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周围还有她的气息，可身旁已经空了。
眉儿呢？
他一颗心狠狠地提了上去。
她去哪了？为什么不在自己身边？
梦中的情形再现眼前，少年清冷如玉的脸立刻慌了起来，他不顾衣衫不整，几乎是惶惶不安地冲了出去。
衣衫凌乱的绝色少年袒露着胸膛，赤着脚快步走在魔宫光可鉴人的黑色地板上，就像于黑暗中盛放的妖异白莲。
魔宫魔仆与魔婢们从来没见过这样香艳的场面，一个个呆立当场。
直到少年冷若刀锋的目光扫过，众人才噗通噗通跪地，再也不敢抬头看他。
这里是魔宫，是魔域，不像在梦里，他一定能找到她的。
第244章
谢谢你，拯救了这一世的我
“魔域自此真的会有光明吗？”说话的是影夜。
谢妩眉正与影夜和聂景站在魔宫宽大的广场上，她手中凝结了一颗又圆又亮的明珠，散发着清冷醉人的光芒。
魔域的黑暗很黑，四周都是静静潜伏在暗处的魔物，好奇地看着她。
渴慕光明的它们，也渴慕那颗明珠的灵光。
她凝结完毕，松开手。
明珠轻飘飘升起，飞到空中。
墨卿羽赶到这里时，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漫天清辉洒下，魔域亮如白昼，整片冰冷的土地如同被灵脉滋养，成千上万颗星子自冥河中飞出。
灵光璀璨的魔植破土而出，绵延成片的红莲在冥河上摇曳。
“好美。”聂景喃喃自语。
影夜不说话，只抬眸望着那轮明月。
这是魔域这片贫瘠的土地向往了数百年的光明啊！
谢妩眉回头，看到墨卿羽，笑着唤他：“你醒啦！”
聂景与影夜二人回神，连忙行礼。
墨卿羽嗯了一声，快步走到她面前，仔细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确认她没有什么变化才放下心来。
看来最近真的是累了，才会做如此荒诞离奇的梦。
“怎么这么着急就出来了？衣服都没有穿好。”
谢妩眉说着，就伸手替他整理衣衫。
聂景影夜二人瞧见自己主子衣衫不整的模样，立刻对视一眼，悄然退去。
他随便披了件外袍就出来了，领口敞得很大，这一路行来，不知道被其他的魔修看去了多少。
他在太微宗修道时，那里的规矩严苛，他数十年如一日衣衫一丝不苟，极少有这种在人前失态的模样。
谢妩眉为他穿好衣衫，正要退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拉进怀中紧紧抱住。
谢妩眉疑惑，“怎么了？”
他深吸一口气，埋首在她耳边低声道：“做了个梦。”
她尚未说话，只听他又道：“梦见你走了。”
谢妩眉只道他想得多了，便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我怎么会走呢？你看，我将魔域改造了一番，是不是很美？”
她将她梦中那个魔域还原了。
如今的魔域，魔植遍地，似脱胎换骨。
他点点头，的确很美，与他从小见过的那个魔域简直天差地别。
“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因为这样好看？”谢妩眉歪了歪头，“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魔域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而且，魔域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不能总是这般冷冰冰的吧？”
家？
墨卿羽抬眸看去，这里是他的家，也是他和她的家，更是他们三个人的家。
他弯唇笑了，先前的惶惶不安尽皆消失。
还不待他说什么，身前的少女就开始撒娇要他抱了。
她就像没长腿一般挂在他身上，要他抱着她到处走，他不觉得她娇气或者无理取闹，反而觉得她很可爱。
两人像连体婴一般在魔域到处晃荡，所到之处众魔不是跪拜在地就是退避三舍。
众魔藏在黑暗中，看得清清楚楚，觉得自己的新主子是真的厉害，这少女明显是一副神躯，身上还有强烈的魔神气息，听说还是天帝的女儿，照这样看，魔界未来可期啊！
最后，他们来到了先前魇魔带着谢妩眉来过的浮生秘境，是魔域唯一有光和生命的地方。
不同于谢妩眉以灵力造出来的光和生命，这是魔域存在了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秘境。
灵胎时期的墨卿羽就被他的母亲寄养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他们选择寄养灵胎，这里是最合适的地方。
魇魔悄悄退了出去。
