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藤蔓飞奔过来，却在离他不远处停下，不敢上前。
地上的鬼魅虎视眈眈，却惧怕着他身上的鲜血。
这是一片死地，脚下是累累白骨与荆棘，四周是一眼看不到头的黑暗。
灵力似被黑暗吞噬，什么武器都无法召唤。
“眉儿……”他起身将她抱在怀中轻声呼唤她，“眉儿快醒醒。”
连唤数声，都没有回应。
“谢妩眉！你给我醒醒！”
少年颤抖着手去试她呼吸，几乎弱不可寻。
鸦羽般的长睫紧贴着苍白的脸庞，少女沉睡过去，似乎再也不会醒来。
谢妩眉迷迷糊糊中，走到了一扇熟悉的门前。
耳畔传来爆竹声声，门上贴着火红的年画，两侧还垂着两串小灯笼。
她推开门，看到熟悉的摆设，电视中播放着春晚，坐在沙发上包饺子的男人转过头。
“阿妩，你回来啦！”他高兴地说，“爸爸给你买了生日蛋糕和大娃娃，喜欢吗？”
这是爸爸？
谢妩眉看着他，可爸爸不是死了吗？
她的目光落在沙发一侧的大布娃娃上，陌生的娃娃，她从没见过。
“愣着做什么？”男人站起来，扶上她的肩膀，“今天是除夕，也是你的生日。你妈给你做了许多好吃的，快去洗手，我们要开饭了。”
谢妩眉被他推着走向卫生间，路过厨房时，袅袅蒸汽中，女人的身影在忙碌。
自己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个熟悉的身影了？
谢妩眉热泪盈眶，不由自主轻唤她：“妈……”
听见动静，女人回过头，高兴地说道：“阿妩回来啦？快去洗手，马上开饭！”
谢妩眉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慢慢洗手，镜中的她，是小时候的模样。
心中空荡荡的，像缺了什么。
耳畔的炮竹声断断续续传来，窗口闪烁着七彩的光，窗外的夜空中升起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她回到餐桌前，愣愣地看着桌子上的蛋糕和熟悉的菜式。
男人和女人拍起手，为她唱着生日快乐歌。
一切是那么美好，那么温馨。
是她童年时期做过的最美的梦啊！
谢妩眉笑着，似乎被这气氛所感染，也轻声哼了起来。
女人往她碗中夹了一块红烧排骨，“阿妩，多吃点饭，饭菜有营养，吃完饭我们再吃蛋糕。”
男人笑眯眯地说：“阿妩，爸爸找到了一份好工作，以后要挣好多的钱给阿妩买喜欢的东西。”
女人也笑了，“阿妩，爸爸回来了，以后我们一家人永远也不要分开。”
永远……也不要分开吗？
多么熟悉的话，好像也有人对她这样说过。
她夹起那块排骨，放进口中慢慢地咬着。
什么滋味都没有。
为什么没有味道？
“眉儿……”有人在唤她。
她的目光落在指间的琉璃戒上，黑漆漆的戒指，似乎仅仅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饰品。
这是谁送给她的？
“眉儿，快醒醒……”遥远的呼唤从戒指中传来。
是谁在叫她？
为什么声音如此熟悉？
“不对！不对！”谢妩眉立刻站起身，“不对，这是假的！”
男人和女人脸上的笑容消失，冷冷地看着她。
他们走近她，按住她的两只胳膊，木然地说：“阿妩，留在这儿，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不要走了。”
谢妩眉用力挣脱，一把掀翻了桌子。
有人在等她，卿羽在等她，她要回去！
她环视屋中，没有任何与那个世界相连的东西，怎么办，该怎么回去？
对了！镜子！镜子！
谢妩眉跌跌撞撞跑到卫生间，一拳砸向镜子。
殷红的血迹留在镜子上，镜子纹丝不动，镜中依旧是年幼的她。
男人和女人挤了进来。
谢妩眉四下搜寻，操起一个玻璃瓶砸向了镜子。
哗！
镜子碎成数片。
男人踩在镜子的碎片上，朝她跪下，“阿妩，爸爸错了，爸爸知道错了……”
女人冰冷的手抓住她，神情哀戚，“阿妩，不要走，妈妈不能没有你。”
谢妩眉摇头后退，“不，不，卿羽在等我。”
女人哭泣着，“阿妩，不要回去，那都是假的。”
“不，你们才是假的……卿羽在等我，我要回去。”
她伸出手，鲜血淋漓的手中赫然躺着一枚镜子的碎片。
“阿妩！你要做什么？”女人察觉到她的意图，试图扑上来。
谢妩眉不停地后退。
女人大喊：“阿妩！不要！你会死的，爸爸妈妈会失去你的！”
失去她？
