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旦出现某家铺子无法兑换的问题,危害极大。
凤六丈特意空出一整个大厅,又请了歌舞艺妓前来助兴,情形好不热闹。
卓妍如约来到樊楼,观察这些人,里面大部分她不认识,不过已经从凤六丈口中听说了他们的来头。
这二十人的全部生意,几乎涵盖京城所有行业。
他们的财富加在一起,不敢说有多少,至少占京城民间总财富的三分之一。
所以,卓妍站在他们中间,自觉比人家矮了一头。
一来她家世普通,父亲虽然做过生意,最风光时,在小镇上算得上首屈一指,可父亲没落了以后,家里就只剩下祖上积留下来的田产。
二来,她去年才来京城,最初开了个勉强糊口的美妆铺,开这个酒楼,也是东拼西凑,到如今虽然回本,可也没有太多盈利。
以她的现在的身家,站在这些财大气粗、富得流油的员外们面前,须要很大的勇气才能挺直腰板。
卓妍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怕什么,将来我会比他们更有钱。
人到齐了之后,开封府的张府尹也出现了。
他曾经在益州处理过交子的官司,对交子的运作非常熟悉,此次京中印发交子,他作为府尹,感觉到责任重大,因此出面指导。
那个乔十二也来了。
他没像之前那样始终尾随卓妍,可是狗改不了吃屎,常常偷瞄卓妍。
众人与张府尹计议之后,确定了每种交子面额的图案,又拟定了联保契约,二十个人又在张府尹的见证下在契约上面签字画押。
轮到卓妍时,卓妍走过去,刚提起毛笔,乔十二忽然开口道:“这么要紧的生意,怎么能让一个女人瞎掺和。”
卓妍听到此话,如同冷不防从背后中了一箭,心内一阵痉挛。
她抬头,看见站在人群中的乔十二,见到他猥琐的相貌,胃里一阵翻涌。
乔十二这时反而不去看卓妍了,他那抹了油似的眼珠子提溜乱转,扫视在场众人,说:“印发交子之事,关系重大,咱们向百姓放出交子,将来若有人拿着交子到铺子里兑换铜钱,必须要有充足的钱能应付。
但这位卓掌柜,她只开了半年酒楼,众位都是做生意的,一间酒楼,生意再火,能赚多少钱,大家心里很清楚。如果日后有人拿着交子到她那兑换成铜钱,她拿不出那么多钱,岂不是坏了咱们的声誉?”
乔十二虽然为人不怎么样,可他这一番话,说的是有理有据。
平心而论,乔十二说的是事实。可是,这番话的确惹恼了她。
卓妍瞪着人群中乔十二的头,不客气地说:“乔十二,你怎么知道我拿不出钱?”
乔十二还是不肯去看卓妍,对其他人说:“女人家摆个摊,做个小生意,挣个针线钱也就罢了,根本不适合做这么大的生意——”
“乔十二!”卓妍忍无可忍说道,“你别在这大放厥词,适不适合,哪由你空口白牙地胡扯!”
众人见卓妍发怒了,反而觉得此事变得有趣起来。
只有凤六丈等几人知道乔十二为何故意刁难卓妍,那是故意报复,报复那天沈指挥在楼梯上绊了他。
他不能找沈指挥的麻烦,就在卓妍身上撒气。
乔十二终于把目光移到卓妍身上,指着她的鼻子说:“刁妇!好个刁妇!”
别人叫她刁妇,卓妍毫不生气,可乔十二这么说她,她的怒火就不可遏制地蹿了起来。
她啪地把毛笔摔在案上,冲到人群中。
众人还不知道卓妍要干嘛,就听乔十二惨叫一声。
卓妍的拳头直击乔十二面门。
乔十二捂住口鼻,疼得弯下腰,一口气喘不上来,憋的脖子都红了。
卓妍收回拳头,怒火才消了一些,她振振有词地对众人说道:“各位员外,既然我决定要参与这桩生意,就不须要担心我是否有足够的财力兑换交子,我在此跟众位保证,绝不会出现不能兑换的情况,就算我关了酒楼,也不能少了百姓一枚铜钱!”
众人眼见卓妍如此泼辣大胆,敢当着开封府尹的面打人,都大吃一惊。
再听卓妍信誓旦旦地许下承诺,一时都不知如何应对。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张府尹。
张府尹今日没穿官袍,一身便衣,但端然稳坐,仍然一身的官威。
卓妍看见大家都在观察张府尹的脸色,便转身对张府尹说道:“张府尹,此事是我起的头,我怎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放心,我保证,绝不会出现交子不能兑换的问题,我今日当着大家的面立誓,如果出现任何问题,请张府尹公事公办!”
