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爹跟你大哥都恨她,是不是?”
童五郎没有否认,很艰难地点了点头。
“卓妍现在身在牢中,你知道吗?”
“知道。”童五郎声音很低。
沈毅松克制着自己的急躁,按照他预想的步骤问道:“你们家人应该很高兴吧?”
童五郎「刷」的脸红了。
沈毅松禁不住心跳加速,喉咙干渴。他故作镇静地喝了口茶,道:“你三哥跟卓妍有一个女儿,是不是?”
“对。”
“你家人是不是想带走这个孩子?”
童五郎又开始慌张起来,目光焦灼地左右看看,仿佛想向谁求救。
沈毅松按捺住逼问的念头,如果是别人,他会掐住对方的脖子,把事情问个水落石出,但对童五郎不能那么做。
首先,童五郎可能会被吓晕或者吓死。
第二,童五郎是个没有心机的孩子,沈毅松无法对他下狠手。
“回答我,你家人是不是早就想把孩子带走?”
童五郎开始剧烈地咳嗽,那声音,让沈毅松担心他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沈毅松已经不用再问这个问题,童五郎不会掩饰或者撒谎,一切都能从他的反应中得到答案,沈毅松甚至有些惊叹,童五郎怎么能诚实至此,诚实的让人感到汗颜。
沈毅松等他咳完,又问:“对于你家里的生意,你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家里的生意,都有我大哥照料,有时候他忙不过来,会让我帮忙核对账目,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其他兄弟几人,都不插手家里的生意吗?”
“我二哥在县衙当差,四哥什么都不愿意做,而我身体不好,只有大哥操持家里的生意,不过,还有我义兄。”
“你义兄是谁?”
“我爹的义子,原来是县衙里的一名衙役,我爹当上县尉之后,就一直跟我爹身边,后来,我爹看他能干又很忠心,干脆收他当了义子,我们家人都很信任他,把他当成亲兄弟一样对待,我大哥有生意上的问题,也会找他商量。”
“他叫什么名字?”
童五郎有些疑惑,显然不明白沈毅松为何会对他的义兄产生兴趣。不过,今天的会面本来就很奇怪,他不知道这个沈毅松究竟为何找他。
童五郎如实回答:“褚浪,我义兄叫褚浪。”
沈毅松在心中嘀咕一声:童家的生意,除了童大郎,只有这个叫褚浪的人会插手。
“你会画画吗?”
童五郎面露诧异,实在猜不透这个奇怪的人到底想干什么。他点头道:“会一点……”
“好……”
说完,沈毅松招呼小二,掏出几枚铜钱,让小二把店里的笔墨纸砚借来用。
小二笑着接下铜钱,很快把笔墨纸砚送了上来。
沈毅松让小二把茶具端走,把纸张铺在桌上,拿出毛笔,对童五郎说:“帮我画一张你义兄的画像。”
童五郎大惑不解:“为什么?”
沈毅松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他只是盯着童五郎的眼睛,目光咄咄逼人。
童五郎很快服软了,他接下沈毅松手里的毛笔,顿了一下,笔尖落在画纸上。
童五郎画画很好,笔法非常细腻,一顿饭的工夫,画纸上就出现一个生动形象的人物头像。
童五郎看着自己的作品,松了口气,抬头看着沈毅松,有些胆怯地问:“为什么让我画我义兄的画像?”
沈毅松看着童五郎,意味深长地问:“你说你不恨卓妍,是真的吗?”
童五郎点头:“真的,事实上,我觉得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那她现在身陷牢笼,你希不希望救她出来?”
“当然希望,我觉得,如果我三哥还在的话,他也会这么想。”
“我就是要救她出来。”
童五郎低头看看画像,问:“可是,这跟我义兄有什么关系?”
“也许,你义兄能还她一个清白。”
童五郎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沈毅松在说什么。
沈毅松取过画像,在墨迹未干的地方吹了吹,说:“我和你见面的事,不要对外人说,任何人都不可以,能做到吗?”
“为什么?”
“为了你三哥,为了卓妍,也为了你的侄女。还有,为了你的良心,能做到吗?”
童五郎犹豫了一下,神情中似乎多了一丝勇气,他点了点头,承诺道:“能……”
第088章 真正的主谋
088真正的主谋
沈毅松来到「酒池」,不一会儿,至德进来,道:“卓员外来了。”
卓大舅跟在至德后面进来,问道:“官人找我?”
