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去之后,城内四处烟雾升腾。
而后,他命令城内全部守军,除了负责照顾烟火的人,全部都到城墙上去,全部搭好弓箭,守在投石车旁边,准备作战。
士兵们都有些紧张,他们望着天边遮天蔽日的沙尘,还以为远处起了龙卷风,但当敌军的人马从沙尘中显露时,他们傻眼了。
他们成功地把敌军的数万兵马引到了这里。
黑胡子跑过来,两条腿开始打晃,颤声问道:“沈将军,怎么回事,那是自己人还是敌军?”
“是敌军。”沈毅松沉声回答。
第038章 此事一定有蹊跷
038此事一定有蹊跷
卓妍在河边走着,步子很慢,走了不久,就觉得肚子发紧。
她在一个有坡度的地方坐了下来,望着西边的落日,黄澄澄一轮太阳,正往地平线落下。
吴尚和秀姑在她身后,她问道:“吴尚,我们离开庆州城几天了?”
“已经七天了。”
“七天……”卓妍沉吟着,“七天,大军能抵达青平寨吗?”
“应该能到了,如果行的快的话。”
“如果已经到达的话,他们会怎么做,继续北上,攻到敌军的阵地吗?”
吴尚犹豫了,觉得哪里不对,他想了一下,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怎么了?”卓妍问。
“将军说了,用不了多久,战事就会结束。可是,如果他们到达青平寨,再北上进攻,战事会持续很久,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可是,将军说了,他可能在我生孩子之前回来的,他不会骗我的。”
吴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又想起另一件事,道:“卓娘子,我听队伍里的人说,将军命令他们,把我们抓到的细作故意放出来,还告诉那个细作大军要去青平寨的事。
按理说,我们应该十分小心保密,怎么会大张旗鼓地到处宣扬呢,还把此事透露给敌军的细作,这不正好让细作去通风报信吗?”
“将军不至于那么蠢。”
“可是,放走细作确实是将军亲自下令,这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别人都不知道。”
卓妍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那么,此事一定有蹊跷。”
卓妍的肚子又有点发紧,此时一阵冷风吹来,卓妍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秀姑道:“娘子,别再走远了,我们回去吧,天马上就黑了。”
卓妍准备起身,吴尚和秀姑一左一右地搀扶她。
她的肚子已经无法更大了,刚站稳,她又对吴尚说:“你觉得,将军为什么故意那么做?”
吴尚隐隐担忧:“我认为,将军偷偷放走细作,是有所图谋。而且,大军放弃如此重要的庆州城,前去青平寨,这个策略根本不合理。
即便将军一时糊涂,李总管老谋深算,不至于也跟着犯糊涂吧。所以,我觉得另有隐情,真实的情况可能很复杂。”
“你的意思是,将军对我们有所隐瞒?”卓妍不安地问。
吴尚点头:“我敢肯定,将军没跟我们说实话。”
卓妍忽然肚子轻轻作痛,她忍着微痛,问:“那他们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以我对将军的了解,将军是个正直坦荡的人,如果他故意隐瞒,那一定是不得出口的密谋,至于真实的意图,肯定不是从青平寨进攻党项。”
卓妍有点慌了,联想到分别的时候沈毅松泪光闪闪的样子,她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他隐瞒了什么?为何分别的时候如此恋恋不舍,那肯定不止是因为对她的担忧。
秀姑扶着她往回走,走到屋子外面,肚子又隐隐疼了一下。
等她回到屋里,在铺着干草的低矮的土炕上坐下时,她摸着自己慌乱的心跳对秀姑说:“秀姑,去告诉刘嫂和稳婆,我可能要生了。”
第039章 英雄末路
039英雄末路
敌军的兵马像洪水一样汹涌而来,遮盖住了地上的砂石。
“我,我,我要去趟茅房!”一个守军扔下了手中的石头,连滚带爬地跑了。
沈毅松高喝一声:“全部给我守住,一个也不许跑!”
那个声称要去茅房的人吓的瘫软在地,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墙上所有人都神色慌张地望着沈毅松。
沈毅松大步走着,边走边喊:“敌军已经杀到城下,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拼命守住,就算逃,你们也逃不过敌人的数万大军,要死,别当逃兵,跟我一起战死在这里!
只要你们守住了,等到我们的援军攻下了饮马城,立马转过来营救我们。
到时候,如果你们活下来,全都是功臣!留在这里跟我守城,是死是活,都是功臣!