张府尹微微点头。他对卓妍不甚了解,只是隐约听说过几件关于卓妍的传闻,其中就有她在宣德门前与李钤辖家的二郎君比武决斗的事,还有她与沈指挥的流言蜚语。
之前张府尹还半信半疑,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尤其是今天拳打乔十二,就知道这两件传闻都不假。
正在张府尹沉思时,一个人说话了,是一直默默无闻的童大郎。
童大郎目光扫视众人,沉声说道:“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不是钱财,而是诚信。在下认为,卓掌柜从头至尾参与此事,可谓十分用心,不能因为她钱财不足就把她排除在外,假如有一天,她真的拿不出足够的钱来兑换,童家倒可以帮她。”
卓妍错愕地看着童三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童大郎的目光淡淡地略过众人,之后落到卓妍身上。
二人对视,卓妍顿时心生感激,没想到这个昔日冤家,今天会站出来支持自己。
凤六丈也开口了,他捏着小胡须,道:“童大郎说的对,第一个主张印发交子的,就是卓掌柜,她全程参与,如果事到临头把她排除在外,岂不是被人耻笑说我们恩将仇报、卸磨杀驴。
我跟大家说一件事,去年卓掌柜开设美妆铺时,正逢朝廷开沽评酒,我曾登门拜访,请她替我们酒楼的游行队伍化妆。
可她当时已经答应了其他人,即便我提高价格,她仍坚持,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卓掌柜当时说的话,她说「既然与别人提前约好,就不能擅自毁约,否则砸了自己招牌,还有什么利可图」。
众位,卓掌柜从来不是唯利是图的人,她只是家底不丰,但好歹还有一家酒楼,不至于拿不出现钱来兑换。
再说,就算一时拿不出来,不是还有我们十九家铺子。所以,卓掌柜不会坏了京城交子业务的诚信,大家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凤六丈一席话,众人一起点头。
张府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将卓妍拍在案上的毛笔捡了起来,重新蘸墨,然后把毛笔递向卓妍,道:“卓掌柜,签字吧。”
卓妍心中一阵狂跳,忙去接了毛笔,感激地说:“多谢张府尹的信任,多谢六丈,多谢童大郎,我一定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说罢,卓妍在契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第061章 正式印发交子
061正式印发交子
契约签订完毕以后,乔十二灰溜溜地跑了,只留给卓妍一个行色匆匆的背影。
卓妍还在心里暗骂乔十二心机卑鄙,后悔今天那一拳打的轻了,日后他若再挑衅自己,一定要打的他心服口服。
卓妍拳打乔十二的事慢慢在京城商人之间传开,成了大家的笑谈。
签好契约,凤六丈便开始请人制作铜板,用来印刷交子。
这个铜板,被锁在樊楼,按照官府规定的数量印刷,不得多印。
很快,第一批交子便被分发到这二十名商人手中。
与此同时,又在宣德门外张贴告示,宣扬交子的用途,列出二十家铺子,声称家中若有铜钱不易存放,可以存到这二十家铺子之中。
存钱进去不收任何费用,但是用交子去兑换铜钱,每一贯要收取三十文的利息。
刚开始,百姓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大把的铜钱存进去,只换回来几张纸,都觉得是骗钱的行为,因此无人响应。
可是,这二十家铺子的生意往来,开始用交子代替铜钱,他们的生意涉及方方面面。
很快,各行各业里,都出现了这种能兑换铜钱的「纸币」,交子的影响力便逐渐蔓延到百姓中间。
又听说这张「纸」是朝廷承认的的「钱」,便开始从心里接受。
卓妍拿到了价值一万贯铜钱的交子。从此,便在「酒池」门口挂上了「交子铺」的竖匾,表明这里可以存放铜钱,也可以兑换交子。
卓妍花出去的第一张交子,是用来付正新酒楼的酒钱。
她把二十张面额为十贯的交子放到柴苒手中,柴苒皱起了眉头。
“这个?就是交子?”柴苒仔细查看那张纸。
“是,二百贯,给你的酒钱。”
柴苒觉得不放心,又把交子还给卓妍,道:“我信这个,我们酒监老眼昏花,只认得铜钱,我拿这几张纸给他,他还以为我我私吞了酒钱,你还是给我铜钱吧,酒监看了心里踏实。”
卓妍又把交子塞到柴苒怀里:“你跟酒监讲清楚就行了。”
柴苒后退一步:“我不要!”