她留在这里，他也会失去她。
如果，如果她死去可以回到那里，她愿意去死。
她最后看了一眼妈妈的脸，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的脖颈重重划去。
“不！阿妩！”
身前开出一朵血花，温热的血溅在脸颊。
噗！
周围所有的一切就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眉儿快醒过来，不要睡。”
这一声熟悉的呼唤，唤醒了她的神智。
脸颊上似有水滴滴落。
口中有血腥气传来，带着隐隐的杏花香。
体内魔神之血沸腾起来，先前的混沌全部自脑中散开，她睁开眼，眼神清明无比。
耳畔焚寂嗡鸣，周身火焰再次腾起。
“眉儿……”
她定定地对上墨卿羽的双眼，曾经的一切全部涌来。
熟悉的桃花眼，微红的眼眶，紧抿的唇。
“吓死我了……卿羽，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谢妩眉伸手抱住他的脖颈，感受着他颈间跳跃的脉搏，泣不成声。
“不怕不怕，回来了。”
墨卿羽也环抱着她，相较于她，他才是差点被吓死的那个好吗？
“香味有毒，你吸入了花香，如果醒不过来你会永远沉睡下去……眉儿，幸亏你醒了。”
他紧紧抱着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亲吻她的眉梢眼角，口中喃喃，“眉儿，我的眉儿，幸亏你醒了。”
浓郁的血腥气闯入鼻间，谢妩眉挣脱开，摊开手掌，手上有血。
她急急看向他，“你受伤了。”
他腕间被利刃割了个大口子，血还在往外涌，背后也有伤。
他微笑着看她，毫不在意道，“幸亏受伤了，否则我还不知道我的血这么有用。”
他举起手，血液滴在一旁悄悄靠近的骨爪上，不过一瞬，骨爪便化作了黑灰。
四周的藤蔓犹豫着，如箭雨般对准了他们，却不敢攻过来。
血液在他身下蔓延，像开在白骨中的红莲。
第251章
带你飞
没想到司夜的黑暗中隐藏着这种可怕的东西，看这一望无际的累累白骨，就知道他已经杀了多少人。
两人仍旧使不出灵力，魔气也用不了，显然也没办法疗伤。
谢妩眉为他简单包扎了伤口，要包扎手腕时，他制止了，“没有我的血，它们还会靠过来。”
正说着，一只干枯的骨爪又伸了过来，他指尖凝出一粒血珠径直弹过去，骨爪猛地缩了回去。
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意图将他们吞吃入腹。
谢妩眉只好作罢。
血色在他衣襟上蔓延，她摸摸他苍白的脸，心疼极了。
“师尊被司夜抓了，先前我看到大师兄他们被困在这里。司夜这次不是真身前来，也许师尊也被困在这里。”
谢妩眉凝视着这一片黑暗和满地的白骨，语气有些沮丧，“我来晚了吗？”
“没有，司夜想把他们炼成棋子，所以我们还有时间，得先找到花王。”
墨卿羽慢慢说着，他看向上方，“这下面黑气太浓郁，用不了灵力，得先想办法上去。”
谢妩眉的目光落在静静漂浮在一旁的焚寂身上，武器需要主人的灵力催动，而魔神之力似乎不受这黑雾限制。
“它是上古魔神的佩剑，我带你御剑上去。”
“它？”墨卿羽挑眉看她，“你不是恐高不敢御剑吗？”
“它能变大。”谢妩眉拍拍焚寂的剑身，焚寂果然变大了，堪堪能载两个人。
谢妩眉跃上剑身，回身对他伸手，语气暧昧，“夫君，带你飞啊。”
墨卿羽盯着焚寂无语，他怎么突然想歪了呢？
两人御剑而起，深渊很深，风声很大。
狂风吹得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墨卿羽自背后环住她的腰身，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上。
身后的藤蔓争先恐后地追来，但顾忌到墨卿羽身上的血，又不敢靠得太近。
深渊似乎没有出口，头顶是冲不破的迷雾，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他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忍不住搂紧了她。
谢妩眉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回头问他，“干嘛抱得这么紧？你的伤口不疼么？”
