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嗜血成性,亦正亦邪,又是原主的灭族仇人,这一个个标签叠加在一起,本该让她痛恨、反感有关他的一切。
可她就是讨厌不起来,甚至还觉得有一点刺激,像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宋鼎鼎越想越觉得心燥,她觉得自己太不争气,即便是母胎单身,也不该像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一样。
这能是一个新时代独立自强的女性,被强吻之后该有的态度?
不,这不应该。
下次再见到他,她一定要跟他说清楚——如果这个吻是交易内容的一部分,那她也就认了。
如果不是,那她希望他能一口气把交易内容说清楚明白,她不喜欢这样拖泥带水的处理一件事。
宋鼎鼎扯下眼前的绫罗,一抬头就看到了疾步走来的黎画:“阿鼎,那条瀑布可以恢复灵力!”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激动,但说罢之后,他又倏忽愣住。
阿鼎没有神识,本就使不出灵力。在秘境之中,有没有灵力,对于她来说,似乎根本就不重要。
宋鼎鼎没注意到他的停顿,只是询问道:“具体是怎么个恢复法?”
黎画也说不大清楚,他没在瀑布下净身,只是听那些宗门弟子咋呼着自己恢复灵力了,过去查看时,发现他们身体里确实是多了一股灵脉。
那灵脉说不清道不明,摸着气血充沛,平稳有力,往来流利,似乎比以往的灵力还要强些。
黎画沉思片刻:“要不然,我过去试试。”
宋鼎鼎不赞同道:“秘境既然压制众人灵力,便没有中途恢复的道理,怕是有什么蹊跷之处。”
她说这话时,陆轻尘正好随着玉微道君等人走过来,他顿住脚步,低嗤一声:“只会伶牙俐齿,装神弄鬼。”
陆轻尘厌极了宋鼎鼎,她几次三番挑拨他和顾朝雨的感情,今日又当众让他颜面扫地。
宋鼎鼎根本不明白,他从未生出过背叛顾朝雨的想法,但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总会觉得腻了,倦了。
席梦思上赶着投怀送抱,他没有拒绝,这是出于男人的本性。
他相信天底下的男人都禁不住诱惑,所谓的好男人,不过是暂时还没有出轨的机会。
他太了解顾朝雨了,他知道该怎么样让她心软,怎么求她原谅。
只要他咬死了他和席梦思什么事情都没有,顾朝雨到最后必定会向他妥协——她一向如此,即便吵闹的再厉害,妥协的人也永远是她。
更何况她现在还怀了他的孩子,她也只能向他妥协。
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家事,可让宋鼎鼎这么一闹,他这张脸简直要丢干净了。
现在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中,都带着鄙夷和轻视,顾朝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陆轻尘眼底的怒火熊熊,宋鼎鼎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直接忽略掉了他的声音:“谨慎为好,师父你暂时先不要试了。”
“先观察两日,若是大家体内的灵力没问题,再前往瀑布恢复灵力也不迟。”
这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陆轻尘再也忍不下去,他快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道:“神算子,我邀你明日晌午在水莲榭比剑,你敢不敢?”
他这话说的极为轻蔑,宋鼎鼎是黎画的亲传弟子,那日更是在角斗场里以春生花絮的剑法,一举杀死了变种兽。
而陆轻尘乃喷子宗首席弟子,最擅长的并非剑法,却能说出这番挑衅之言,摆明了是不将宋鼎鼎放在眼里。
宋鼎鼎刚要说话,却被黎画拦住,他对着她摇了摇头。
陆轻尘出身丹修世家,虽然拜入喷子宗,但在那之前,他曾是修仙界顶尖的剑修。
当初黎画还与他交过手,后来陆轻尘不愿与家族安排的女子联姻,负气之下,故意拜入了名声最不堪的喷子宗。
即便如此,陆轻尘也没有停止过修剑,他手上的茧子足以说明一切。
陆轻尘摆明了就是欺负人,他虽然不知道宋鼎鼎没有神识,却看出了她短时间内不会去碰那恢复灵力的瀑布水。
有灵力和没灵力的修士,便是天壤之别,即便她修仙天赋极佳,在没找回神识之前,她也不一定能打过陆轻尘。
而陆轻尘因为今日丢了颜面,届时借着刀剑无眼的借口,必定会对宋鼎鼎下死手。
“怎么,你是不敢应战吗?”
“原来,九洲第一剑仙的徒弟……”陆轻尘见她不说话,笑吟吟从齿间吐出几字:“不过如此。”
宋鼎鼎到底是被陆轻尘这幅无耻的嘴脸激怒了,刚才为何不敢找她麻烦,却在恢复灵力后多次出言挑衅?