卓妍追着柴苒,非要把交子塞给他。
两人就推搡起来。
云儿听到吵嚷,从后院走过来,看到卓妍追着柴苒,猜到了是什么原因,走上来叫道:“官人,官人。”
柴苒听到云儿的声音,这才露出笑脸,问:“娘子,你今天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吃了几碗饭?”
云儿没回答这些问题,从卓妍手里接过交子:“你就放心拿着吧,妍妍不会讹你这二百贯铜钱。”
柴苒接下了交子,为难地说:“我怕跟酒监解释不清楚,他年纪大了,哪里接触过这种新鲜事物,回头还以为我故意骗他。”
云儿柔声劝说:“你慢慢跟他解释,他会懂的。”
柴苒看看云儿,见云儿脸庞娇艳,飞速地在她腮上亲了一下,笑说:“好吧,看在我娘子的面子上,我跟酒监多费点口舌罢了。”
卓妍回想童大郎与凤六丈维护自己,心里感激,就专门去拜谢二人。
她打听到童家的药材铺位置,直接去了,当时童大郎不在。
童家经营许多生意,药材铺只是其中一项,童大郎头脑机敏,手段灵活,一当察觉什么生意赚钱,就立马抓住机会。
比如去年大火的美妆铺,还有前几年突然火起来的鲜花生意,都让他小赚一笔。
卓妍回想一下童家的兄弟五人,大概只有童大郎精于生意之道。
童二郎在县衙当着一名不上不下的差事,苦熬资历。
童三郎不用说,已经失踪。
童四郎还在读书,虽然相貌还不错,但是资质平庸,读书一般,也不太喜欢做生意。
童五郎天资最高,最有可能通过读书步入仕途,只可惜身体不佳,更不用说去做生意了。
照这样来看,如果日后童大郎的父亲童灏不在世的话,童家的家业大概要全部落到童大郎手里了。
童大郎若能顾及兄弟情分,其他几人有可能分到一些肉,如果他狠心独吞,只怕童二郎、童四郎、童五郎只能喝汤了。
卓妍去了两次药材铺,童大郎都不在,只好作罢,让铺子里的伙计代为转达谢意。
第062章 听说你又打人了
062听说你又打人了
卓妍当着开封府尹的面打人的消息,不知怎的,传到沈指挥耳中。
沈指挥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吃惊:卓妍已经好久不打人了,怎么又犯老毛病?
之后又觉得后怕:当着开封府尹的面打人,胆子够肥的,这要是下手重了,可能直接被抓起来了。
最后又好奇:究竟是谁惹了她?
这一天休假,他去了酒楼,先把母亲让他顺带的安胎补品送给云儿。
云儿谢了沈指挥,沈指挥问云儿:“听说卓妍打人了?”
云儿点头……
“打的是个什么人?”
“说是一个很有钱的无赖。”
“有钱的无赖?”
两人没说几句,卓妍出现了。
卓妍看见沈指挥给云儿送东西,就十分客气地说:“又是夫人让沈指挥送补品来了?夫人想的真周到。”
云儿应道:“是啊,一定要帮我多谢夫人。”
沈指挥没接她们的话茬,他冲卓妍问道:“听说你又打人了?”
卓妍一脸坦然:“是啊……”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打人不能解决问题。”
“打人不能解决问题,说明打的还不够。”
沈指挥皱了皱眉头,正色道:“我不希望小越儿将来跟你学会打人。”
“她不用跟我学,她天生就会……”卓妍又换了口气,“不过你可以教她怎么打才能打赢。”
沈指挥深深叹息一声,似乎很为小越儿有这样的母亲而忧心。
“你打的人是谁?”沈指挥又问。
“一个有钱的无赖。”
“叫什么名字?”
“你见过,叫乔十二。”
沈指挥恍然大悟:“哦,就是那个十二还是十三,一看就欠揍的那个人。”
“对啊,比起你把他从楼梯上绊倒,我打他一拳算得上什么。”
沈指挥微微点头,而后转身说道:“我去看看小越儿。”
说完已经跨步离开了。
沈指挥走后,卓妍去看云儿手里的一堆补品,艳羡地说:“云儿啊,你这姑姐对你可真用心,天底下上哪找那么好的姑姐!”
云儿很想说:要是你做了她的儿媳妇,她对你会更好。
但是,云儿眼看沈指挥跟卓妍已经毫无纠葛,分别的时候毫不拖泥带水,就知道自己不该说这句话。
过了半天,沈指挥回来了,看来又把小越儿哄睡着了才能脱身离开。
他在后面客房找到正在核对账目的卓妍,道:“忘了告诉你,这一个月,不能来看小越儿了,如果小越儿想起我,你好好跟她说,我一个月后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