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啊,瞧你这话说的,你杨伯伯不一直都挺踏实的吗?哪次没有足额完成任务?”刘彩玲见晏姝不收,硬是缠了上来,要把那篮子往晏姝怀里塞。
晏姝直接把篮子接过来,走几步放到旁边的路上:“刘婶,这可不是我找茬,已经有十几封匿名信检举杨大伯了,说他每次的鱼获,会截留两成左右偷偷送给关系好的人家笼络人心,再留一成给你们杨家改善伙食。你们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
“不是,三妹啊,咱这社会就是个人情社会,不留点送给亲戚朋友,这小队长也做不安稳哪。”刘彩玲是生气的,她可从来没受过儿媳妇的气,眼下晏姝虽然没有进门,但已经板上钉钉会成为她的儿媳妇了。
结果呢,她这个当婆婆的还没来得及显摆一下威风,就要低声下气地跟儿媳妇说好话,她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可为了杨正德的差事,她也不得不咬牙忍着。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客,她便堆了一脸谄媚的笑:“三妹啊,你别听那些人嚼舌头,他们就是红眼病。再说了,就算你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看怀誉的面子不是?你忍心看他爹娘兄弟吃了上顿没下顿吗?”
“忍心啊,为什么不忍心?说句难听的,我还没进门呢,你这就使唤起我来了?那等我进了门,还不得跟那两个嫂子一样任由你搓圆捏扁?那你可就打错主意了,我爹娘都把我当宝贝一样的,轮得到你来磋磨我吗?”晏姝想不通,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当初骂她的时候上蹿下跳比谁都积极,现在她当了生产队长,刘彩玲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未免太势利眼了吧?
刘彩玲见她这么不留情面,很是气恼,她看了眼傻乎乎的杨怀誉,指望他帮着自己是没戏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软磨硬泡:“谁敢磋磨你啊,就是求你开开恩,别把你杨伯伯的小队长给摘了。你说你宅基地也申请到我们二队来了,那就不算怀誉入赘,既然不算入赘,你就是我老杨家的儿媳妇,做儿媳妇的要对公公网开一面,难道谁还能说个不字吗?”
晏姝想笑,这老妖婆怎么回事,满脑子都是入赘还是出嫁的观念,治不了了。
她和杨怀誉,既不是入赘,也不是出嫁,而是结婚,没有任何一方降低身份加入另一方的意思。
可惜这老妖婆不懂,被封建糟粕占据了高地的脑子,这辈子都不可能理解得了吧。
她指了指那篮子鸡蛋:“什么儿媳妇公公的,我进你家门了吗你就上赶着认亲戚?赶紧把你鸡蛋拿走,你要是不拿走,我等会就送村里的老光棍吃,反正你们杨家贪了人家这么多年的地,弥补一下也是应该的。”
“别啊三妹,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你说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记仇呢?好歹快成为一家人了,这点面子都不肯给的吗?要是等怀誉以后清醒过来,知道你给了他爹娘这么大的委屈,能有你的好吗?”刘彩玲又开始打感情牌了。
不提杨怀誉还好,一提,晏姝反倒是有了质问她的依据:“是吗?我怎么觉得,等怀誉清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两个哥哥一人一棒槌呢?这叫以牙还牙知道吗?”
说着,晏姝扭头看了眼杨怀誉,这家伙傻笑着抓了一把泥巴糊在自己脸上,憨得可以。
她走过去搀着他胳膊:“怀誉,你说是不是?”
杨怀誉早已装得浑然天成,闻言傻乎乎地点点头:“是,是,三姐说什么都是,三姐最好了。”
晏姝笑着擦了擦他脸上的泥巴,要命了,糊了一脸泥巴都这么俊,不愧是她晏姝看上的男人。
等她擦干净了,这才转身看着目瞪口呆的刘彩玲:“其实我明白,你不就是怕我公报私仇吗?那咱们直接投票选举好了,这下你总没话说了吧?”