不过就是认为有了灵脉加持,便想给自己找回场子,以此弥补清晨丢掉的颜面?
她要是不应战,他便有了脸,到时四处宣扬他以剑为邀,而黎画的亲传徒弟却怂到不敢应战。
她要是应战,即便陆轻尘有灵力,赢输的几率面也是各占一半。
“陆公子真是说笑,我有何不敢应战?”宋鼎鼎冷笑一声,慢声细语道:“我只是怕你的血,脏了我的剑。”
陆轻尘脸色一变:“你!你——”
“怎么,陆公子这是害怕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宋鼎鼎笑容讥诮:“若是害怕打不过我,你便多泡一泡瀑布水。再不够,那就喝上两口瀑布水压压惊,看你体内灵脉能不能分个叉,劈个腿。”
她特意咬重了‘劈个腿’三个字,围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禁不住笑出了声。
陆轻尘拂袖离去,只扔下一句狠话:“你尽管逞口舌之快,我明日便打得你跪地求饶!”
主角都走了,其他人也都纷纷散去,玉微道君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方才言之有理,但实在不该与陆轻尘起争执。”
他上次探过她的识海,自然也知晓她没有神识的事情,而陆轻尘在入喷子宗前,曾是骊山剑法最高超的剑修。
宋鼎鼎对上陆轻尘,根本毫无胜算。
“多谢玉微道君关怀,不过道君还是抓紧时间管管他们。管家说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庄主和夫人便不再见客。”她好心的提醒道。
玉微道君一听这话,连忙命人催促男弟子们更衣离开。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浴场里便空荡起来,黎画看着宋鼎鼎:“你太冲动了。”
她点点头:“我知道。”
“知道后悔了?我现在跟他去说,还来得及……”
宋鼎鼎打断黎画:“陆轻尘说的是九洲第一剑仙的徒弟不过如此,却是指桑骂槐,暗喻师父你也不过如此。”
“但是他根本不配和师父相比,他没有剑心,否则就不会因为负气而放弃修剑,进入喷子宗。”
“而师父你出身寒门,幼年父母双亡,带着年幼的妹妹跟野狗抢食,被师祖怜悯收入门下。”
“从九岁到二十三岁,整整十四年寒暑冬来,即便满身伤痕,练到手掌血肉模糊,也从未放弃过修剑……”
宋鼎鼎记得很清楚,关于书中黎画的一点一滴。
而陆轻尘这种依靠家族势力,和灵丹妙药砸出来的修为剑术,根本不配和靠着血泪汗水,厚积薄发成为九洲第一剑仙的黎画相提并论。
黎画怔愣着,目光微微滞泄。
他就说以她沉稳的性子,不该这般轻易被陆轻尘激怒才是。
原来她早知道陆轻尘会用剑,她就是想为他出口气,不愿他被陆轻尘踩低了去,才会应下对战。
黎画嘴角扬了扬,又很快回归了原处,他过去的那点事迹,都是同门师兄弟美化过后,宣扬出去的。
其实他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坚定,他有很多次因为太过痛苦而想过放弃,只是看到黎枝营养不良的瘦弱身体,再苦再难也挨过来了。
他所谓的剑心,不过是想带黎枝过上富裕的生活,不再忍饥挨饿,不再受人白眼。
当他迷失自我,而黎枝也离他远去后,他便再没了拿起玉阙剑的勇气。
说到底,他又能比陆轻尘好多少?
黎画扯了扯嘴角,眸光晦涩:“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情要做,你换好衣服便先走,我今日就不去了。”
说罢,他不等宋鼎鼎回应,便匆匆离开了浴场。
宋鼎鼎看着他仓惶离去的背影愣了一下,拿起手里的月色绫衣,麻利的更换了起来。
待她走出浴场时,刚好掐在管家所说的半个小时之前,管家率着沐浴更衣过后的众人,朝着正前方的中式建筑中走去。
巧的是,庄主正陪着夫人在园子里修剪花草,他们一走进长廊,便看到了身着黑色贵族服饰,手持金色权杖的神秘庄主。
他侧脸的皮肤苍白,金褐色的头发微卷,血色的瞳孔和露出的尖牙,无一不彰显着他吸血鬼的身份。
宋鼎鼎这一路以来,见过八十多岁耋耄之年,手拿□□步.枪扫射的女皇,见过睡美人,白雪公主,美女与野兽,甚至种出了七个葫芦娃。
现在的她,像是在大润发杀过十年的鱼,她的心早就跟她的刀一样冷了。
就算此时此刻蹦出来一个孙悟空,她都不会觉得惊讶,更何况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吸血鬼?
