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公主见她时时刻刻不忘宋家家主之位,此时却是没有再露出蔑视的神情,她无比庆幸宋鼎鼎是个唯利是图的人。
这样的人,才是最好控制的踏脚石,比宋家夫妇那般不贪图名利的人,更得上位者的心。
翠竹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拖起赤离君的一只脚,朝着海岛外的方向走去。
宋鼎鼎跟在她身后,走出去没多远,突然问道:“你要怎么处理尸体?”
翠竹似乎不太想搭理她,但是既然决定要把她一起拖下水,总不能什么都不告诉她。
“扔进海里,伪装成他醉酒后,不慎失足落水。”她言简意赅道。
宋鼎鼎指着他的头顶:“那他脑袋上的这个尖锥子怎么办?”
翠竹拖尸体的动作一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视线落在了他的眉心处。
方才将细长的尖锥子刺进赤离君的眉心后,锥子直接穿透了他的脑袋,翠竹方才有些心烦意乱,却是连这一点都给忽略掉了。
就算想要伪装成赤离君醉酒失足,那从眉心贯穿而出到后脑勺的伤口,这要怎么跟天君解释?
宋鼎鼎见她不语,所幸提议道:“这般麻烦,还不如直接找个安全的地方,将他的尸体给藏起来。”
翠竹怔了一下,抬眸看向了宋鼎鼎。
虽然这个主意听起来很粗暴没有脑子,却是现在解决赤离君尸体的最好办法。
不然他脑门上的这个血窟窿,确实没办法跟天君解释。
而直接将赤离君的尸体藏在岛上,届时天君找不到赤离君,只会以为他是喝醉了酒,又不知跑去了何处。
待到裴名被剜心后,他们就会离开这个海岛,那时天君便不会再踏进这海岛半步,自然更不会发现赤离君的尸体。
他会永远消失在这世上,直到太子渊恢复的那一日,宋家再没有了利用价值,她们便可以将赤离君之死,栽赃到宋鼎鼎头上。
翠竹这般想着,看着宋鼎鼎的眼神稍微温和了一些:“你觉得,应该把尸体藏在哪里好?”
其实翠竹已经想到了藏尸地点,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试探一下宋鼎鼎。
她总觉得今日之事,太过蹊跷,就仿佛一直在被人牵着鼻子走似的。
宋鼎鼎知道翠竹多疑,她面色不改,对着翠竹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藏在哪里,我才来这里多长时间。”
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但翠竹并不生气,微微抿唇:“那便藏在地窖里吧。”
地窖里设有阵法,可压制体内灵力,修为越高的人进到地窖里,便感觉越不舒服。
因此天君很少进出地窖,都是让仆人打开地窖上的厚木板,往下扫一眼。
若是将赤离君的尸体藏在地窖里,天君定是察觉不到,只是要避开些裴名。
多一人察觉,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险。
翠竹拖着赤离君走到地窖外,取出长剑放在地上:“待会你先进去地窖,将他敲晕。”
很明显,她口中的这个‘他’指的便是少年。
宋鼎鼎装作不服气的模样,语气嫌恶:“要去你自己去,若你再用这种命令的口气与我说话,你便自己下去处理尸体。”
说是这样说,但她还是踏上了长剑,站在了翠竹身后。
翠竹一手拽着赤离君的手臂,另一手扯着赤离君的腿,以此保持平衡,御剑向下飞去。
当她停稳后,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宋鼎鼎:“你这两日去了哪里,怎么不见你出门?”
宋鼎鼎昏迷了一天两夜,宋家夫妇担心她的身体,便守在一旁照顾了她一天两夜。
翠竹忙着安顿龙宫的兵将,还要时不时往龙族公主的院子里跑,倒是没时间注意宋鼎鼎的动向。
只是刚刚突然想起来,她似乎整整两日都没见过宋鼎鼎,觉得有些可疑,便问了出来。
宋鼎鼎早已料到她们会询问此事,她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本医书,放在翠竹面前晃了晃:“夫人叫我治好他的腿,但我刚割了他的肉,他怎么肯让我治腿。”
“我听爹娘说过,神仙府有一种蛊虫名为僵虫,可以用来操控人的身体,我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炼制出来这种蛊虫……”
她话音未落,翠竹已是嗤笑出声。
宋鼎鼎瞥了她一眼:“你笑什么,难不成你比我还懂这些?”
翠竹面容讥诮,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只黑色的虫子,向前一弹,黑虫子落在赤离君的脖子上。
不过短短一瞬,已经没有了气息的男人,却是突然从地上缓缓爬站了起来。
他手臂垂在身前,身子犹如丧尸一般扭动,骨骼声咯嘣作响,歪歪斜斜地朝着前方走去。
已死之人,怎么能重新站起来走路?
宋鼎鼎面露不解,向后退了两步,抬手指着赤离君,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他,他怎么又活了?”
