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到崖边，藤蔓又开始蠢蠢欲动。
墨卿羽直接御剑升空，以血结出炙火阵，如一头巨兽冲向满山谷的藤蔓。
众人从来没见过如此巨大的炙火阵，带着仿佛要吞噬天地的力量。
烈焰冲天而起，映得山壁赤红，也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整个山谷都烧了起来，鬼哭之声从崖底传来，带着股腥臭。
墨卿羽落下，站在不远处，看着明灭的火光中，被众人围着，靠在石壁上的那位老人。
因为灵力的枯竭，老人苍老的厉害，太极两仪青莲道冠束在头顶，摇摇欲坠。
他慈爱地看着他，开口唤他：“卿羽，过来。”
眼中有泪光闪烁，他却迈不动步子。
第252章
道尊亡故
卿羽，过来。
就像幼时那般，性格孤僻的他独来独往，太微宗上下没人愿意理他。
唯有无量，像个慈父一般，容忍着他的无礼与冷漠。
他从城外的狂风暴雪中将他捡回来，为他清创，包扎伤口，悉心照料。
他教他认字，教他读书，指着启蒙书卷上的那一排字，认真地读给他：“人之初，性本善。”
他教他引气入体，教他画符结阵，教他剑法，也教他与同门师兄弟相亲相爱。
他备受魔莲折磨，他为他压制魔性，他修魔，他摇头叹息的同时又指导他如何引导魔气才不至于被魔气反噬。
他原本该死的，师尊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谢妩眉上前扶住他，他这才迈开步子，来到无量面前跪下。
“师尊……”
无量的目光有些涣散了，他的印堂中萦绕了些黑气。
他散尽了修为才抵挡住司夜黑暗之力的入侵，但他此时已油尽灯枯了。
云澈隐忍着，还在一言不发地为他注入灵力，即便如此，也阻止不了他生命的流逝。
澄光等一众长老面色哀戚，站在一旁，裴琅嬛已苏醒了，挨着慕元白跪在地上，低声抽泣着。
“卿羽，几个弟子中，师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无量久久注视着眼前的少年，慈爱的目光十年如一日。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当年师父为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能和你父亲一般，位列仙班。卿羽，你很好，你没有堕魔，也未成为堕仙，更未曾失去本心。”
墨卿羽低下头，低垂的眼眸中有泪光闪动。
他也曾经杀过许多人，只不过瞒得很好罢了。
他也曾经想过颠覆三界，弑神成魔，只是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
后来，他有了心之所爱，有了七情六欲，他知道，为了她，他永远都不会堕魔。
“神魔初始本同源，混沌初开之时，世间只有魔神。大道三千，终究是殊途同归，可笑世人非要将神魔分个三六九等，其实谁也不比谁高贵，不过是人心而已。”
“成神也好，成魔也好，只在一念。你是神，也是魔。师父希望你回归本心后，能带领天下走向大同，让三界恢复祥和平衡。”
泪水落在他的指尖上，他声音颤抖道：“弟子，遵命。”
无量喘了一口气，看向谢妩眉，微笑道，“好孩子，师父大限已至，看不到你们的孩子出生了。”
“师尊，不要……”谢妩眉也跪下，“您明明可以飞升的……”
“好孩子，那个不重要了。你并非来自异世，而是本就存在在这个世界中的人，天道不会眼睁睁看着世界毁灭，天道会指引你。”
无量颤抖着伸出手，拉过云澈和墨卿羽的手交叠在一起，“云澈统领修真界，卿羽统领魔界，你二人是师兄弟，切莫同室操戈。记住，同门为朋，同志为友，情同手足，肝胆相照。”
“弟子遵命。”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坚定。
衰弱的老人不厌其烦地与在场每个人告别，仔细叮嘱，事无巨细。
他将每个人都看的仔细，就如同这些年在太微宗的例行早会般。
澄光道长忍不住嚎啕大哭，“道尊，您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住小辈儿们！”
