子二十岁弱冠之年,才由父母取得小字,无臧道君只活到十六岁,哪来的小字?
他看分明是无臧道君现取了一个小字,看见荔枝便叫子荔,那要是看见西瓜,是不是得取字叫瓜皮?
依他所见,无臧道君更应该叫子桃,这样他就可以跟阿鼎来个分桃之好。
裴名一记冷眼扫过来,黎画瞬间止住了咳,比急支糖浆还管用。
“你们先聊,我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
说罢,他起身匆匆离去,连头都不回一下。
黎画一走,宋鼎鼎就更不敢说话了。
裴名如玉雕琢的指间剥着荔枝,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不喜欢这个小字?”
她生怕他误会,连忙摇头:“不是,我没有不喜欢……”
“那便唤一声听听。”
宋鼎鼎:“……”
她低着头,嗓音轻不可闻:“子,子荔。”
他满意的笑着,抬手将晶莹剔透的荔枝肉,递到了她的唇边:“尝尝。”
这个动作太过暧昧,最起码对于宋鼎鼎来说,这只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倚在她的身侧,手臂微微圈住她的后肩,已经撩拨到了她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
如果面前的男人是玉微道君,又或者是任何一个在场的宗门男弟子,她都会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扇过去。
但这是无臧道君,她不敢。
三陆九洲无人敢直呼他的名讳,他在人界被奉为杀神,手下沾染鲜血无数,可止小儿夜啼,可令人闻风丧胆。
大家都怕无臧道君,宋鼎鼎也不例外。
她小心翼翼抬起眼,轻咬住他指间的荔枝,看着他的眼神中略带一丝不甘。
荔枝瓤厚而莹,咬下口去,甘甜的汁水在齿间四溅,味蕾溢满淡淡的清香。
他问道:“甜吗?”
宋鼎鼎点头:“还可……”
未说出口的话,被尽数吞没。皓齿细细啜咬着唇瓣,席卷到齿间每一处,汲取着甜美的津液。
宋鼎鼎怔愣着,像是丧失了五感,听不见声音,看不到眼前物,大脑直接宕机。
直到她逐渐恢复感官,却发现无臧道君早已离去,只是她眸前多了一条遮眼用的绫罗。
她的心跳错乱且急促,就像是在玫瑰庄园酒窖里的那一次,但感觉中又有几分不同。
对于裴名,并不是说讨厌,只是明知道他是女子,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感觉很别扭。
而无臧道君,则更多的是一种不知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