两人坐在长石上，墨卿羽伸出手在她面前摊开，“我现在教你结印的手法，看仔细。”
他的手指修长，结印的时候手势繁复，一个小小的法印在他手中形成。
谢妩眉好奇道：“这是转移我腹中灵胎的法阵吗？”
他嗯了一声，怕她看不清楚，又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我再给你演示一次，就像这样。”
他张开十指，再次结印，动作放得缓慢，漂亮的手势生出繁复的法印。
这次谢妩眉看清楚了，学着他的动作去结印，可是这套法印太复杂，她记得不太清楚。
墨卿羽低下头仔细去纠正她的手势，为她细细讲解。
谢妩眉看着他认真的侧脸，长睫颤动间如同莲花开落，清雅又高贵，不由得就有点跑神。
她想起刚穿来的时候，她每天都跟着他学习结印的手法，彼时他虽然厌恶她，但作为师兄，他教得很认真，而她却一直走神，总是盯着他的侧脸胡思乱想。
墨卿羽发现后就会板起一张脸，黑沉沉的桃花眼中看不清情绪，他似乎很讨厌别人盯着他看。
他有时直接甩袖离去，有时也会嘲讽她：“郡主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可有符箓？”
谢妩眉彼时对他没有动情，不仅不会脸红，还会在心中暗暗骂他小魔头，生得妖孽还不许人看，甚至时常幻想要用什么手段将他折辱。
那时他从来不叫她小师妹，总是叫她郡主，陌生又疏离。
他画得一手好符，字也写得很漂亮，结印时候最认真，现在想来，当时的他，虽然清冷，但对她却是与旁人不同的。
“专心。”他伸手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眉儿这样看着我，可学不会。”
谢妩眉脸红了，很快回了神。
她咬了咬唇，仔细地看着他，认真道：“我学会了。”
他知道她聪明，倒也不意外。
“我这就去试试。”她站起来，往红莲走去。
走出几步后，她忽然回头，正好对上他凝视她的目光。
她快步走回来，他疑惑地看着她。
谢妩眉俯下身子，双手捧起他的脸，使劲亲了一下。
“谢谢你，卿羽。”
她不仅要谢他教她结印，更谢他支持自己的每一个决定，他尊重她，爱护她，是真的将自己放在比他还要重要的位置上。
“能遇见你，我三生有幸。”
他愣怔片刻，心弦被再次撩动，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唇角缓缓勾起，“我也是……”
谢妩眉开心地跑开了，她坐在红莲上，开始认真地施法。
他想起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对于别人来说，没有她不会怎样，但对于他来说，没有她他真的会死。
没有她，他绝不要独活于世。
她是他一生的追随与信仰。
谢谢你，眉儿，拯救了这一世的我。
第245章
焚寂，永远忠于魔神
谢妩眉结好了印，周身散出灵光。
灵光持续了很久，她一直在静静地等。
腹部有一颗圆圆的金色珠子飘了出来，她甚至隐约能看到珠子内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太不可思议了，这是她的灵胎，是她与卿羽的孩子。
她双手捧着这颗充满生命奇迹的珠子，虔诚地跪坐在莲台上，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入最高处的那朵莲花内。
她双手合十，低声喃喃：“孩子，妈妈要离开几日，很快就会回来接你的，你在这里安心等待，不要害怕。”
她话音刚落，红莲就开始飞速生长。
模糊中，她听到一个稚嫩的童音传来，“放心，我会很乖很乖。”
谢妩眉又是惊喜又是落泪，直到将那颗珠子被紧紧包裹在繁复的莲瓣中，包得严严实实，任谁也无法窥探得到。
一只小小的魔蛛被灵胎的灵气吸引，想要爬过去，瞬间就被近前的一朵红莲吞噬。
谢妩眉这才发觉，这些红莲是有灵性的。
“红莲是以上古魔神的血液滋养生成的，它可以代替母体，源源不断地注入灵力与魔力，这也是为何当初我母亲能将我养在这里的原因。”
墨卿羽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在亮光下包裹在一起的红莲，轻声说道。
“放心吧，它们会将他保护得很好。”
他伸手落下了结界。
谢妩眉点点头，缓缓地靠在了他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这一番法术极为耗费心血，谢妩眉虽然有强大的修为支撑，却免不了要运功调息。
这时，几道传信符飞了进来。
他直接抱着她返回了魔宫寝殿，将她安置好，便开始一道道地查看传信符。
这时聂景匆忙走进主殿，脸色凝重。
