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不过是个丫鬟罢了,根本连修仙的资格都没有。
就算因为跟龙族公主感情深厚,被允许修炼,她平日时时刻刻都要伺候龙族公主,哪里来的时间将自己的修为提升到元婴之上?
便是撇去这一点不说,翠竹拥有神仙府现任府主白洲所炼制的僵蛊,那日还用僵虫在她眼前操控了赤离君的尸体。
她修为高深,尚可以说是自己有修炼天赋,但龙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鬟,认识神仙府府主白洲,还能从白洲手里拿走蛊虫,这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宋鼎鼎话音未落,翠竹的瞳孔便微不可见的收缩两下,但她很快便敛住了自己的失态,冷淡道:“死到临头,还满口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宋鼎鼎将翠竹一闪而过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她心中有了些底,便继续大着胆子猜测道:“你跟白洲是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不应该很清楚吗?”
她稍作停顿,嗓音低沉:“我该叫你翠竹,还是……白洲夫人?”
玉简在指尖轻颤了两下,这便是那边有人接通了玉简,宋鼎鼎按捺住心底的慌乱,两人眸光相触,翠竹从她眼里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有满眼的笃定。
这让翠竹有一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仿佛自己此时正不着寸缕的暴露在她面前。
就如同宋鼎鼎所言,翠竹并不是龙族公主身边从小相熟的那个翠竹,她便是神仙府白洲苦苦寻找,已经‘仙逝’多年的夫人。
她本是喷子宗的创始人,多年前修炼得道,飞升成仙,受天君青睐,成了天族掌管司雨一职的雨神候选人。
因候选司雨一职,她常去四海龙宫请教降雨的事宜,在此时结识了西海龙宫的龙族公主。
她对司雨一窍不通,所有人等着看她笑话,连龙宫里的虾兵蟹将都不将她放在眼里,只有龙族公主不嫌弃她,耐着性子一点点教她如何司雨。
她学得很快,短短几个月便通过了考核,直接从几十人中脱颖而出,被天君推举成为了雨神。
她上任后,将司雨一职做的得心应手,牢牢恪守天族规矩,从未出过一丁点差错。
但好景不长,几年后她遭人构陷,被有妇之夫毁了清誉,又被倒打一耙,在天族几乎身败名裂。
墙倒众人推,原本恭维奉承她的人,一改殷勤的嘴脸,说她淫.乱天族作风,联名上奏请求天帝处死她。
就连曾经重用她的天君,也急着与她撇清关系,恨不得将她与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她被天帝处罚,扔到十八层地狱轮回受罚,就在她绝望之际,龙族公主顶着压力站了出来,帮她查明了事情真相,还了她一个清白。
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遭受牵连,与一众涉及此事的无辜仙官,一起被罚下天庭承受七世轮回之苦。
她本要轮回七世,但中途不知因何缘故,在第六世时,她突然恢复了记忆。
为了早日见到龙族公主,不再遭受轮回之苦,她暗中刻苦修炼,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谁料却在此时,碰见了受伤后化作原型的白洲。
白洲的原型是一只山鸡,她本来想要养肥了再吃,但显然白洲误会了她的意思,并将她当作了救命恩人。
待她发现她救的不是野鸡,而是一个人时,已是为时已晚,白洲疯狂地爱上了她,甚至不惜炼制出情蛊束缚住了她。
她受情蛊桎梏,渐渐失去理智,无法自拔地爱上了白洲,为白洲生下了一个女儿。
情蛊令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去的时候,白洲为了让她活着,解了开情蛊。
她终于清醒过来,但她知道自己逃脱不了白洲的魔掌,为了彻底断了白洲的念想,她所幸装作病重的样子,来了一场假死。
在她假死脱身之前,顺手套出了白洲炼蛊的秘籍,她已经修炼飞升过一次,自然知道如何能更快提升自己的修为。
她利用白洲的蛊虫,在短短两年时间内,迅速将修为提升到元婴期,而后第一时间去西海龙宫找了龙族公主。
可她去晚了一步,龙族公主已经嫁给了天君,成了天君的夫人。
她去不了天族,便只能日夜守在西海,等待着龙族公主回来。
她不知守了多久,总算等到了龙族公主回西海龙宫短住,但龙族公主过得并不好,她偷偷潜入龙宫,听见龙族公主跟母妃哭诉天君如何向她动手。
她再也按捺不住,杀了龙族公主身边的翠竹,用蛊毒换上了翠竹的脸,取而代之成了龙族公主身边的‘翠竹’。
她本以为,只要她能陪伴在龙族公主身边,便会满足。但她错了,人的欲望无穷,她永远不会满足现状。
她早就想找机会,让龙族公主对天君死心,倒是没想到,宋鼎鼎会将机会送到门上来。