就在她面带微笑,想要上前与庄主交涉时,庄主夫人转过了头。
在看清楚夫人的脸后,宋鼎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这个清平山庄的庄主夫人,竟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第42章 四十二个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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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鼎鼎以为是天气热, 自己被晌午正盛的阳光晒花了眼,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园子灌木丛花间的庄主夫人。
她身着岚雪芙蓉对襟襦裙, 外佩云柏浅纱披帛,慵懒挽成随云髻, 鬓间斜插一支梅花白玉簪, 显得肌肤暖白如玉。
两弯罥烟眉似蹙非蹙,颊边淡抹胭脂, 白里透着浅红, 唇绛一抿, 一颦一笑皆嫣然灿烂。
眼前这人,却是与原主的音容相貌如出一辙。
显然天门宗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庄主夫人的相貌, 玉微道君神色微滞, 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他的薄唇轻颤, 身体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又倏忽顿住了脚。
“这是……”玉微道君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 对着身边的天门宗弟子问道:“小鼎?”
天门宗弟子眸光迟疑, 不敢应声。
当初他们亲眼看见宋师姐被火葬掉, 虽然最后没能看着她的尸体被烧干净, 但她服毒身亡后, 玉微道君有亲自确定她的脉搏和气息。
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此地的庄主夫人身怀六甲, 那即将临产的肚子怎么也得有八、九个月大, 而宋师姐才死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这不光时间对不上, 其他的地方也看起来疑点重重。可以说, 除了那张完全一模一样的脸, 她们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吻合。
“玉微道君,有没有可能,这庄主夫人是宋师姐的同胞姐妹?”天门宗弟子小心翼翼问道。
“不可能。”
几乎同时响起的两道嗓音,令宋鼎鼎神色微微一愣。
她转头看向声源之一的裴名,难得从他漆黑的眼底分辨出了一丝细微的情绪起伏。
玉微道君也看了裴名一眼,似是安抚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她们只是容貌相似的两个人。”
这句话,像是在说服裴名,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师姐死了。”不过顷刻之间,裴名便已经回归了平静,他不带分毫感情的陈述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相比起玉微道君略显不自信的口气,裴名的嗓音轻描淡写,却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去相信他说的话。
宋鼎鼎听着他如此笃定的语气,一时间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
她大概要让裴名失望了,她还活着,而且就站在他面前。只希望裴名知道真相时,不会恼怒到将这个躯壳大卸八块。
“先别说这个了。”
宋鼎鼎收回视线,对着身后的人提醒道:“有什么问题,回去再商议。”
玉微道君颔首,敛住溢于表面的情绪,走过长廊到庄主身旁,微微俯身作揖:“昨日来时已晚,不敢打扰庄主和夫人休憩,今日特来拜访二位。”
庄主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早听顾小姐说过诸位,这一路从女尊国来,长途跋涉,辛苦各位客人。”
他轻轻携住夫人的手臂,眼神温柔的看着她隆起的腹部:“我夫人将要临产,夏日炎炎,总是没有胃口。大夫不让她吃凉物,荤腥之类的食物她又觉得腻,连简单的白粥吃完也会呕吐不止,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用过餐了。”
“如果客人们能帮助我夫人克服难关,顺利产下婴孩,我愿意将吞龙珠双手奉上。”
就宋鼎鼎所知道的剧情,庄主隐瞒下了一部分事情,就比如他夫人曾经流过一次产,还因此得过抑郁症。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或许庄主是怕提及此事,再惹得夫人伤心难过也说不准。
庄主提出的这个任务说起来简单,但生产顺不顺利,受众多因素影响,并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事情。
譬如庄主夫人看起来,似乎有些产前恐惧症——大多数孕妇怀孕初期孕吐的反应比较大,到了后期会逐步稳定下来。
孕妇吃油腻大补的东西,当然会恶心呕吐,但庄主夫人现在已经到了喝白粥都想吐的地步,甚至好几日都吃不下饭。
相比起生理性的身体反应,她觉得庄主夫人更像是心理在抵触一些什么东西。
宋鼎鼎礼貌询问道:“我是一个厨子,我想了解一些关于夫人的饮食习惯,可以跟夫人在这里聊上片刻吗?”
她不光想了解庄主夫人的饮食习惯,还想知道眼前这个音容相貌跟原主所差无几的女子,到底跟原主有什么关系。
玉微道君和天门宗的弟子,都在往庄主夫人就是火葬死掉的‘宋鼎鼎’身上想。
但事实上,假死的人是她,而原主本人早在她穿书过来的那一日,便已经消失了。
不过,她现在有些怀疑,原主的魂魄根本就没有消失。
那天她查看原主的日记本时,发现原主一直到她对大长老下手的前几日,还在天天写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