墨卿羽收回面前一字排开的传信符，抬起头看他，“怎么了？”
——
谢妩眉调息完毕走出大殿，看到祈云鹤和岑寂正站在殿外等她。
无烬消失了，她知道合器已经完成了。
魔域原本荒凉一片，此时魔植遍地，两人站立处正盛开着一大片火红的凤凰花。
舅舅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许是合器耗费了颇多修为，此时面色有些苍白，下巴上已钻出不少暗青色的胡茬。
“寄养灵胎一事可顺利？”
谢妩眉点点头，她在醒来时就去找了祈云鹤说寄养灵胎一事。
祈云鹤觉得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考虑到大战当前，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他放了心，话头一转，“阿妩，合器已完成，无烬身上的剑魂抽出，本体也已消散。现在，焚寂在阿寂体内，可以认主了。”
祈云鹤说着，看向岑寂。
合器一事，为了保住岑寂的肉身，耗费了他几乎所有的修为，接下来的日子，他必须快速回到南吴闭关。
无论这世界是否毁灭，他有预感，他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眼前这个少年了。
这个少年，为自己死气沉沉的人生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如同暮霭沉沉时见过的那道光，亮起过一刹那，最终消散于天际。
梅林雪夜，别苑血饲终究是大梦一场，他一个活了快一百岁的人了，早知红尘多寂寥，人生当悲苦，他又有什么勘不破的呢？
谢妩眉未曾察觉他眼中的落寞，郑重一礼道：“多谢舅舅。”
祈云鹤抬手扶起她，她看向岑寂。
谢妩眉许久没有好好打量过岑寂了，只见今日的他依旧一身深紫长袍，长发高高束起，腰间悬挂着一枚品相不那么好的玉兔玉佩。
他的手指落在玉佩上，缓缓摩挲着，眸光落在凤凰花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少年的脸依旧温润，少了当初青涩的张扬，气质已偏向于沉稳内敛，听到动静，他转过目光来看谢妩眉，微微笑了。
生而为人，他对她的感情是复杂的。
他已经听说谢妩眉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了，这也意味着，他年少时喜欢的那个阿妩，那个与他一同长大的阿妩，早已消失了。
生而为器灵，他对她只有忠心。
无烬与他融合的时候，他看到了无烬的记忆。
空白的那一千年间，上古魔神陨落，留下了魔神印与神器焚寂。
有一个少女满心的恨意与疯狂，接受了上古魔神的召唤，为了所爱之人与世人为敌，屠尽三界，彻底成魔。
面对走火入魔痛苦不堪的她，她的爱人不惜使用禁忌之术，也要将两人的命运彻底交换。
如今的她，眼神纯澈干净，体内流淌着魔神之血，蕴藏着魔神的力量，却拥有一副神躯。
是那个人以世代成魔的代价为她换来的神躯。
他笑着开口：“阿妩，恭喜你们有了小宝贝儿，以后我是不是可以升级成舅舅了？”
谢妩眉也回以浅笑，“是啊，阿寂可是他唯一的舅舅呢。”
凤凰花下，三人都笑了。
岑寂上前一步，手中幻化出一把通体乌黑，剑气沉稳的古剑。
古剑之上生出了许多魔龙纹，这是上古魔神留下的印记，只有与上古魔神达成契约者才可以使用。
“千年以前，焚寂是你的剑，杀了许多不该杀的人，原本该你承受的恶孽却有人为你承担了，焚寂也从神器堕落成妖刃。”
他说着，看了身旁的祈云鹤一眼，“幸得炼器大师为焚寂净化淬炼，将戾气分离出去。也许是因果轮回，今生它注定要救回这些人。”
他捧着剑，半跪在地。
“谢妩眉，看着这把剑。它的名字叫焚寂。它来自上古，曾是上古魔神的佩剑，它浑身镌刻着古老的苍龙图腾，剑柄上有荒渊魔神之眼，你握住它的时候，魔神之眼会赐予你无上力量。
你是上古魔神曾经选中的人，他将魔神之血赐予你，而我把焚寂交给你，允许你触碰神器之灵，神器之魂，以及它的一切。
从生到死，焚寂今后只认定你一位主人，人在剑在，人亡剑亡。
所以，当你接受这把剑的这一刻，焚寂的命运也交给了你。你不可以不要它，否则，它将跨越时空，穿过万丈红尘与你一同毁灭。”
他最后一礼，“焚寂，永远忠于魔神。”
话毕，焚寂长剑嗡鸣，灼烈的幽冥之焰燃烧起来，它发出长长的尖啸，直入高空，将魔域昏暗的苍天照得雪亮。
它穿过三界，跨越轮回，从宇宙洪荒来到她身边。
往事如沧海覆浪，一切如霜雪消融，唯余天地间这一点光，带着开天辟地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