晏姝含笑看着刘彩玲,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有她哭着求她手下留情的时候。
这人啊,活在世上就是不能作孽,最后因果报应落在身上,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原著里面刘彩玲就死得挺惨的,老胳膊老腿的,帮不了儿子的忙了,成了人人厌弃的累赘,后来杨怀旭直接给她推河里去了,还制造了一个脚滑落水的假象。
可怜刘彩玲耀武扬威了一辈子,就那么一命呜呼了。
说起来,虽然原著有着各种各样的瑕疵,但作者还是让那些伥鬼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至于伥鬼们的男人,也没有几个善终的。
晏姝就是冲这一点才追完了全文。
爽是真的被爽到了,就是自己穿成书中人又发现自己原本就是书中人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罢了。
她现在把话说死了,就是不想给刘彩玲开这个口子,免得这个吸血鬼以后赖上自己。
这个伥鬼有她的宝贝儿子宝贝孙子,是打压儿媳妇霸凌儿媳妇的主力军呢,这种人要是能得到谅解和宽容,这世上就没有天理了。
所以她心肠很硬,也很理直气壮。
最后刘彩玲实在说不动她,只好跺跺脚,提上那篮子鸡蛋,嘀嘀咕咕地走了。
刘彩玲刚走没一会,她的大儿媳骆闻诗也来了。
畏畏缩缩的样子,走路都低着头,一看就是被打压惯了。
见着晏姝直接抹泪,哭着说自己怀孕了,经不起婆婆闹腾,婆婆今天给她下了死任务,必须说服晏姝,不然的话回去不给她饭吃。
晏姝对着刘彩玲还能发发狠,可见到这个原著里惨死的苦命女人,晏姝除了怒其不争,更多的是哀其不幸。
其实很多嫁了人的女人都是这样,在婆家苦哈哈地熬着,是整个家庭体系里的最底层。
她们很多人不是不想反抗,而是不敢反抗,娘家的地没了,婆家要是再过不下去,以后怎么活?
所以,问题的根本,出在了生产资料被兄弟垄断占据这个环节上。
晏姝想要带着这些苦命的女人挣出一条生路来,就必须打破这个僵局。
她看着鳖孙一样的骆闻诗,叹了口气:“嫂子你别哭了,我见不得女人哭。”
骆闻诗抹了把泪,她也不想的,可是婆婆那里下了死命令,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只能把她最脆弱最无助的一面展现给晏姝,希望能让晏姝手下留情。
晏姝这人,本来就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现代社会没少帮助被霸凌的同学,现在,她看着这个怀了孕还被磋磨的可怜女人,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
现在劝骆闻诗跟婆家划清界限是不切实际的。
只能等晏姝这里的养蚕大棚张罗起来了,把骆闻诗找过来帮忙看蚕,借着这个机会,一点点改变她的生存困境。
不然的话,等待骆闻诗的可能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晏姝沉默了好久,最后勉强摆摆手:“你回去吧,我再考虑考虑。”
见晏姝心软了,骆闻诗好歹是松了口气,立马破涕为笑,走过来握住了晏姝的手,连声表达了感谢。
晏姝扭过头去,不想看她梨花带雨的样子。
骆闻诗也不生气,还拉着晏姝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乖宝,快跟三婶说谢谢。”
晏姝没有挣脱她,等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让孩子将来报答三婶之类的空话,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晏姝站在空荡荡的宅基地上,看着远处的江面,神色复杂:“怀誉,你会不会笑话我双标。对你娘铁石心肠,对你大嫂却网开一面。”
“不会。”杨怀誉见四下无人,便过来牵住了晏姝的手,“我只会觉得你善良,只会觉得能跟着你一辈子一定很幸福。”
“怀誉,再过几天袁腾岗就退下来了,你就别再装了,先去公社任职吧。”晏姝叹了口气,她已经作出了让步,必定要承受其他二队村民的非议。
只能先咬牙扛着了。
至于杨怀誉这里,晏姝还是挺需要他的笔杆子帮忙的,所以她还是倾向于让杨怀誉去公社。
杨怀誉却摇摇头:“不去,我跟着你再傻一阵子,等打鱼小队长的风波过去了再说,有我跟着,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
“可是……”可是那是公社的公职啊,就这么丢了,不可惜吗?
杨怀誉低头抚摸着她的面庞:“没什么好可是的,与其让我在公社担心你有没有被二队的人指指点点,什么事都做不好,不如就让我跟着你。再说,我们一起承包的荒地,难道我就可以当甩手掌柜,把所有的担子扔给你一个人挑吗?至于写文章,有需要的时候我还是会写的,写了交给你大嫂,她会想办法帮忙投出去的,放心好了。”
“说不过你!”晏姝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这家伙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了,有理有据,她还真说不过他了。
两人又沿着宅基地走了一圈,规划好了厨房仓库和水井的位置,这才回去了。
*
李美丫的身子落入水中的那一刻,她深吸了一口气。
等她估摸着宋寰已经走了,才在水下奋力挣扎起来。
宋寰一定以为她死绝了,其实她是装的。
那一铁镐确实伤得她不轻,可她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吗?
