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玲珑了然。
刚进门不久，便迎面见几名衣着华贵的中年女子，携女眷和丫鬟们迎了过来。
为首的一名女子大概四十五左右，又高又瘦，有着高高的颧骨，虽然已经很努力使用和善的笑容，但身上刻薄的戾气依旧无法掩盖。
韫玲珑猜，这人便是白夫人鲁氏，白昭奕的嫡母。
鲁氏带着一众白家人，给公主请安。
韫玲珑高傲道，“免礼吧……”
鲁氏本以为公主被众人排挤，今次她邀请公主，对方会对她感激，却发现公主还是那副鼻孔看人的样子，一时间笑容僵在脸上。
但想到庶子的功劳越来越大，自己两个儿子平平无奇，如果她不趁机拉拢公主，只怕整个府邸都被人抢了去。想着，脸上又硬生生挤出几分热络。
“公主殿下大驾光临，真是令我们信国公府蓬荜生辉。”鲁氏殷勤道。
韫玲珑环顾四周，淡淡回答，“是啊……”
“呃……”众人。
人家就客套客套，这公主还当真了？
许久未见，众人以为公主会有所改变，如今一看确实有改变，但好像比从前更招人恨了！
从前的公主，嚣张跋扈、性格古怪、阴晴不定，但公主不发脾气时，还像个正常人，偶尔还会说些客套话。
但现在的公主，脾气明显比从前稳定，却连句好话都不说，周身带着一股子找茬的气质。
没错，就是找茬！
鲁氏僵了半晌，一时间不知如何说下去。
韫玲珑瞥了她一眼，“还看着干什么？本宫看在白将军的面子上，屈尊参加你办的宴席，你就让本宫在这站着？”
哗！
一片哗然！
众人惊呆，不知今天公主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越发招人恨了。
众夫人们听自家夫君说过，因为赐婚的原因，皇上下令公主在近一段时间不能闹出人命，便怀疑公主憋着火没地方发，今日可算是找到个机会来发火了。
众人用哀怨的眼神看向鲁氏，如果不是因为不敢得罪公主，现在她们转身就走，甚至可以和鲁氏直接划清界限。
鲁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笑容越来越勉强，“公主殿下恕罪，民妇怎么会让您站着呢？快，公主里面请。”
韫玲珑冷笑一声，“这还像话。”
随后，一众人慢悠悠地向内院而去，依旧是「众星随月」。
就连本次宴席的女主人鲁氏，也不敢靠近公主，在其身旁远远跟着。
见周围没了人，韫玲珑终于敢偷偷松一口气，小声对于公公道，“公公，本宫表现得怎样？哪里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本宫要不要再过分点？”
第16章
救下“未来婆婆”
于公公一直处在惊呆状态。
他真是开了眼界了，从前他让公主殿下拼命作、拼命闹，公主也听话的到处大闹。
但与忌惮比起来，众人对公主更多的是鄙夷和嫌弃，公主就好像京城的一个笑话。
但今日，公主并未舍弃形象，只好似不疼不痒的说了几句话，便让众人大受刺激，羞辱难忍。
公主功力大升！
于公公疑惑地看向公主——依旧是那副眉眼，却又有种不同的感觉，到底哪里不对？难道真如公主说的，因为最近读书多？
于公公心中不免后悔，从前他认为与琴棋书画比起来，撒泼滚打更能留住恶名，保住公主性命，却没想到，读书学到的杀伤力更大。
想着，于公公小声道，“公主可以再多读一些书。”
然而于公公的回答听在韫玲珑的耳中，却有了另一个意思——公主，您作得还不够，还得再加油。
于公公毕竟是奴才，当奴才的怎么好直接说上司的不好？肯定是要委婉表达。
韫玲珑有些怕，怕自己「作」得不到位，让于公公看出她是个冒牌货。
强大的求生欲让韫玲珑灵感奔涌——要继续刺激白家-捅白家的痛处-白家的痛处在哪里？
-于公公说过，白家因为白将军立功有了银钱，所以修整了前院，后院还没修整-打人不打脸，如果她跑到白家后院开启嘲讽模式，效果会不会更好？