逃了的,必定死路一条,更是人人唾骂的懦夫!敌人不知道我们只有这么多人,他们以为城内驻扎着千军万马,我们也要认为我们有千军万马的支撑,我们不怕城下的敌军,拿出你们的士气,死也要守在这里,谁敢退后一步,我第一个射了他!”
沈毅松带来的骑兵高声应和。
城下的敌军已经聚集起来,战旗迎风招展。
沈毅松取下长弓,拿出包裹棉布的羽箭,浸了油,在火把上将羽箭点燃,搭上弓箭,瞄准敌军的战旗,「嗖」的一声,羽箭带着星火,如闪电般飞上敌人的战旗,立即将对方的战旗点燃了,敌人的战旗很快烧成了灰烬。
守城士兵这才信心大振。
“弓箭手,投石车——”
沈毅松一声令下,一支支燃着火苗的羽箭从高处飞下,一块块巨石从空中飞落,很快,敌军乱了阵脚。
可是敌军黑压压一片,前仆后继,前面的士兵被箭射死了,被火烧死了,被石头砸死了,后面的士兵踩着前面士兵的尸体又扑上来。
他们的人太多太多了,极目望去,有好几万,而这座并不坚固的城墙内,只有区区两千多人。
敌军的攻城持续了一个下午,城上的守军片刻不敢松懈,人人手臂酸痛,筋疲力竭,城下已经一片死尸。
敌军的弓箭也射上来,射中了几名守军。
由于敌军长途跋涉赶到城下,没有充分休息,到天快黑时,终于支持不住,暂时罢兵,城上的守军也已到了极限。
他们不敢休息,又急忙补充石头和羽箭。可是,一个下午,羽箭几乎消耗殆尽,就连石头,也要到处寻找。
沈毅松知道,他们支撑不了多久,也许连第二天也支撑不住。到时候,敌军休息过来,再大举攻城,那么,他们还有活路吗?
骑兵们也意识到这一点,人人一副英雄末路的悲壮神情。
沈毅松无法再安慰他们,他什么也不说,尽量支撑着。
夜间,守军没有走下城墙,全部留在墙上守着,多数人都在打瞌睡,而他站在隐蔽的地方,抬头望见,天上又是一轮圆月。
他想起那一次月圆之时,他和卓妍在庆州城的城楼上,他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还活着?
如果早知道今日分离,可能再也不能见面,他应该把他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他还想跟他说爱她,还想看她的笑脸,想看她笑弯的眼睛,他还想回到她的怀抱中。
第040章 梦回沙场
040梦回沙场
天亮之后,卓妍已经痛的无法忍受。
她告诉自己,自己是经历过难产的人,根本不怕,但内心仍然充满恐惧。
他怎能真的不怕呢,上次难产的阴影还没完全抹去,她不敢保证自己真的能挺过这一关。
但最让她感到揪心的,还是沈毅松的下落。
她确定沈毅松隐瞒了她,她猜不出是什么,临行前,他含泪对她说「一定要等我回来」,开始他以为他在担心她,现在想想,这不是针对她一个人,这明明是对他们两个人说的,她是「等」的那个人,他是「回」的那个人,两者缺一不可。
一个等,一个回,究竟谁能守住自己的承诺?
庆州城下残酷厮杀的场面又在她脑海中回荡,隆隆的战鼓,震耳的喊杀,此刻仿佛都加持在她身上,让她痛的更加彻底。
“娘子,娘子,你一定要坚持住啊——”秀姑不停地在旁边哭喊,“沈将军很快就回来了,你还有小越儿,你不能死啊——”
卓妍觉得秀姑的喊声十分遥远,仿佛一个在水里,一个在岸上,又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她觉得自己正在远离这个尘世,飘飘忽忽地来到战场上,周围人马来去,疯狂厮杀,她想在战场上找沈毅松,她在刀光剑影中穿梭,身上溅了无数鲜血,又挨了无数刀砍,奔跑的战马把她撞倒了几次,她仍然在战场上寻找着。
人群渐渐倒下了,她踩着将士的尸体继续寻找,忽然间,天空一片昏暗,周围寂静无声,静的耳畔嗡嗡作响。
“毅松,将军——”
她用尽全力大喊,但传出来的声音却虚弱飘渺,风一吹就散了。
借着昏暗的天光,她看到底下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她害怕起来,她拖着脚步继续寻找,没看到一个活人,她怀疑她也是个死人,是个不死心的活死人。
她继续行走,继续寻找,忽然被一只横在尸体上的长刀绊倒了,她趴在地上,旁边一张惨白的失去血色的脸,她先叫了一声,而后发现那张脸有些熟悉。
她仔细看看,惊恐地发现是沈毅松的脸。
天光更加黯淡了,她身处无穷无尽的恐惧和黑暗中,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她伸手去摸那张脸,那张脸冰冷僵硬,毫无声息。
不,我到底在哪,这场战争,究竟谁生谁死?