不知何时，太微宗弥漫的黑雾散尽了。
深渊中依旧在燃烧，冲天的火光似将九天点燃，霞光铺满天空，烧的天地一片通红。
四面八方聚集来其它仙门的长老和弟子，众人一声不吭，垂手默立。
聂景率领魔兵隐在暗处，与众人保持着恰好的距离。
无量道尊最后笑了笑，对众人道：“不必哀伤，这就是本尊的道。临死之前看到你们仍旧好好的，师父也就放心了。”
说罢，他掐灭云澈的灵流，缓缓地阖上了双眼。
“师尊……”众人失声，继而哀哭起来。
澄光道长抹了一把泪，音扩四野，“道尊升天了。”
墨卿羽与云澈跪伏，以额触地，咬牙泣道：“弟子，恭送师尊。”
谢妩眉几人也立刻跪倒，口中一致喊道：“弟子恭送师尊。”
“太微宗恭送道尊。”
“天下修士恭送道尊。”
太微宗的钟声响起，悠远又缥缈，这座几百年来未曾响过的巨钟，终于再次被敲响了。
灵音入苍天，大道同济济。
漫天的霞光消失，夜幕彻底落下。
……
许久后，一名年轻男子御剑而起，他手捧象征道尊的青莲降魔剑，头束太极两仪冠，立在漂浮在空中的上千名修士中央。
正是无量道尊座下大弟子，如今已升任道尊的云澈。
“神魔初始本同源，拯救苍生者为神，荼毒生灵者为魔。司夜天尊为神，却祸害苍生，其祸更甚，人人得而诛之。”
云澈道：“两日后，正道仙盟所有长老及弟子御剑云中，攻打天界，毁去万劫轮回阵。”
“讨伐邪魔！讨伐邪魔！”
这些能去天界的人，是各仙门的宗主及长老，在这个时候，众人摒弃恩怨，空前的团结一致，甚至每个人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对于众人来说，三界的希望在小辈儿身上，如果拼去他们的老命能毁掉万劫轮回阵，阻止死生之门的开启，那就是他们毕生所追求的道。
只要希望在，三界最终会恢复成原先的面貌，再次繁荣昌盛起来。
——
九重宫阙之上，漫天红霞一点点散去。
轩昂壮阔的万神殿内，跪了满满的一殿人。
殿外立着无数审仙柱，绑缚着奄奄一息的神族。
昔日高高在上的神族，此刻如蝼蚁般尽数被他踩在脚下。
不远处，黑气缭绕间，隐隐约约露出一个巨大又模糊的影子。
司夜身前的水镜定格在云澈号令众修士那一幕，他发出一声嗤笑：“邪魔？天真到令人发笑的凡人，这世界注定要被毁灭，本尊不过是让它提前到来了而已。”
褚婴和封祭站在他身后，手中把玩着数颗珠子，那是神族众长老及上神的内丹。
吞下这些内丹，他们能成为比肩九霄仙尊的战神。
神族族长匍匐在地，颤抖着声音道：“天尊，所有的神族及上神都在这儿了，求天尊允我等登船。”
“你们做得很好，当然有资格登船。”司夜笑着夸赞道。
神族族长及大祭司闻言，俱是激动不已。
司夜话头一转，“但是本尊的阵法还少了许多灵魂，尤其是你们这种天生的神灵。”
司夜微笑着，手中聚起黑色的漩涡。
待一切结束后，司夜走到躺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身旁。
“星河，感谢你帮了师父最后一把，你是师父的爱徒，师父怎么能亲眼看着你死呢？”
司夜伸手摸了摸沈星河早已冰冷的失去了生机的脸，愉悦地说道。
“活着，活着看师父如何将这个世界重启，也让兄长亲眼看看，师父并非孤家寡人！”
“本尊，就在这里等，等他们全部成为本尊的祭品！”
第253章
杀神死阵
九重天并非遥不可及。
这是谢妩眉对天界的第一印象。
她怀揣魔神印，脚下御剑，在决战开始前打算从一处早已荒废的天门潜入天界。
巨大的黑云盘旋在头顶，她甚至能轻而易举地辨认金光顶的所在。
九龙柱被毁后，升龙结界是不可能恢复了，没想到司夜连上清结界都没有张开。
失去上清与升龙结界的天界就像剥了壳的蛋，摇摇欲坠，脆弱不堪。
谢妩眉隐隐有一丝不安。
景沛跟在她身后，低声道：“帝姬，潜龙渊卫已确认万劫轮回阵就在金光顶，我们此番潜入其中，只需要破阵即可，万万不可与傀儡多做纠缠。”
谢妩眉点头。
她原本只带了谢凌身边的景沛，景沛不仅熟悉天界，还擅长潜伏偷袭。
可墨卿羽不放心，坚持让聂景也跟着她，聂景防御力强大，还有出色的疗愈技能，的确适合这组三人小队。
三人隐了身形进了天门。
进去之前谢妩眉回头看了一眼，遥远的天际布满了雪亮的密密麻麻的小点。
那是正道仙盟在集结，大战一触即发。
这处天门守卫不多，越靠近天宫的地方傀儡越多。