相信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后,龙族公主不会再对天君这个虚伪的伪君子抱有幻想。
许是翠竹早已习惯了情绪不显于神色,听见宋鼎鼎直接戳破了她的身份,她也并没有作出太大的反应。
就算宋鼎鼎说对了又怎么样,反正今日宋鼎鼎将会丧命于此,没人会知道这个秘密。
翠竹嘴角挑起一抹讥笑,一步步逼近宋鼎鼎:“你很聪明。”
她顿了顿,举起手中泛着铜色的东西,笑容越发浓郁:“但是,我更喜欢跟愚蠢的人打交道。”
宋鼎鼎拿稳了手中的长剑,迎着折射在长剑上的光,她看清楚了翠竹手里的东西。
那是混元鼎,白洲曾在黎枝的院子里,用这混元鼎捕住了她的魂魄,她在鼎里足足待了一个多月,差点被混元鼎给炼化。
宋鼎鼎明白了翠竹那句‘我更喜欢跟愚蠢的人打交道’的言外之意。
翠竹要收了她的魂魄,让原主重新在这具躯壳中复苏过来。
她心中一阵绝望,步步向后退去,结界外的暗道处隐约传来了轰隆隆的声响。
那是宋家夫妇在开暗道的声音。
第100章 一百个鼎
◎难逃(二更合一)◎
宋家夫妇在接到宋鼎鼎的玉简传信后, 听见翠竹和宋鼎鼎对话的声音,当下就明白了宋鼎鼎在向他们求救,连忙朝着地窖赶了过来。
宋鼎鼎听见近在咫尺的脚步声, 心底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她紧紧攥住手中的长剑,抬手一挥, 带着破釜沉舟的剑气, 朝着一人多高的酒坛上扫去。
酒坛摆列错乱,若是她利用剑气将酒坛打碎, 阻碍住了翠竹的视线, 向后逃去, 说不准能拖延上一时半刻。
然而到底是宋鼎鼎低估了地窖内的阵法,寒风凛洌的剑气横扫过去,竟是撼动不了酒坛分毫。
她看着贴在酒坛盖子上的黄符, 心中大概清楚酒坛不破, 与这形成阵法的黄符有关。
宋鼎鼎咬了咬牙, 她踮脚一跃,横身踩上酒坛, 意图用手中剑挑起酒盖上的黄符。
翠竹并没有阻止她, 只是一手抱臂, 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 仿佛十分享受她垂死挣扎带给自己的快意。
这阵法乃是天君请教鸿灵天尊专门布置的, 若是这般轻松就能被毁坏,天君又岂会放心将裴名关押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地窖里?
宋鼎鼎试了两次无果, 却又不甘心这般放弃, 倘若她被收进混元鼎内, 少年接下来要面对的便是无法改变的死局。
翠竹既然没有死, 便不会放过少年, 以翠竹的心机,想要逆转现在的局面,简直是再容易不过了。
待到原主的魂魄复苏,说不准会为了宋家家主之位,昧着良心与翠竹达成协议,帮龙族公主在天君面前翻盘。
龙族公主只要一洗清身上谋害天君的嫌疑,宋家夫妇也会因此而陷入举步维艰的困境。
届时宋家夫妇连自己都难以脱身,更顾不上地窖里的少年了。
宋鼎鼎再次挥起了长剑,然而翠竹听见逼近的脚步声,却是敛住了眸中的嘲色,将混元鼎对准了她的方向,轻启薄唇念起了咒语。
她感受到迎面袭来一阵强大的冲击力,但她知道自己躲避不开了,只能集中意念,拼劲全力向那酒坛上的黄符挥下最后一剑。
在剑刃触碰到黄符的一刹那间,手臂倏忽无力向下垂去,只听见一道短促而痛苦的叫声,她不受控制地被那股无形的力量吸进了混元鼎中。
随着暗道轰隆隆的响起,宋家夫妇匆匆疾跑进地窖内,脚步声仓皇急促,不均的喘息让人紧提起一口气来。
“鼎鼎,鼎鼎……”
当视线触及到瘫坐在地面上的宋鼎鼎时,两人的嗓音戛然而止。
她听见声音,缓缓转过了头,眼含迷茫地看向宋家夫妇:“……爹,娘?”
只开口这一句,便让宋家夫妇一阵透心凉,他们对着自家的女儿朝夕相处了十几年,哪怕不用说话,只需要一个细微的表情和眼神,他们就能分辨出眼前的人是宋鼎鼎还是他们的女儿。
明明眼前的女子才是他们的女儿,可知道宋鼎鼎突然消失不见后,他们的心情却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宋家夫人上前扶起自家女儿,许是感觉到她在轻颤,抬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不怕……”
被拥入怀抱后,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抽噎得肩膀一耸一耸。
宋家家主看着眼前这一幕,胸口有些微微堵闷。
宋鼎鼎心地善良,又懂得顾全大局,哪怕生生剜掉自己手臂上的一块肉,也没有像自家女儿这样哭哭啼啼过。
哪像她似的,明明是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平日悉心教导,就算她不适合修炼,他们也从未给过她分毫的压力。
便是这般,她还是走上了歪路,甚至为了得到宋家家主的位置,不惜将整个宋家都拖进深渊。
虽说女儿不成器,但到底是自己亲手养育大的,便是再嫌弃,也不能将她弃之不顾。
他叹了口气,视线在地窖内扫了一圈,却并未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奇怪的是,他们明明通过玉简听见了翠竹的声音,如果说翠竹没有死,而宋鼎鼎的消失也跟翠竹有关系,那翠竹此时此刻去了哪里?