想着，韫玲珑瞥了一眼距离自己不远不近的白夫人，“今天天气这么好，本宫又不想去屋里坐了。”
众人毛骨悚然，预测公主还要折腾。
几名和鲁氏关系不错的贵妇，把鲁氏拽到身旁，紧张道，“好好的，你怎么请六公主？这不是给大家添堵呢吗？你要是早说六公主来，我就不来了。”
“是啊，是啊。”周围贵妇们也道。
鲁氏也是悔不当初，为了保住这岌岌可危的点头情，鲁氏只能道，“抱歉各位……事发紧急，我来不及通知你们了，我也不想请六公主，但六公主与将军有了婚约，我又怎么拒绝得了？”直接把责任推给了公主。
有一人道，“我来是参加宴会的，可不是受气的，白夫人若是想不到好对策，那我就先回了。”
“别啊！”鲁氏急得不行，“大家好容易出来一回，别急着回去……”想着，鲁氏对身旁的大儿媳道，“婉儿，你陪公主到后院转转。”
周氏一听，也是吓得不行，“母亲，妾身怕伺候不好六公主。”
鲁氏狠狠一瞪，“让你去，你就去。”
“是，母亲。”周氏无奈，只能慢吞吞来到六公主身旁，“公主，这边请。”
众人一看鲁氏支开了公主，心中这才舒畅了一些。
一众人，兵分两路。
鲁氏带着客人们到院子里去看戏，白家大儿媳周氏则陪着公主向后院走去。
周氏是个胆小的，远远跟着六公主，不敢靠近。
韫玲珑对于公公小声道，“公公，本宫是不是应该让那群夫人跟着，然后本宫再闹腾她们？”
于公公哭笑不得，“殿下，今日这样就可以了。”
韫玲珑松了口气，“那就好。”如果真让她再闹下去，怕是也要突破她的底线了。
夏日炎炎，韫玲珑穿得不少，没走一会便出了汗。
于公公道，“殿下，天气太热，您也回院子里休息吧？”
韫玲珑一想到自己要演「泼妇」，急忙道，“不了，本宫还是喜欢到处转转。”
刚想扭头让可怜的白家大儿媳回去休息，但转念一想，她要维持跋扈的人设，便将话生生咽了回去。
突然，一阵浓重的药味飘来。
韫玲珑闻了闻，“细辛、甘遂？”
于公公不解，“殿下，您说的是这药味？”
韫玲珑点头，“是，除了细辛、甘遂，还有几味药，本宫分辨不出。”
于公公吃惊，“殿下什么时候学的医术，奴才怎么不知道？”
韫玲珑尴尬，“这……就是……这两天看书学会的，因为学艺不精，所以分辨不出药味，如果换成有经验的老大夫，怕是能把所有药方都能闻出来。”
为了避免于公公追问，韫玲珑急忙转移了话题，问周氏道，“贵府有人生病了？”
于公公看了一眼面前的院子，却见院子虽不算豪华，但也不是下人房，猜想可能是信国公府哪个姨娘住的院子。
周氏一听六公主问话，紧张得不行，胡言乱语地回答着，“回……回公主殿下……谢氏旧疾发作，母亲派人抓了药……母亲没不管谢氏……”
韫玲珑见小媳妇被她吓得花容失色，也是内心暗暗愧疚，“知道了，既然这院子有病人，本宫就不干扰病人养病，我们换个方向走走。”
“是，公主。”
就在韫玲珑准备转身离开时，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母亲没不管谢氏」，这句话怎么听都好像是辩解，然而她明明没指责白夫人不管府内妾侍，她们心虚什么？
心虚？
等等，不对劲儿！
韫玲珑停下脚步，再次仔细闻了闻，又多分辨出了几种药，发现这些药物共同的作用都是治疗癫痫、喘咳，而周氏又慌张解释白夫人并未不给病人医治，说明该病人与白夫人有利害冲突，更有可能，这病人的身份与公主有关。
于公公见公主停步，不解地看去。
韫玲珑冷着脸，质问周氏，“谢氏是谁？”
周氏吓得不行，直接跪倒，“回……回……回公主殿下，谢……谢氏是侯爷的……生母……”
“啊！”一道惊雷在韫玲珑的脑海中炸开，她好像又想起书中的一个细节——
昏君将变态公主赐婚给白昭奕后，两人正要大婚，白昭奕的生母却突然病死，白昭奕守孝，所以两人婚约推迟。
但因为战事紧张，白昭奕无法专门在家守孝，于是便带孝奔赴战场。