沈毅松没有客套,直接说道:“有件事请你们帮忙。”
“官人尽管吩咐……”卓大舅道,“跟妍妍有关吗?”
沈毅松点头,示意卓大舅和至德在他对面坐下。
桌子上,放着一叠纸,最上面那张是幅头像。
至德看看画像,不认识,又抬头看沈毅松,不解地问:“大郎君,这是谁的画像?”
沈毅松没有解释,把画像推到二人面前,对卓大舅说:“卓员外,你想办法暗中打听一下王大嘴家在哪。”
卓大舅和至德对望一眼,而后问道:“打听王大嘴家干嘛?”
“听我说完……”沈毅松毫不拖泥带水地说,“王大嘴被抓进牢里,但他婆娘还在家,找到王大嘴家,你可以乔装假扮成道士,假装到她家里讨水喝,想办法把这些画像给她看,就说受到道教天尊指引,来找画像中人度化成仙,问她认不认识这些人,如果认识的话,有五百文的赏钱。”
卓大舅和至德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至德。
见他们一脸茫然,沈毅松解释道:“把这些画像给王大嘴的婆娘认,就算不为了赏钱,她也一定好奇是什么人能度化成仙。”
接着,沈毅松从十几张画像里抽出其中一张,郑重地放到二人面前,提高声音道:“这一张!”
“这是谁?”
“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们这是谁……”沈毅松道,“仔细留意王大嘴的婆娘看到这张画像时是什么反应,跟看其他画像有什么不同,一定要看仔细了,如果我没猜错,这个人,可能跟妍妍的案子有关。”
“啊!”
卓大舅和至德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惊叹。
沈毅松把童五郎画的那张画像放到其他画像中间,道:“我没时间跟你们解释,你们尽快行动,注意不要露出马脚,随机应变,能不能救出妍妍,就看你们了。”
卓大舅听说跟妹妹有关,立马重视起来,坐直了说道:“好,我现在就到道观里借两身行头,至德你去打听王大嘴家,大概离酒楼不远。”
两个时辰之后,卓大舅借来了道士的行头,至德也打听到了王大嘴家的地址,二人带着那叠画像出门了。
临走之前,沈毅松交代道:“不管怎么样,立马回来,我就在酒楼等你们。”
沈毅松就在酒阁中来回走动,觉得度日如年,他又紧张又兴奋,又感到担心。
万一他的直觉是错的怎么办,他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误打乔十二,把自己的官职都丢了。
这一次,他虽然学聪明了,可如果他的怀疑是错的,那卓妍也许永无出头之日了。
多耽搁一天,破案的希望就变得更加渺茫,孟判官不会永远拖延下去,总有一天,刑部会督查积案,到时候发现卓妍的案子迟迟未判,一定会命令开封府结案。
到时候,就算孟判官仍然觉得案子有疑点,也不得不给卓妍定罪。
一旦定罪,再要翻案,几乎不可能。
所以,他必须赌一把,他必须再次相信自己的直觉,哪怕是错的,他也不能放弃。
他了解这个案子的全部经过和审理过程,知道王大嘴两口子咬定卓妍曾经到过他们家,指派王大嘴用假交子兑换白银,夫妻二人的口供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不妥。
这应该说明,的确有人曾经到过王大嘴的家里,所以王大嘴夫妻二人才把事情说的跟真的一样。
因为只有真的,才没有破绽,而唯一的破绽,就是把那个人换成了卓妍。
这一点,他早就想到了,只是迟迟猜不到那个人是谁。
事情的转机是在小越儿被抢之后。
当他把那六个黑衣人扭送到开封府的公堂上,他已隐隐感到那案子也许和童家有牵连。等见到冷酷狡猾的童大郎,他才在心里确认:幕后黑手就是童家人!
当他在公堂之上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几乎控制不住地要当场揭发,他拼了命忍住这种冲动。
同样的错误,他不能犯第二次。
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那只会打草惊蛇。
之前他和卓妍都认定,陷害卓妍的人,首先是和卓妍有仇,其次是印发交子内部的人,正是因为这两点,沈毅松才怀疑到乔十二头上。
但是,当时他并不知道童大郎和卓妍之间的恩怨,卓妍也从没跟他讲过。
这个卓妍,百密一疏,竟然没有提防自己的旧仇,事后也没有怀疑到童大郎的头上,真是笨的要命!
