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小人居然刻的就是自己。
道士呈上一金色匕首,姬星河拿着匕首朝容宛月走去。
容宛月大惊,姬星河哄她道:“放心,只是放你一点血罢了。”
他拉住容宛月的手,将她玄色衣衫拉上去露出一截皓腕,匕首划过她的手腕,手腕的血顿时往下不停地滴到小人头上,顺着身体滑下去汇聚在水槽中,水槽中的血越来越多,渐渐开始往相邻的莲花台流去。
姬星河随即往对面走,他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的手腕,赤色血液流下,罗莹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
她接过匕首,划开手臂,容宛月看到,罗莹手臂上还有一些未愈合的伤口,两人的血液渐渐融合往中心流淌。
容宛月不解,怎么这也需要罗莹的血来?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的手指被绑了红线,红线的另外一端又被放在了王喜端上来红色的漆盘,漆盘里有两颗丹药,一颗放在容宛月旁边,另外一颗则是放在了灵牌旁的一个瓷人上。
瓷人被灵牌挡住,她看不见。
道长上前道:“现在请皇上诵读经书,现在莲花灯已经点燃,只要在莲花灯快灭的时候将红布揭开,瓷人与木人身后生辰八字互换,娘娘归西,则魂来。”
容宛月一听,这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啊。
玩蛋,她被堵住嘴,清心咒现在根本用不了。
她口中呜呜有声,姬星河看她一眼:“马上就好了。”
好你个头啊。
姬星河垂眸继续念咒,那莲花灯的灯芯燃得很快,有一株差点灭了,他急忙伸出双手护住那盏莲花灯芯,不让一丝风吹到它。
等那灯芯稳稳地燃着,他才如释重负。
容宛月召唤系统,可惜她的积分都兑换了清心咒,其余积分只能兑换一把迷你匕首。
有总比没有强。
容宛月悄悄地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偷偷地割绳子,所有人都在念经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
只有罗莹似有所觉朝她望过来,她不动声色,罗莹又移开了视线。
时间差不多了,道长一搭拂尘:“恭喜皇上,现在只要将红线放上,互换生辰贴,莲花灯灭,魂魄归来。”
容宛月能够看到姬星河兴奋得双眼放光,他朝自己慢慢走过来,那匕首正对着自己的胸口。
容宛月瞪大了眼,姬星河道:“容妃,去吧。”
那匕首眼见就要插进自己的胸膛,关键时刻,容宛月终于能动,她赶紧翻过身来,滚下了莲花座。
姬星河凝眉,可一旁的红布突然被掀开,那瓷人与灵牌掉落在地,瓷人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四分五裂。
一瞬间,形势骤然大变。
姬星河回头,见到一地碎片如遭雷击,水中的匕首落地,他瞳孔剧缩:瓷人碎,碎了?
大殿内鸦雀无声,静可闻针,充斥着暴风雨前的诡异宁静。
只是很短的一瞬,容宛月却觉得很长,电光火石间,姬星河猛然跪了下来。
他低头,双手捧着地上的碎片,惊颤不已。
他口中喃喃:“碎了,怎么会碎了?”
不可能,不可能。
道长惊道:“瓷人碎了,无法招魂了。”
姬星河慌道:“什么,换不成了,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他手指容宛月道:“她还没死,血还没有流干,我现在就杀了她,杀了她。”
道长摇头:“来不及了,魂灵可能已经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不,他不接受。
姬星河紧紧勒住他的脖子道:“不对,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
道长喘不过气,已经开始翻白眼。
几个道士上前劝阻,他猛然松开道长,手执长剑道:“她不行,那他们呢,他们的生辰八字不也是符合的吗,他们一定可以。”
他竟然冲着殿内身着白色鹤纹服,正在念经的男男女女冲了过去,长剑刺破他们的手腕和胸口,鲜血很快流了一地。
殿内诸人顿时方寸大乱,拼命闪躲,一时间都是男女的惨叫声。
有人混乱中撞倒了烛台,烛火点燃了窗帘,发出刺鼻的烟味,众人开始想要往外逃。
王喜急道:“皇上,要走水了,这莲花灯灭了。”
提到莲花灯,姬星河终于停下来,他回头看到八盏莲花灯全部熄灭,内心一片绝望。
脖子上的珠串突然断裂,碎珠散落一地,骨牌掉在地上,像是应证了道长的话,罗宣真的彻底不在了。
罗宣怎么办,怎么办,我无法让你回来。
他踉踉跄跄跪倒在瓷人碎片旁,双手颤抖着试图拼凑出完好的瓷人,可无论如何都拼不好,他微微弯曲的后背像是拉满的一张弓,充斥着极致的哀伤,看得所有人都紧绷神经,不敢喘息,五年前的屠杀阴影此时全部笼罩着他们。
容宛月的视线落在姬星河的手上,那碎片经过姬星河的拼凑,眉眼居然莫名熟悉。
那方山冠和比甲,大大的鹿眼,不正是罗宣吗?