这地窖总共就这般大,地窖内又布有阵法,翠竹便是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宋家家主抿住唇,正准备向前走走,查看一番,却听见自家女儿嘶哑着声音哭喊道:“爹,她给我下毒了,怎么办啊爹……”
听见‘下毒’两字,他倏忽顿住脚步,转身往回走去。
宋家家主蹲下身子,将手指搭在她腕间,仔细查探着她的脉象,然而片刻过后,他也没有探出什么异样来。
他皱着眉问道:“你怎知她给你下毒了?”
“我醒来时,翠竹跟我说的。”她抬起头,指着地窖上方被严严实实覆盖住的木板,带着哭腔道:“你们进来之前,她便御剑从那里飞走了……”
她停了停,眸中含着泪意看向宋家家主:“翠竹临走前还说,我被人夺舍了,这是真的吗?”
说这话时,她眸底掩盖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是了,她在试探宋家夫妇。
她被人夺舍的期间,完全丧失了意识,也根本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她似乎是突然沉睡了过去,又突然被强制唤醒,翠竹告诉她,她是被人夺舍了。
而夺舍她躯壳的那人,有勇有谋,还有极佳的修炼天赋,很受宋家夫妇的喜爱。
喜爱到,他们明知道那人不是他们的女儿,明知道她是被人夺舍,也丝毫没有想要唤醒她的意思。
翠竹还说,愿意帮助她得到宋家家主之位,向他们证明,她并不比夺舍她的那人差。
只是,需要她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她想到得到宋家家主之位,但她并不蠢,她根本不相信翠竹的话,更不相信她的爹娘会因为一个夺舍她的人,而抛弃她这个亲生血脉。
虽然并不相信,但她还是忍不住出口试探了他们。她安慰自己,她并不是怀疑他们,她只是想要得到确定的答案,让自己更加安心而已。
她满目期待地等着宋家夫妇的答案,然而宋家夫妇两人,都禁不住沉默了起来。
关于宋鼎鼎,两人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估计说多了她也不会信,而且说不准会打乱他们的计划。
如今翠竹没有死,宋鼎鼎也消失不见,那翠竹已是成了一个很大的隐患,他们必须在翠竹找到天君之前,将翠竹铲除掉。
宋家夫人怀中的少女,始终没有等到他们的回应,眼中的期盼渐渐凉了下来。
她推开了宋家夫人,面色苍白地扶着酒坛站了起来,左臂微微一用力,却是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她下意识掀开衣袖,看见了包裹在左臂上层层绕绕的纱布,纱布里渗着些鲜红的血迹,喉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原来翠竹没有骗她,这手臂上的伤口,包扎缠绕的方法明显是出自宋家夫人之手。
明知她被人夺舍,还为那人包扎伤口,看来翠竹说的不错,他们根本不在意血脉亲情,只想拥有一个出类拔萃,能给他们长面子的女儿。
既然他们不仁在先,那就别怪她这个当女儿的不忠不义。
少女踉踉跄跄地朝前走去,宋家夫人连忙追上去,跟着她离开了地窖。
宋家家主眸光扫过地窖内的酒坛,想起女儿说翠竹从地窖上方盖着的厚木板,逃离出了此处,心中仍有些疑虑。
在这阵法内,根本无法御剑飞行,翠竹是如何直接从地窖上御剑离开的?
他驻足在原地,垂着的眸光落在脚下的长剑上,掉落在地上的火折子还没有灭,点点火色
暗道外倏忽传来自家女儿的吼叫声,他被惊得回了神,敛住眸光,快步走了出去。
她的情绪似乎很不稳定,不知道是不是跟她口中翠竹下的毒有关。
毕竟她是宋家夫人十月怀胎,几乎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女儿,就算犯了天大的错,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中毒身亡。
宋家家主离开后,没过多久,翠竹便从酒坛后的间隙中,缓缓走了出来。
她指尖把玩着泛着铜色的混元鼎,慢悠悠走到那掉落在地的长剑旁,眼眸微转,视线落在身侧的酒坛上。
酒坛上的黄符,刀枪不入,水火不容,她本以为宋鼎鼎再怎么努力都是白费功夫,倒是没想到,宋鼎鼎最后一剑,竟是将酒坛上的黄符劈开了一道裂痕。
黄符裂,阵法破,谁能料到鸿灵天尊的阵法会这般简单粗暴,草率得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