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道:“你抬起头来。”
明了顿了一下,随即慢慢抬头,容宛月看清她的面容,大吃一惊:罗莹,面前的人居然是罗莹。
不是说罗莹已经死了吗?
“你是……”
罗莹两个字刚要说出口,她突然意识到,容妃是之后才进宫的,她不可能听过罗莹的名字。
她生生止住,只是脸上的错愕一时没收住。
罗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红袖在一旁发现不对,她疑惑地道:“娘娘你怎么了?”
明了本来垂眸,听到红袖的声音,她抬眼,看到容妃定定地看着自己。
她十分惊讶,心中某个地方突然一痛。
这感觉来得突然又陌生,自从弟弟和主公死后,她已经许久不曾心痛过。
容宛月控制住,她道:“本宫没事,可能是被香灰迷了眼。”
她看向罗莹,罗莹没什么表情。
容宛月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她,可她现在没法表明身份。
罗莹明显对她有所戒备,她跟以前一样聪明,一下子就听出自己想要问消息的意图。
她攥着帕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红袖更加奇怪:“娘娘,她有什么问题吗?”
容宛月摇头:“不,没有,本宫只是看她亲切,对了,本宫最近不是经常做噩梦吗?可能她是槛外人,一见她,心里压着的一块石头好像就没了。”
她这个说法倒是让红袖几人相信了。
罗莹眼中浮现疑惑,容宛月道:“对了,你叫明了是吗?你以前叫什么?”
“明了是皇上赐下的名字,奴婢只叫明了。”
是姬星河给她取的这个名字,难不成也是姬星河让她在这里剃度出家,守着碧霄宫?
这又是为何?
容宛月不解:“那你家中还有何人?可有弟弟妹妹或兄长?”
罗莹摇头:“奴婢孑然一身。”
不是呀,你以前还有一个弟弟的。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正的罗宣早就死了。
她这么说也是对的。
只不过看她无波无澜地说出这些话,容宛月心里不是滋味。
她很想牵着罗莹的手,好好安慰一下她。
她想到一个好主意:“对了,本宫夜里难眠,想要读一些经书,你能随本宫去一趟邀月宫吗?”
去了邀月宫,她可以赐给罗莹好东西,弥补一下她。
罗莹微微皱眉,半晌摇头:“娘娘,皇上有令,明了是不能出碧霄宫的,请恕明了不能前去。”
什么,姬星河还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容宛月只觉罗莹与姬星河之间有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娘娘,奴婢愿意去,奴婢会读许多经法,一定可以助娘娘安眠。”明悟急忙跑过来道。
容宛月看过去,这个明悟虽然是尼姑扮相,可明显心在红尘。
她想要拒绝,可是突然想起另外一事,她道:“好,那你就来邀月宫。”
“是,是,是。”明悟急忙道。
这个突然出现的容妃娘娘没有强迫自己去邀月宫,罗莹本该松口气,可是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一丝失落。
这失落来的莫名其妙,连她自己也解释不清。
容宛月也没管明悟,她又在这碧霄宫里走走,指名让罗莹陪她。
罗莹便跟在她的身后,她让红袖几人落后一些,让罗莹介绍这碧霄宫。
罗莹不敢违命,再加上她对这里熟悉,便一一说了。
容宛月听着她说话,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她问道:“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回娘娘,已经十年了。”
“十年,你以前是哪里的宫女?是自愿出家的吗?”
罗莹斟酌道:“明了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一切自然听从皇上的安排。”
也就是被迫的。
十年了。
“那你过得好吗?”
罗莹愣住,她以为这个容妃娘娘只是想要从她这里知道皇上和碧霄宫的事,可她没想到她每一句都是在问自己的情况。
这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这个娘娘在关心她。
已经很久很久没人问过她怎么样了?
可是,她一个娘娘,怎么会关心她一个无关紧要的宫人呢?