翠竹伸手到剑篓里寻摸了一番,找到一把青铜色刻有蟠龙图案的长剑,按住剑柄微动,那暗道轰隆隆被打了开。
她似乎并不准备对宋鼎鼎解释什么,甚至懒得敷衍宋鼎鼎一句。
宋鼎鼎看着翠竹率先走进地窖里的身影,抿了抿唇,想起了被刘婶分尸的黎枝。
刘婶就是个普通妇人而已,而黎枝虽然没有修为,却学会了黎画传授的春生花絮剑,她完全可以打得过刘婶。
她本来还疑惑刘婶怎么残害了黎枝,现在看来,答应似乎已经显而易见——翠竹用僵虫操控了刘婶的身体。
如果是这样,那翠竹又为什么多此一举,还要恢复刘婶的记忆,再利用重金引诱刘婶答应帮忙?
有那僵虫,完全可以不用这般费时费力,直接操控刘婶不就好了?
宋鼎鼎想起翠竹在刘婶完成任务后,便动手杀了刘婶,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醒悟过来。
既然翠竹并不准备让刘婶花那些赃款,却还在刘婶动手残害黎枝之前,便将金子给了刘婶。
这般说来,那些被刘婶藏在床底下的金子,都是留给黎画看得。
倘若刘婶消失了,她的儿子李檀却用那笔金子置办了家产,娶妻生子,那黎画会怎么想?
他定然会将黎枝的死,跟刘婶和李檀联想在一起,接下来只要翠竹动些手脚,便可以将黎枝的死,栽赃嫁祸给无臧道君。
毕竟无臧道君需要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之人的心头血,修复混沌锁。
刚好黎枝便是这人,而李檀家中又突然多出一笔重金,怎么想都是无臧道君花重金买通刘婶和李檀,残忍杀害黎枝的这种可能性最大。
翠竹真是好心机,将一招借刀杀人玩的熟练至极。
只是宋鼎鼎想不通,翠竹手里的僵虫是从哪里来的。
她记得宋家夫人说,那僵虫是神仙府白洲炼制出来的蛊虫,旁的地方都没有,那翠竹又是从何处弄来的僵虫?
难道翠竹跟神仙府的白洲有什么关系?
眼看着翠竹走近了地窖里,宋鼎鼎怕她真的上去打晕少年,连忙敛住思绪,追了上去。
这是自那日她割肉离开后,第一次来到地窖,她不免有些紧张,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少年。
煽情的话,她不怎么会说,那日情急之下割肉也只是一时权宜之计。
宋鼎鼎快步追上翠竹,翠竹似乎是想操控着赤离君先与少年见上一面,让少年误以为赤离君还活着,再打晕少年,将赤离君的尸体藏在地窖里。
但进了地窖后,翠竹体内的灵力遭到阵法的压制,操控起赤离君身上的僵虫,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宋鼎鼎听见翠竹喘了两声,倏忽顿住了脚步。
翠竹向来将所有心思藏在心底,更是从来不会显露出任何风声。
可她现在,却是因为体力不支而喘息起来。
早在龙族公主说要处理赤离君的尸体时,宋鼎鼎便产生了一个想法,她想要引导翠竹将赤离君藏尸在地窖里。
所以她提醒手忙脚乱的翠竹,赤离君眉心上有个血窟窿,而后不经意间提出将尸体藏起来的建议。
翠竹衡量过后,必定会同意她的提议,而紧接着,将尸体藏在哪里就会成为一个难题。
很显然,若是赤离君无缘无故的失踪,天君定会命人搜查海岛,唯一能藏尸的地方,除了地窖也没有其他的地方了。
宋鼎鼎不用刻意提醒翠竹,她知道翠竹会想到地窖是最佳藏尸的地点。
待到翠竹前往地窖处理赤离君的尸体时,她便伺机而动,在翠竹脆弱之时,给以致命一击。
只是想法归想法,宋鼎鼎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没报多大希望,却没想到机会来的这般突然。
她看着走在她前面的翠竹,掩在衣袖之下的手掌微微绷紧。
拇指指腹轻轻覆上食指间的储物戒,宋鼎鼎打开了储物戒,从中取出了黎枝的双刃弯刀。
她放轻了脚步,一步步走近翠竹。
翠竹专心控制着赤离君身上的僵虫,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危险渐渐逼近。
第97章 九十七个鼎
◎鼎鼎,别走◎
操控僵虫需要耗费翠竹大量灵力, 然而在这布满了阵法的地窖里,她的灵力本就受到压制,此刻再要操控赤离君的尸体, 她看起来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但翠竹向来谨慎惯了,她一边控制着赤离君颈间的僵虫, 一边还不忘观察着墙角里裴名的动静。
一心二用的结果, 便是将看起来无脑废柴的宋鼎鼎忽略了彻底。
毕竟宋鼎鼎连筑基期都没过,就算翠竹毫无灵力, 她也不一定是翠竹的对手。
宋鼎鼎走到翠竹身后半米远的位置, 停住了脚步。
这是一个安全距离, 对于修炼习武之人来说,后背满是弱点,轻易不会暴露给外人。
若是她离得太近, 必定会让翠竹察觉到异样。
她掩在衣袖下的手臂绷紧, 许是因为紧张, 攥着双刃短剑的手指抖如糠筛,颤得不成样子。