这个谢氏就是白昭奕的生母？也就是说，最近几日谢氏就要死了？
韫玲珑理智告诉自己，谢氏的死与她无关，但脚步还是无法控制，直接进入了谢氏的院子——明康院。
第17章
疑似支气管哮喘
房间内，一片昏暗。
韫玲珑刚进房间，紧接着就退了回来，连连咳嗽。
“公主殿下，您没事吧？”于公公急忙道。
韫玲珑脸色不好，没理会于公公，深吸一口气后大步进入，没马上去看病人，而是直接走到窗旁，要推开窗子。
却惊讶的发现，窗子被封死了。
还没等韫玲珑想明白，就听身后传来连续咳嗽声。
这咳嗽声与普通咳嗽声不同，外人听不出其中差别，但作为医生，韫玲珑能听出。
她狠狠瞪了一眼门口的周氏，“来人……”
“是，公主。”于公公也捂着口鼻冲了进来。
韫玲珑脸色铁青，眼神阴鸷，“立刻把窗子打开，打不开就砸开。”
于公公不解，“殿下……”
“本宫让你做就赶紧做，别废话！”
“是，殿下。”于公公不敢怠慢，急忙招呼人暴力打开被封死的窗子。
很快，新鲜的空气涌入，身后咳嗽声也好似减轻了一些。
韫玲珑快步走到床旁，见形容枯槁的中年女子捂着手帕咳着，因为咳嗽太过剧烈，女子整个身子都颤动。
韫玲珑拿起女子床旁的药碗，低头闻了闻药渣，确定药方。
好半晌，女子剧烈的咳嗽减轻，她双眼迷茫地看着身旁尊贵逼人的年轻女子，一时间没敢说话。
韫玲珑伸手抢过女子的手帕。
“殿下，不可……”于公公急得大喊。
“闭嘴。”韫玲珑淡淡道，观察手帕上面污秽物。
于公公下意识禁声，只觉得进入房间后，公主好像变了个人，不怒自威，令人肃然起敬，还有公主身上竟有一种诡异的……权威感和说服力，令人下意识信服。
韫玲珑看向手帕上的东西，“果然……”
于公公也伸脖子看了过去，却见上面并没血，只有一些带着泡沫的污秽，不懂公主为何说「果然」。
韫玲珑放下手帕，“于公公，你出去守在门口，所有男子不得靠近。欣月、欣云留下伺候。”
众人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韫玲珑突然又想起了白家的大儿媳周氏，扭头道，“这里没你的事，你速速离开。”
周氏哪敢？
周氏声音抖着，“公……公主殿下，母亲……命妾身陪公主。”
韫玲珑微微侧过头，露出一副好看的侧颜，但眼神却阴森，“谢氏的病会传染，你确定留下来？”
周氏一听，嗷地一嗓子就转身跑开了。
除了周氏，其他人也是大惊失色。
于公公吓得大喊，“什么，谢氏的病会传染？公主您快离开，公主身体要紧啊！”
韫玲珑到于公公身旁低声道，“别怕，谢氏的病不会传染，你不要说出去，快去外面守着，我要确定谢氏到底是什么病。”
“是，殿下。”
如果是从前，于公公怕不会这么轻易离开，但面对现在的公主，于公公莫名其妙的信服。
很快，于公公离开，窗子半掩，确保从外面看不到里面，房间门也关上。
谢氏依旧吃惊又迷茫地看着面前如同尊贵神祇一般的少女，“您……您是公主殿下？”
韫玲珑点头，柔声道，“没错，本宫是六公主韫玲珑……等等，你不用下跪……”
却见谢氏挣扎着要下跪见礼，韫玲珑急忙把她拉住，“你现在有病在身，不用行礼，谢氏……哦不对，是谢夫人，你先平静一下，喝一些温水，然后回答本宫的一些问题。”
“是……公主殿下。”谢氏战战兢兢，尤其是公主对她的称呼……谢夫人？她只是妾侍，如何能被称为夫人？但却能感受到敬意，她内心感动。
欣月送来了温水，韫玲珑让谢氏慢慢喝了。
这一期间，韫玲珑让人找到了纸笔，将纸张展开在桌上，“谢夫人，您的年龄。”
谢氏一愣，公主为什么要问年龄？
韫玲珑笑着解释，“本宫要记下一些数据，以便以后使用。”换句话说，先做一个病例，以配合治疗进程。
谢氏虽然依旧不懂，但还是回答了，“回公主殿下，妾身今年四十有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