“怎么不说话了?过得不好?有人欺负你?”容宛月皱眉,已经开始猜测会是谁欺负罗莹。
罗莹凝视着容妃的脸,她冰清玉洁,出尘脱俗,以前宫中人都说容妃最是张扬跋扈,可今天她觉得,传言可能只是传言,有时不可信。
“没有,”罗莹道,“奴婢只安心待在碧霄宫做自己的事,并没人为难奴婢。”
她这么说,容宛月稍稍放心,只不过看罗莹身体瘦弱,估计也是吃了不少苦。
如果能有办法让罗莹去到自己宫中就好了。
她沉思着往前,根本没有看路,罗莹刚要提醒,容宛月已经撞了上去。
一棵大腿粗的橘子树,眼看着容宛月要碰个鼻青脸肿,她身子突然一斜,人猝不及防摔进了一个桃花混着檀香味的怀抱中。
檀香浓郁但并不难闻,应该是刚刚燃香的时候沾染上的,倒给他这个人的香味中增添了一份厚重。
容宛月头顶传来一声讥诮:“怎么,还抱着,不愿意松手了是吗?”
容宛月连忙站稳,姬星河松手,容宛月发现姬星河的脸上挂着笑意。
今天早上的那种沉郁烦躁一览无余,他眼中的兴奋遮也遮不住,就像是期盼了很久的一件事终于要发生了一样。
容宛月不由多看他几眼,姬星河发觉问她道:“你怎么来碧霄宫了?”
“臣妾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热皇上生气了,所以闷闷不乐在后宫中走动,后来听到碧霄宫有声音,便过来一探究竟。”
姬星河喜色稍减:“你看到了什么?”
容宛月道:“臣妾只看到大师们在诵经祈福,进来之后看到了观音,还有一个没有名字的木牌,皇上,那上面为什么没有名字?”
姬星河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他虽然不回答,可是语气根本没有任何的威胁和冷意。
容宛月不由好奇:“皇上,发生什么事了,你好像特别高兴。”
姬星河道:“是吗?”
容宛月重重点头:“是,能告诉臣妾吗?”
姬星河今天似乎格外好说话:“现在不行,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奇怪,他居然没有直接拒绝自己。
容宛月试探地问:“皇上,今天是你的生辰,臣妾想跟皇上一起过。”
“你想跟朕一起用膳,倒也不是不可以。”姬星河道。
怪事,怪事,他中午的时候还不愿意,现在居然又同意了。
容宛月越想越奇怪,不过,现在提高好感度要紧,她赶紧道:“皇上,既然今天这么特殊,我们也不要在宫里用膳,不如出去如何?”
姬星河挑眉:“你想出宫?”
“是啊,臣妾许久不曾……那个皇上整日劳累,甚是辛苦,今日恰好是皇上的生辰,该好好放松一番才是。”容宛月期待地看着他。
王喜在一旁道:“娘娘,皇上贸然出宫是十分危险的。”
“多带些侍卫不就好了。”
王喜连忙道:“可是侍卫都被皇上派出去……”
“王喜。”
王喜退了下去。
容宛月纳闷,侍卫都干嘛了?
是不是他们去不成了。
“如果皇上不方便,不去也行。”
哎,多好的一个机会,如果去了就太好了。
“去。”
唉?
容宛月猛然抬头,姬星河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朕说去,怎么,容妃不愿意吗?”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容宛月高兴地道。
嘿嘿,她早就想出去看看,今天终于得偿所愿。
容宛月怕姬星河反悔,赶紧回去收拾了一下,又带了一些银子,然后赶紧跟姬星河汇合。
姬星河穿了一身赤色衣衫,披着薄薄的玄色披风,红黑映衬,煞是好看。
一行人出去坐上马车慢慢前行,一路上容宛月车帘子就没有放下来过,她贪看外面的风景,不一会儿就听到小贩吆喝的声音、杂耍的喝彩声,以及人们喝酒的划拳声。
她深吸一口气,从各种气味中分辨出了小吃。
臭豆腐、炒粉、馄饨面、刚出锅的肉包子,容宛月只觉自己的肚子也要饿了。
姬星河本来拿着一本书在看,可他的视线很快不在书上面,容宛月的表情比书里内容还要精彩。
只见她一会儿的功夫,脸上兴奋、急切的表情一览无余。
他最后干脆看容宛月了,手也放在一旁。
容宛月一无所觉,她心痒嘴又馋,后来就让齐山跟红袖去帮她买各种小吃来吃。
紫薯圆子、小鱼酥、秋梨膏、冰糖葫芦……
姬星河看着她一直吃吃吃,好像肚子是个无底洞。
每当吃到合口味的东西,她的眼睛猝然一亮,然后惊喜地对他说:“皇上,这个真好吃,你尝一尝。”
他看着上面沾着各种酱料的鱼丸,也不知道能有多好吃。
这世上最会做东西的人都在皇宫里,外面的人又能做出什么可口的食物?