天宫也如凡间一般，修建的广袤精美。
亭台楼阁，水榭曲廊，仙山玉树，云深雾罩，一眼望不到头。
上次谢妩眉摸黑出来，什么都没能看清，此时再见，也要赞一句精巧。
可惜天界早已沦陷，若是往日，仙人们漫步其中，别提有多美了。
三人用了障眼法，变作天兵天将的模样，穿过重重殿宇往金光顶摸去。
聂景突然问景沛，“神官大人，帝君出行坐船吗？”
景沛一愣，“船？帝君出行不是御龙就是行云，为何要坐船？”
聂景疑惑，“那这里怎么会有一艘船？”
两人看过去，只见弥漫的黑雾中，一个巨大的影子藏在其中，看那模样，果真像艘船，但更像一只巨大的木鸟。
谢妩眉却在一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司夜打算重启世界后，乘坐这艘船去往死生之门后面。”
景沛嗤笑，“司夜难道以为他能跳出三界轮回吗？”
谢妩眉也摇头，怎么可能呢？
系统已经说过，小世界已经摇摇欲坠，不可能再次重启了。
司夜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令九霄仙尊复活，实在是痴人说梦。
有了景沛的带路，三人很快出现在金光顶外。
金光顶并非谢妩眉想象中的宽阔广场，而是一处高耸入云的殿宇，巍峨壮观，高大宏伟。
殿外布满重兵呈合围之势，整座金光顶布满强劲的结界，连空中都有傀儡来回巡视。
“怎么办？”聂景道，“守卫太严了。”
“跟我来。”景沛做了个手势。
景沛带领两人躲过傀儡天兵，走到一处毫不起眼的石碑前，略施法术。
石碑开了一扇门，三人便从门中钻了进去。
门内漆黑一片，谢妩眉忽觉一阵心慌，她按住胸口，稳了心神，继续向前走。
七拐八拐后，他们终于来到大殿。
大殿呈环形，四周是密密麻麻的塑像，不知塑的是谁，宝顶法相庄严，漫天神佛俯视着芸芸众生。
目光落在大殿中央的法阵之上，谢妩眉心头震撼。
不知名的铭文闪耀，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个方位之上悬浮着八件神器，整个法阵正悄无声息地运转。
这八件神器分别为东皇钟，指天剑，八卦镜，太虚神甲，惊夜枪，弑神刀，屠魔弩，开天斧。
这就是万劫轮回阵吗？
“原来如此。”景沛喃喃，“这些年神兵库丢失的神器都在这，原来司夜早就开始谋划这件事了……”
谢妩眉正要上前，景沛伸手拦住她。
“这有戒严结界，若是贸然闯进去，结界就会发出啸叫，恐怕满殿的傀儡都会朝你扑来，到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景沛对金光顶显然很熟悉，这里的布防也由潜龙渊卫传给了他。
谢妩眉仔细看去，果然发现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结界。
她取出沈星河给她的令牌，想了想，毫不犹豫地以令牌触碰了一下结界。
结界瞬间开启。
她无声地笑了，星君，多谢。
聂景与景沛要跟着进来，谢妩眉拦住了，“沛叔，阿景，你们在外面等我。”
两人不懂阵法，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层层结界开启，谢妩眉越走越深。
离阵法越近，能感受到的戾气越重。
焚寂倏忽飞了出来，幽冥烈焰燃烧，挡在她的身前。
魔神之力涌出，为她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结界。
阵内罡风阵阵，带着能将任何仙魔彻底撕碎的力量。
她甚至能看到无数人的魂灵被困在阵法中，听到无数人在她的耳边说话。
此时她已身处巨大的法阵中央。
八件神兵在头顶转动着，她站在阵中，渺小的就如沧海一粟。
阵眼就位于法阵中心，高高的仙台之上漂浮着一颗冰霜凛冽的白色珠子。
谢妩眉御剑升空，站在仙台上，来到那枚珠子前。
“就是这里吗？”她喃喃，“希望有用。”
没有人回答她。
她摊开掌心，魔神印缓缓浮起。
魔神印周身泛起金光，自动飘入了阵眼中。
原本正在旋转的法阵缓缓停了下来。
无数魂灵的尖啸声也停止了。
法阵内的罡风也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