怎么会,这瓷人不该是丽妃吗,怎么会是罗宣?
罗莹在一旁突然出声道:“娘娘,你为何摔坏瓷人?”
她这一声唤醒了姬星河,他刚刚像是天神短暂地陷入了睡眠,此时苏醒,他目光如炬盯着容宛月。
他眼睛通红一片,刚刚的哀伤不见,取而代之的事一片肃杀之气。
容宛月摇头,她急忙拿出口中的锦帕道:“它是自己掉下来的。”
可姬星河现在明明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
他站起身,对准容宛月砍下去,容宛月急忙闪躲,那剑砍在一旁的宫人腿上,溅出一大片的血来。
宫人惨叫一声,容宛月后退,道士上前,请求姬星河冷静,姬星河此时根本听不见话。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杀了她,杀了他们,让他们所有人给罗宣陪葬。
他一剑刺穿面前道士的胸膛,鲜血溅到他的胸口和眼睛,他睫毛一眨,剪碎了血珠,血珠顺着他的脸流下来,蜿蜒一道血痕。
他的眼睛更红了。
容宛月见姬星河陷入癫狂,她急忙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快出去,叫太医,叫太医来。”
宫人与僧人急忙往外跑,容宛月还在躲姬星河。
刚刚一片祥和的大殿,此时好似地狱,宫人们急奔而出,仿佛身后有厉鬼。
容宛月却是被困在了这里,她想起自己的清心咒,急忙念出来。
姬星河果然速度慢下来,眼睛也没有刚刚那么红了。
容宛月赶紧抓住这个机会道:“皇上你冷静下来,招魂阵是假的。如果真可以招魂,那这世间不就乱了。你一向是人人敬爱的皇上,大家都称赞你,难道你想因为一个什么招魂阵,就让大家怕你,讨厌你吗?”
姬星河听完她的话眼睛漫上湿红,他眉头紧皱,而后又突然哈哈大笑:“朕何曾真正在意过其他人?你知道朕为了这个招魂阵等了多少年吗?十年,整整十年,朕在这世上踽踽独行,一直是一个人,朕一直在等一个人,只要想着他能够回来,朕就愿意忍受一切。朕已经失败过一次,这次,马上就要成了,朕马上就要见到他了。可是你,你却毁了它。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听话地去死,为什么你要逃跑?”
他的语气悲怆,容宛月仍旧同他保持距离,她想要太医快点过来,姬星河的样子真不太对。
她道:“皇上,你到底要招谁的魂?难道不是丽妃?”
“丽妃?朕怎么会在意她?”姬星河嗤笑,“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不该出生的孽种罢了。她的眼里只有那个利用她的夫君,为了他,她甘愿放火烧死皇帝。不过她这一把火放得好,如果不是她,我怎么能够当上皇帝,怎么能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去找舍利,布下这个招魂阵。”
不是丽妃,难不成,他要招的竟然是罗宣的魂魄吗?
不是吧?
他为什么要为罗宣招魂,花费这么大力气,如果只是恨罗宣,完全没有必要。
“大师算出你的八字与罗宣最是合适,可以让罗宣成功地回来,我才容许你在我面前出现那么多次,你的用处就是成为罗宣的容器。可是你为什么不听话?你还摔破罗宣的瓷人,你居心叵测,我要杀了你为罗宣报仇。”
罗宣,他真的是要给自己招魂?
费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耗费十年的时间,又差点杀了自己,他想复活的人其实还是她?
容宛月瞠目结舌: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人如此在意自己?
她的心一瞬间像是飞跃到了雪山之巅,可下一秒长剑劈过来,她又落到了谷底。
容宛月急出一头汗,怎么这个清心咒没有用吗?
“皇上,我没有假扮罗宣。”
姬星河不言语,长剑再次刺过去。
容宛月摔倒在地,踉跄着后退。
她手里摸到一个东西,拿出来格挡。
姬星河看到连忙收回了剑,他脸色冷凝:“不准你碰罗宣。”
容宛月一瞧,原来自己拿着的竟然是之前那块无名灵牌,而现在那灵牌已经被刻上了字。
上面罗宣二字正是姬星河的字迹,而红色的小字则是罗宣的生辰八字以及他死去的日子。
这灵牌居然是自己的。
“灵牌给朕。”姬星河怒喝。
容宛月紧紧抱紧牌子,宛如抓住救命稻草,她道:“皇上,你为什么要为罗宣招魂,他不就是一个小太监吗?”