容宛月听了他的话却道:“皇上,这你就不懂了。其实宫里的食物都是一成不变,或者偶有创新,但那也是大厨们试了好久才敢端上去的。民间就不一样了。很多人都有拿手的东西,他们出来摆摊,有时候东西做的怎么样,大家还会给出意见,他们修改做出更符合大众口味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好吃实惠,能够一直传下去,比宫里的御膳名头要响多了。”
姬星河听完她的话,下意识想反驳,可她已经双眼放光地指挥着齐山道:“去,去那里,他们家的东西一定很好吃。”
齐山赶紧去了,红袖在一旁道:“娘娘,你怎么知道他们家的好吃?”
“你看他们的位置不好,但是人可不少,这队都快排到巷尾了,味道肯定不会差。”
红袖大赞容宛月,容宛月得意地哼哼。
姬星河坐在车里,朝外面看,果然看到容宛月所指的地方人潮汹涌。
齐山也已经买回来,仅仅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帽子歪了,衣衫也发皱。
红袖接过他手里的碗道:“你这是怎么弄的?”
“人好多,这是最后一碗,我好不容易给娘娘买来的。”
齐山擦擦脸上的汗,容宛月笑道:“那还真是辛苦,回宫有赏。”
齐山顿时力气充足道:“谢谢娘娘。”
容宛月接过碗,她刚打开盖子,马车里顿时传出一股异味。
姬星河当场捏住鼻子:“这是什么东西?”
容宛月却是丝毫不嫌弃,她高兴地道:“皇上,这是臭豆腐,闻着臭,吃着可香了。你要不要尝尝?”
姬星河瞬间黑脸,一字一句道:“你自己吃。”
容宛月摇摇头,这么好吃的东西,姬星河看来是没有福气了。
她看着炸得焦黄的豆腐上面吸饱了汤汁,洒着香菜香葱,顿时馋得口水直流。
一口咬下去,汁水横流,味觉爆炸,好吃到无法用言语形容。
红袖在一旁问道:“娘娘,怎么样?”
“好吃,真的特别好吃,红袖你也尝一个。”
红袖闻到这个味道,一时也有点接受不了。
但是这是娘娘喂来的,她乖乖张嘴,吃了进去。
齐山与王喜等人,就连姬星河也朝红袖看了过去。
只觉红袖嘴巴动了一下,然后又动了一下,之后咀嚼的速度明显越来越快。
姬星河眉头一挑,容宛月期待地问:“怎么样?”
红袖脸上浮现意外:“娘娘说的果然是对的,这个臭豆腐味道与众不同。”
???
姬星河不信,这宫女一定是不好意思拒绝,一定是。
完
第44章
◎姬星河低头,看到怀中的东西恰好就是众人都想要的绣球。◎
容宛月见姬星河一直盯着自己的臭豆腐看,再次安利:“皇上你试试吧,真的好吃。”
“不要。”姬星河毫不留情地拒绝。
容宛月道:“皇上,今天是你的生辰,难道你不想多尝试一下新的事物?长大一岁应该更有勇气了。”
这都扯到勇气上了。
姬星河道:“朕不会上当的,你省省力气吧。”
啧啧啧,容宛月特别遗憾,姬星河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臭豆腐,只能自己全部吃光了。
她接连吃掉碗里的几块臭豆腐,又不停地用最夸张的语言描述臭豆腐的味美,就想引诱姬星河。
姬星河冷笑一声,嫌弃味道重,直接将她赶出马车了。
嘿,这正合容宛月的心意,她高高兴兴地坐在马车前面,四处看。
容宛月跟红袖几人一直讨论他们看到的各种东西,齐山是穷苦人出身,会跟容宛月多说说这些个吃食和建筑的由来,而红袖在一旁听着,也会说上几句。
马车里只剩姬星河一个人,刚刚他还嫌弃容宛月聒噪,现在外面热热闹闹,里面却冷冷清清,他又不高兴了。
可能真的是被容宛月影响了,他现在肚子也饿了。
可恶,就连王喜都开始在容宛月面前逗趣,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
今天是他的生辰,该以他为主,为什么他要在车里挨饿受这份罪?
姬星河道:“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