宋鼎鼎抬手按住自己的手臂, 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平静:“翠竹……”
听见宋鼎鼎叫自己的名字, 翠竹下意识转过身躯, 正想要张口询问什么, 眼前却倏忽多了一只纤白的手臂。
翠竹张开一半的唇瓣颤了颤, 她紧紧蹙起眉,偏着脑袋, 看向自己的心口。
地窖里很凉, 但凉不过刺进心口的短剑, 她清晰地听到了剑刃剜进皮肉里发出的声音, 血液仿佛在往脑海中倒流。
宋鼎鼎学医, 她太清楚人体上每个部位的器官。
划开翠竹颈间的大动脉,应该是最稳妥,最致命的方式,但她现在的身高不够高,不一定就能在翠竹转过身后,踮脚够到翠竹的脖子。
而且割开大动脉,血液会像是喷泉一般涌出,弄得满身、满地都是血,清理起来也很麻烦。
相比起这有一定失败风险的方式,拿短剑去捅翠竹的心脏,便显得简单多了。
黎枝的双刃短剑,呈弯月状,宋鼎鼎为防止扎得不够深,在将短剑刺入翠竹的心口后,迅速抽离,在顷刻之间刺下了第二剑。
短剑移出血肉的那一瞬间,血流如注,妖冶夺目的液体浸透了翠竹浅青色的衣衫,像是溅上血的竹叶,比盛开的玫瑰还要娇艳欲滴。
这一次,翠竹反应了过来。
她感觉到宋鼎鼎要拔剑而出,她下意识攥住了没入心口的剑刃,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一张嘴却溢出满口的鲜血。
黏稠的血液堵住了她的嗓子眼,让她再难说出一句话来,翠竹终究是没能阻止短剑离开身体,在宋鼎鼎第二次抽开短剑后,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刻被抽空。
地窖里如此漆黑,然而宋鼎鼎却看清楚了翠竹倒地之前,眸底显现出的不甘和懊悔。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不到十二岁,个字比她矮上一头的女孩,身体内藏着另一个成熟的灵魂。
她更不知道,宋鼎鼎从未来而来,静候多天的隐忍和蛰伏,便是为了改变地窖中少年的命运。
地窖内的阵法,压得翠竹喘不过气,她的喉咙里都是血,心口迅速的失血让她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在喉间隐约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宋鼎鼎抬手捂住了翠竹的嘴,以防止翠竹喊叫出生,她甚至连发声都很难做到,带着满腔的不甘,眼前的事物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赤离君颈间的僵虫,失去了主人的控制,早已失去声息的尸体‘噗通’一声重重倒在地上。
看着翠竹缓缓阖上的双眼,宋鼎鼎觉得有些心慌,这是她穿书之后,第一次杀人。
即便知道这里是虚幻的修仙世界,不过是一本书里,可从小到大接受到的现代化教育,还是让她难以克服心理上的障碍。
心脏仿佛跳到了嗓子眼去,砰砰跳得刺耳,她方才攥紧双刃短剑刺向翠竹心口的手臂,麻木到已经快要失去知觉。
宋鼎鼎看着自己沾满鲜血,湿漉漉的手掌,眼前一阵恍惚。
她知道斩草要除根,她现在应该再多补上两剑,以防止翠竹死得不够彻底。
她左手攥住抖如糠筛的右臂手腕,正要举起手臂,地窖内却突然响起铁链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鼎鼎?”
原本沉睡在血迹斑驳墙壁下的少年,在刚一听见脚步声时,便清醒了过来。
只是他不确定来人是谁,也没有心情去确定,总之除了宋家夫妇,便是龙族公主和翠竹会来地窖。
听宋家家主说,宋鼎鼎受伤昏迷了,虽然伤势不算太严重,但也不知道她何时能清醒过来。
少年很煎熬,他为自己错怪了宋鼎鼎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他手里攥着她给的梧桐叶,上面染着她的血迹,鲜红的刺眼夺目。
他想见她,最起码要跟她说一声谢谢或者对不起,可他见不到她,甚至根本走不出这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地窖。
谁料,就在他失神之际,那酒坛后却是传来了宋鼎鼎短促的嗓音。
——翠竹。
仅仅是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少年辨认出了来人是宋鼎鼎。
少年仓促得爬了起来,锁在脚腕上的一双镣铐匆忙间撞在了一起,碰得铁链哗哗作响。
他已经走到最往前的位置,被颈间的镣铐勒得喘不过气来,可他还是努力的向前挣着,仿佛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能看到藏在酒坛后的宋鼎鼎。
可酒坛实在太高了,像是盛水的大缸一般,比少年还要高出一个头,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