“凭你也配说罗宣,他是太监又怎么样,在朕眼中,他才是世上最好的人,你们都只是蝼蚁尘泥。”
世上最好的人?
那你还给我下毒?
知道姬星河如此在意自己,容宛月反倒没有那么紧张,她问道:“皇上,可是我听说,这个罗宣是被毒死的?”
姬星河脸色猛然一僵,容宛月知道自己说到了关键处,这个难题困扰她多时,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问出来。
可姬星河并没有再回答,他像是陷入某种深刻难忘的回忆,脸上浮现出痛楚,就如自己当时饮下毒酒后,他难过的表情。
“皇上……他是被谁毒死的,既然他对皇上如此重要,有谁会对他下手,原因又是什么呢?”容宛月再次发问。
姬星河眼尾湿红一片,肩膀都塌下来,身子开始微微打颤,似乎喘不过气来。
“是,是,是……”
“明了?”
容宛月突然出声,姬星河回头,只听“噗呲”一声——
匕首入体。
容宛月大骇,急忙起身,挡在姬星河面前。
姬星河低头看向腰侧,那里匕首刺破皮肉露出刀尖。
“你在做什么?”
罗莹根本不听容宛月说话,竟然又拿出一把长剑,再次冲姬星河刺去。
容宛月护着他后退,罗莹却打向她的手臂,容宛月痛得惊呼一声,罗莹趁机刺向姬星河。
刚刚姬星河发疯,许多人到处逃窜,现在这殿宇只有他们三人,她又被放了血,现在虚弱,竟然无法阻止罗莹。
而罗莹像是早有准备,频频刺向姬星河的伤处。
姬星河经刚刚一事,心神大动,此时又中一剑,尚未反应过来,只一直后退。
正在这时,王喜跑了进来,他帽子都歪了,身后还跟着肖玉书,他一边跑一边急道:“皇上,皇上,外面突然来了一队侍卫,说是奉太皇太后之命来请皇上会羲和宫,皇上身体不好,太皇太后特意派了太医来为皇上诊脉,让皇上回去休养。皇上,那侍卫并不是曹青他们,看起来像是霍家的人,他们拿着太皇太后的令牌,将这里团团围住,奴才还是趁乱才进来。”
看到眼前的情况,他大吃一惊上前道:“明了你这是做什么?”
他上前阻止,肖玉书也上前,可罗莹随即洒出一包白色的粉末,王喜眼睛一下子看不见了,肖玉书被落下的木棍打到,一下子昏了过去。
这粉末同样入了姬星河的眼,姬星河闭上眼睛,手里还拿着罗宣的灵牌,而罗莹脸上浮出狠厉的神色,对着姬星河步步逼近。
王喜听着声音抱住了罗莹的腿,他急道:“明了皇上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杀皇上?”
“我为什么要杀他,他害死了我弟弟,我早就想要杀了他。”
王喜用力抱住,不让她走,他赶紧对姬星河道:“皇上,外面的侍卫说是来救火,可是他们根本没有提桶来,奴才瞧他们竟然是想要任由这火烧下去。皇上,这里面定有阴谋,您快起来。”
姬星河刚刚还想要躲避,可听到罗宣的名字,他握紧手中的灵牌,竟然一动不动,像是认命了:“这么多人想要我的性命,也好,我早就该死在十年前,这十年间活着太苦,你是罗宣的姐姐,能死在你的手上,倒是更好一些。”
他放弃挣扎,罗莹冷哼一声,匕首闪着寒光,直直地刺向姬星河。
容宛月终于能够扶着主子站起来,她急忙喊道:“姐姐,住手!”
罗莹顿住,就在这一瞬间,姬星河也看向容宛月,他迟疑地道:“你,你叫她什么?”
罗莹也在等着她的答案,容宛月咬牙道:“姐姐,我是罗宣啊。”
罗宣?
罗莹讥笑道:“不可能,你在骗我。”
她毫不犹豫地再次砍向姬星河,姬星河听到罗宣的名字,仿佛获得了一些力量,在罗莹的长剑几乎要擦过他的面颊时,他出手夺过并将剑架在了罗莹的脖子上。
罗莹未能成功,还失了兵器,她恨恨地盯着姬星河,恨不得剜下几块肉来。
姬星河无暇顾及她,他只望向容宛月道:“你说你是罗宣?”
殿内的火越来越大,容宛月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道:“我是……”
“撒谎,你撒谎,罗宣死了那么多年,你还要利用他,你真无耻。”罗莹激动道。
容宛月道:“不是的。”
罗莹道:“什么不是,你是后宫的妃子,还故意让我去给你读经来探听碧霄宫的事情,难不成也是假的,你跟昏君一样都是假模假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