不是。
她被装进麻袋丢在后面草垛上没多久,她的相好封坪就来了。
这封坪就是上次晏姝来时,主动加入泼脏水阵营的那个老光棍。
封坪跟宋家之间隔了两户,最近因为宋家老是吵吵闹闹的缘故,没少过来探头探脑地偷听。
这一偷听,就看到了不得了的一幕。
忙蹑手蹑脚绕到了后院,等那宋寰回去杀鸡做掩饰了,才凑过来解开了麻袋,想带李美丫走。
李美丫早就等着这个老东西了,等他一来,便跟他商量了一个毒计。
“我继续装死,你把麻袋扎松点,再在旁边扎几个眼儿给我透气,等到了晚上,你就在河边守着,宋寰一抛尸你就来把我救走。咱们给他闹一闹鬼,吓死这龟孙!”李美丫早就受不了这个废物男人了,瘦得跟麻杆一样,到了床上,那就是活脱脱的筷子搅水缸,一次都不能让她尽兴。
还是封坪这个老混账好,那玩意儿可是她的心头宝。
两人保持不正当的关系也有好几年了,总是趁着宋寰不在家的时候放纵放纵。
封坪家里穷,自己又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根本娶不着媳妇。
逮着李美丫这个姘头,可不得当个宝贝吗?
所以李美丫笃定了这老东西会来。
这不,她刚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就被封坪捞了上去。
解开口袋,把她扒拉出来,问道:“今晚去我家?”
“嗯,家里有吃的吗?一天了,饿死我了。”李美丫头还很疼,那么大一个血窟窿,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明天去卫生所看看。
封坪忙把怀里揣着的白面馒头拿了出来:“来之前刚去钟大奎家里偷的,热乎的,快吃。”
这老东西,果然只会偷鸡摸狗的这些。
不过李美丫饿了一整天了,没得挑,便三两口啃完,缓了缓,跟着封坪往他家去了。
他的兄弟和爹娘已经跟他分家了,都不愿意带着这个累赘,所以家里就他一个,藏个李美丫还是不在话下的。
到了家里,他把自己从赤脚医生那里找来的药拿出来给李美丫,端茶倒水的,特别殷勤:“我撒了个谎,说我自己身上有伤,偷了五个鸡蛋换了点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还有外敷的呢,来,我给你上药。”
“没想到啊老封,你还挺心疼人。”李美丫还是饿,逮着封坪端过来的水碗,咕咚几口下了肚,“还有吃的吗?我最近总也吃不饱呢。”
难不成老树开花,又有了?
这要是有了……
也不知道是宋宇的还是封坪的,反正不能是宋寰的,这蠢货根本不行,每次跟他做,都跟上刑场一样难受。
没想到这个窝囊废居然有朝一日肥了胆子敢杀她灭口。
她在草垛上待了一白天,早就咂摸过来怎么回事了。
一定是她说要淹死那个野种,宋寰不干了。
她忽然冷笑一声:“宋寰招了,勾搭的是钟大奎的侄女钟朵朵。笑话,那野种能是宋寰的?要真是宋寰的,我李美丫的李字倒过来写!”
“你管他是不是宋寰的,总之我是你的就行了。”封坪腆着个脸,殷勤得不行。
反正李美丫要装好一阵子女鬼呢,这阵子他都不用独守空房了,可不要好好哄着点吗?
嘴上说点好听的,身体就能得到滋润,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儿?
封坪说着把水碗放下,给李美丫上药去了。
扒拉开她的头皮一看,有些吓人:“好大一窟窿,疼吗美丫儿?”
“疼啊,怎么不疼,我跟你说话的时候耳朵里都嗡嗡的,不行,你得赶紧想办法弄点钱,明天我得去卫生所看看。”李美丫可不想这么早就死了,活着多好啊。
反正宋寰给她戴绿帽,她就给绿回去,谁也不比谁干净到哪去。
封坪想了想:“那你在家里别乱跑,我这就出去溜达一圈,看看有没有能下手的,实在不行逮几只鸡到集市上卖了去。”
“你傻啊,逮鸡最容易被人发现了,你就只管把鸡蛋拿了,反正卖个鸡蛋又不会被人怀疑。”这老光棍真没脑子,李美丫也不大看得上他。
跟他鬼混就是图他可以让自己快活。
这会儿见他又犯傻,心里多少有点来气,抬手就掐了他一把。
封坪疼得嘶哈嘶哈的,却半点脾气都不敢有,忙溜出去偷鸡摸狗去了。
李美丫也没闲着,她在封坪家里扒拉一圈,找到一块孝布披在了身上,随后推开门出去,到宋家门口装神弄鬼去了。
她就躲在那枣树后头,捏着嗓子,幽幽地哭:“我死得好惨啊,宋家做的缺德事啊,我死得好惨啊,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呜呜呜,我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只能做个瞎子啊,呜呜呜……”
院子里坐着抽烟的宋建华忽然站了起来,声音是从门口河边传来的,忙打开院门看了看,可他什么也没看见。
本想壮着胆子走到枣树那里瞅瞅,却不想,宋寰忽然在屋里鬼叫起来:“什么声音?什么声音?是不是有鬼?鬼啊!!!”
宋建华气得不轻,回去就让袁翠柳去哄哄宋寰。
袁翠柳白天不在家,她娘家堂哥刚没了,她回去奔丧了。
天黑才回来,一回来就问怎么没见着李美丫,一大家子都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