“不疼，抱着你就不疼了。”
他眨眨眼，拂在她耳边的气息微热。
“之前，你不在，有人变成你的模样勾引我。”
谢妩眉瞪大眼睛，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变成我的模样勾引你？你上当啦？”
“怎么会？”
他低头看她，白玉般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绯红，“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谁也骗不走。”
谢妩眉盯着他，意味深长道：“你这幅模样，让我好想睡你。”
墨卿羽却高兴起来，“真的？”
谢妩眉懊恼：糟糕，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接着，她又听见他说：“眉儿，要不是司夜，我们早就大婚了。剩下的一百招你准备何时兑现？也好让为夫开开眼界。”
谢妩眉一阵脸热，索性转过身不再理他。
这人真不害臊，这会儿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吗？
他却没想过放过她，缠着她问行不行。
谢妩眉能说什么？
当然是万能回答随你便。
他满意了，抱着她，自背后轻轻地以唇触碰她的耳背。
“那么，下次我们换个地方，你觉得魔宫后面的温泉池怎么样？”
谢妩眉无语，“大战当前，你还有心思想这个……”
他想了想，认真道：“那就等大战结束。”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孩子出生后。”
谢妩眉偷着乐，连连点头，你怕是不知道等孩子出生还得多久吧？
两人渐渐飞出了深渊，灵力也一点点地恢复了。
魔气自动从墨卿羽身上涌出为他疗伤，两人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巨大花朵，明白了这通天黑气的来源。
待疗好了伤，他伸手化出虚空之镜，“空间镜……”
两人走进镜中，片刻后出现在花王旁边。
花王察觉到入侵者的气息，疯狂舞动着巨大的腕臂，朝着二人袭来。
谢妩眉喝道：“焚寂！”
焚寂蠢蠢欲动，听到主人召唤后发出刺耳嗡鸣，瞬间涨大数倍，气势骇人。
紧接着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不过眨眼间就将周遭的数股巨蟒般飞舞的藤蔓砍得光秃秃的。
谢妩眉眨眨眼，焚寂这是怒了？
谢妩眉正在感慨，只听墨卿羽忽然说：“在这里……”
藤蔓的顶端，有一朵巨大的血红色的花，他一剑将它劈开，果然发现内里别有洞天，似乎通往什么地方。
墨卿羽思索片刻道：“我进去，你在外面等我。”
谢妩眉拉住他的衣袖，“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花王外表强悍，内里脆弱，我进去找师尊他们，一会通过空间镜出来就好。”
谢妩眉看着浮在一旁的虚空之镜：“嗯，我在这等你们。”
墨卿羽点头，伸手揽过她，狠狠地咬了一下她的唇，“眉儿，说话要算话。”
谢妩眉无语，“算话……”
墨卿羽进去后，谢妩眉看着这令人恐惧的荒渊，心里想着司夜在太微宗的所作所为。
他说要夺魔神印，可仅仅是让藤蔓拉她掉入深渊，又恰好被墨卿羽救了。
墨卿羽的血，又是这些东西的克星。
可是这么顺利就出来了，又让她心中隐隐不安。
不过片刻，虚空之镜的镜面开始浮动，谢妩眉凝神看过去。
“大师兄！师尊！”
“小师妹。”满身是血的云澈扶着虚弱的道尊自镜中走了出来，他面色不太好。
“大师兄，师尊，师尊怎么样了？”
云澈没有回答她，谢妩眉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无量道尊因天界大战之故错过了飞升，她感知到师尊的灵力已经枯竭，大限已至。
她不敢去摸无量道尊的脉门，只目光颤抖着去看云澈的脸色。
接着慕元白抱着昏迷的裴琅嬛沉默地走出来，后面跟着澄光道长等人。
没有人说话，空气中一片死寂。
墨卿羽最后出来，薄唇紧抿着，眼眶泛红，眼眸也暗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