她意识到这是场噩梦,她想从这噩梦中醒来,她四下里望望,天光更黑,伸手不见五指,她看不见出路在哪,更看不见希望。
她绝望地守着沈毅松的脸,一动不动,数不清过了多久,当她以为自己要永远被困在这里时,抬起头,看见天光亮了,天边闪开一道口子,光明正守在那里,等待喷薄而出。
声音也回来了,她听见了有人哭,有人笑,一片嘈杂声中,夹杂着微弱的婴儿啼哭声。
“娘子……”秀姑哭声颤抖,“娘子,你总算挺过来了,小郎君出生了,娘子,小郎君出生了!”
她努力了几次,慢慢睁开眼睛,看见跳跃的烛光把一个婴儿的影子照在屋顶。
她还是从噩梦中醒过来了。
第041章 最后一战
041最后一战
东方现出第一缕光芒时,沈毅松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此刻,他坐在城墙里面,和其他士兵一样,已经三天没有合眼。
夜间大概小睡了片刻,他不敢让自己陷入睡眠,城下的敌军还在虎视眈眈。
昨天,敌军已经把云梯架上了城墙,并且成功登上来,沈毅松率领众人奋力搏杀,才把他们全部扔下城墙。
如今,他们已完全陷入敌军的包围之中。
望着东方初露的晨光,他觉得,他离失败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失败,从另一方面讲,这个计划很成功。
他成功吸引了敌军主力,在城防如此破旧、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顽强地抵御了整整三天,并且让敌军付出了惨痛的伤亡,这绝对是他个人战斗史上最光辉的一次战役。
但是,他离他想要的结果还差的很远,他还要再坚持下去,等待岳父攻下饮马城后再转过来救他。
只是,天亮以后,再次面对敌军的进攻,他还能守多久?
他认为他应该感谢这个夜晚,若不是夜幕降临,让敌军停止进攻。此刻,这个青平寨恐怕已经被敌军占据,那么,他会在哪里呢?
他想不出答案,或者说,他无法面对那个确切的答案。他心里清楚,早在他提出这个计划时,就料想过是这个下场。
天空一点点转白,他听到了城下的动静,敌军已经出动了!
沈毅松挣扎着站起身,看着倒在地上的守军睡成一片,旁边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
他用刀拍醒了几个士兵,士兵痛苦地翻了个身,挣扎着要站起来,又摔下去。
他们不仅没有时间睡觉,甚至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又饥又困。
“都起来。”沈毅松说。
一个士兵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将军,我们无论如何也守不住了。”
“是啊……”一个人带着哭腔说,“李总管的兵马什么时候能到,再不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沈毅松无法回答他们。
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他骗不了他们,能救他们的,只有奇迹,可是奇迹并不真正存在。
城下的响动更大了,「哐」一声响,一架云梯又搭了上来,冒出墙头。
朝霞中,沈毅松看见云梯,拖着疲惫的脚步冲过去,用力一掀,随着墙下的一声惨叫,云梯倒了。
但是,片刻后,许多云梯从墙头冒出来。
士兵们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冲上来,把云梯推倒。
他们能抵挡到什么时候?
“将军,我们守不住了!”
“后门敌军力量薄弱,不如我们从后门杀出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将军,我们插翅难逃了!”
沈毅松听着士兵们绝望的喊声,探过头,望着墙下呜呜泱泱的敌军,正前仆后继地要往城墙上爬。
“将军,从后门杀出去吧!”
沈毅松向后望了望,已经有士兵踌躇着向后撤退,不再管架在城墙上的云梯。
沈毅松喉咙艰涩,极其困难地下令:“撤,从后门杀出去。”
一声令下,所有守军一起往下逃跑,沈毅松跟在人群中,听着敌军的动静,感觉到一阵响亮的悸动,在这荒原之上的清晨震颤着。
那是死亡之音。
下了城墙,逃到城内,就听见身后敌军的欢呼,敌军已经成功登上墙头,攻下了这座青平寨。
沈毅松却在慌乱之中奔向马棚,士兵们也不管是谁的战马,牵了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