也难怪,童大郎奸诈狡猾,如果他假装跟卓妍和解,以卓妍的性格,大概会信以为真。
只怪人心险恶、防不胜防。
第089章 两个孩子
089两个孩子
那天和周衙内离开开封府,他们在买茶食的摊子上潜伏,看见童五郎坐在马车上把童大郎接走,他打听到这个童五郎品性纯良,当时便决定,必须冒险见一见童家人。
那一次,他赌对了,他的收获超乎预料。
原来童家的所有生意只掌握在童大郎手里,其他兄弟几人,似乎都不成气候。所以,栽赃卓妍这么严密的事,肯定不会让那几个兄弟知道。
但童大郎久在京城做生意,常常抛头露面,不会亲自出面布置那个险恶的计划。
因为一旦某个细节败露,童大郎就无法在京城立足。所以,童大郎必定会找一个信得过的帮手。
而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童五郎口中的「义兄」。
也许,亲自登门去王大嘴家指使王大嘴夫妻二人的,就是这个「义兄」。
沈毅松焦躁地走来走去,心脏噗噗直跳,他确定童家是主谋,只差证据。
只要找到突破口,顺藤摸瓜,一定能将童大郎绳之以法。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沈毅松立马跳到门口,打开酒阁的门。
卓大舅和至德连身上的道袍都没来得及脱下来,就冲上二楼。
两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沈毅松的心又开始狂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冲出去,激动地问:“怎么样了?”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进酒阁里,卓大舅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擦着脸上的汗。
至德年轻一些,体力稍好,他把怀中的画像掏出来摔到桌上,稍稍喘匀了呼吸,开口道:“我们把,画像,给王大嘴的婆娘看了,正如你所料——”
至德把童五郎画的画像从中间抽出来,继续说道:“王大嘴的婆娘盯着这幅画看了半天,其他人都是匆匆看了一眼就掀过去了,只有这一张,她看了很久。”
沈毅松一拳捶在桌面上,把桌上的茶具震的叮当作响。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坐在地上的卓大舅这才一边喘息一边问道:“这人是谁,跟妍妍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沈毅松盯着画像答道:“就是这个人到王大嘴家指使王大嘴陷害妍妍!”
“妍妍跟他有什么愁什么怨?”
“这个人跟妍妍没有直接的仇怨,但这个人,是童家的义子,是童大郎指使他这么干的!”
卓大舅和至德原本还在急促地喘息,听了这话,忽然屏住呼吸。
“哦——”卓大舅最先反应过来,“是童家,是童家陷害妍妍!”
至德也知道,卓妍原来的夫家就姓童,此刻他才反应过来,这个童家,就是童大郎的家!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卓大舅捶胸顿足地说道。
“要不是他们来抢越儿,我根本怀疑不到他们身上,是他们自己暴露马脚,童大郎早有预谋,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也许他加入印发交子的那一天,就预想过有朝一日利用交子来陷害妍妍。
为什么不呢?对他们来说,这既能报仇,又能抢回孩子,说不定,还能白得一万两白银,只可惜假的交子被发现的太早,这个计划失败了。可是,他们还是让妍妍身陷囹圄!”
“那我们现在就去报官!”卓大舅忙从地上爬起来。
“不能!”沈毅松制止道,“我们没有有力的证据,没有把握将他们一招制服。”
“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卓大舅不满地说。
“我知道不能等,说不定,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但是现在到官府报案,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断案讲求证据确凿,没有十足把握,决不能报官。”
“证据,证据,什么证据?”
他们又陷入苦恼。
卓大舅和至德纷纷把身上的道袍脱下,又急切地喝了几口茶水。
卓大舅低头看着茶杯有些失神,他忽然抬头说道:“对了,我们去王大嘴家里讨水喝时,只有王大嘴婆娘自己在家,家里没有孩子。”
“孩子?”至德转脸问道。
“对……”卓大舅扔下茶杯,“我记得,王大嘴到酒楼讨要工钱时,妍妍答应给他十五条茶几来抵工钱,当时他一次拿不了那么多茶几,妍妍说不用一次拿完,然后王大嘴就带来他婆娘跟两个孩子来,把所有茶几抱走了。可是,我们今天到他家,没有看到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