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空旷的大殿内忽然飘来一个冰冷又熟悉的声音。
“如果要下地狱，你选择去第几层？”
谢妩眉的脸色蓦然变得雪白——
“不！阿景！”
一柄寒光凛冽的利刃裹挟着魔气从暗处掷出，如流星破空，登时击中聂景的胸口。
利刃穿心……
聂景低头看着胸口的剑刃，惊恐地看向谢妩眉，口中喃喃，“夫人，怎么……”
聂景的话未说完，他的身影就化作一道黑灰，缓缓消散在风中。
“阿景！”
谢妩眉怒极，掌中挥出大量灵流，以排山倒海之势朝黑暗中击去。
砖瓦土石乱飞，数名傀儡棋子倒在血泊中，金光顶竟生生被她击碎了一角。
烟尘滚滚中，那个声音再次传来。
“还真是，不客气啊。”
四周的傀儡缓缓后退，一个男人自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逆着光，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他周身魔息浓郁，似从地狱中走来的修罗。
男人垂着眸，脸上覆着半块魔纹蜿蜒的面具，微微低头，阴影中只能看到下巴上一处皮肤，极为苍白。
谢妩眉立在大殿中，提着焰光四射的焚寂，死死地盯着自暗处缓缓行来的男人。
“是你杀了阿景……”谢妩眉眼圈通红，长睫下泪意涌动。
黑衣男人抬眸，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他露出一个笑，眸光中摇曳着不知名的情绪，缓声开口。
“谢妩眉，好久不见。”
她横剑于身前，厉声问，“你是谁？”
他极轻地笑了一声。
“你当真无情，竟连我都忘了吗？”
谢妩眉咬牙，灵力尽数注于剑内，“我管你是谁，姑奶奶要杀了你，给阿景报仇！”
“杀我？你永远都想着要杀我。”
男人语气极为嘲讽，也不知是在嘲讽谁。
“好不容易见到你，我们能不能换一个好点的相处方式，比如——”
下一秒，男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焚寂！”
焚寂应声而起，却被男人重重击了一掌，哐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她手中结阵，结界尚未张开就被他释放的魔气直接击碎。
谢妩眉皱眉，立刻后退打算与他拉开距离，背部却撞在了禁锢结界上。
男人此刻离她极近，带着股侵犯的意味儿，冰冷的手指攀上她的腰。
接着，他低下头。
她立刻偏了偏，但仍感觉唇角被他轻轻吻了一下，熟悉的杏花冷香瞬间冲入鼻腔。
卿羽……
谢妩眉猛然抬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面具下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瞳仁泛着血光，危险又冷血，妖孽又邪气，恨意弥漫，像在看一个与他有血海深仇的人。
他不是卿羽！
卿羽才不会这样看着她！
“走开！不要碰我！”
她掌中聚起五色仙力，一股脑地朝他劈落。
手腕蓦地被男人抓住，灵流尽数被魔气吞噬，他的力气极大，她竟挣脱不得。
谢妩眉心中一沉，怎么会这样？
“你变了，又似乎没变。我还记得，你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是这种语气，毕竟，你恨我入骨。”
男人低头，目光贪恋地游弋在她的脸上。
谢妩眉扭头，不去看他。
他却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使她不得不看着他。
被他如此屈辱地对待，谢妩眉气得声音都在发抖，“王八蛋，你放开我！”
第258章
夙夜魔尊
“骂我？”
男人眼神暗了暗，眼中噙着冷笑，五指却越发用力，直到指下的皮肤泛出红紫色的印子。
“不过你好像很怕我呢，连声音都在发抖，看看，怎么还哭了呢？”
谢妩眉不怕疼，她只是心里难受。
泪水夺眶而出，濡湿了一双明媚张扬的凤眼。
她目光盈盈，似在无声哭泣。
这样的目光与记忆中那人完全重叠了。
男人看得愣住，神情忽然黯下来，嗓音沉澈微哑：“谢妩眉……我是真的很想你。”
谢妩眉一愣，竟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他低头想去吻她，谢妩眉却趁他意乱情迷时用力挣脱他的禁锢，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皮肤上微红的掌印泛起，他转过头冷冷地盯着她，吐字如刀。
“那个混蛋吻你的时候，你会如此抗拒吗？告诉我！”
谢妩眉不吭声，眼神儿却像要吃人。
他抿了抿唇，凉凉地笑了一声。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能得到你的心，而我却令你如此厌恶？”
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个认知也越来越清晰。
“谢妩眉，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男人忽然好似很苦恼，语气幽幽。
“我原本是来杀你们的，可是没想到，时隔一世，我仍然记得你。还记得你在我心口上留下的伤吗？一见到你就疼得厉害，还有你对我说的那些话，真是伤人啊……”
“你那样骗我，羞辱我，我也爱你，但更恨你，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开心？”
他似乎真的开始在努力思索，“你不是想要这个小世界吗？不若我帮你把司夜杀了，以此为交换，换你留在我身边，怎么样？”
他为自己的提议感到满意。
“不过，我的时间不多，这世上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相同的灵魂，我和他只能留下一个，所以——”
他笑着，赤红的眼眸里闪着波谲诡异的幽光。
“我会把他杀了。”
“你敢！”
这句话触碰到她的逆鳞，她猛地色变，杀心骤起，周身仙力滂沱而出，竟冲破了禁锢法阵。
焚寂被她瞬间催动，他侧身躲过杀招。
谢妩眉缓缓地吐出一句话，字字狠戾。
“我不是她，你也不是他，你不过一个异世之魂，迟早会灰飞烟灭，但如果你敢伤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想杀我？”男人有些失落地看着她，轻而冰冷的话语似寒风吹过。
“原来这就是你喜欢一个人的模样吗？我竟有些嫉妒那混蛋了。”
谢妩眉盯着他不说话，焚寂浮在身前，气势全开，一场他她与他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看你如今这般，定然已经猜出我是谁了。”
男人退后，张开五指，摘掉了脸上的面具，随手一扔。
此时，谢妩眉看清了他的面容。
虽然早有准备，但她仍觉浑身如浸雪水，霎时间不得动弹。
他肤色极为苍白，额间一抹魔印，一双桃花眼与墨卿羽如出一辙，连眼尾的小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只是更无情，更疯狂！
果然，在听到他第一句话时就预感不妙，之后的一番动作更让她确认了他到底是谁。
他是夙夜魔尊，是妖孽，是书中的梦魇。
是将谢妩眉推下剑炉，是屠戮三界的大反派！
——
与众人分别后，墨卿羽与影夜马不停蹄地往金光顶赶去。
身后是传来灵流对抗的巨大爆炸声，那是谢凌与司夜在缠斗。
影夜挠了挠头，“主子，方才司夜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一场好戏？”
墨卿羽回想到，在两人即将离开时，司夜阴恻恻地一句话：“小子动作可要快些哦，否则就错过一场好戏了。”
“他吓唬你的。”他顿了顿，“不管金光顶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得快点赶过去。”
影夜点头，两人脚下生风，一边躲避着黑雾，一边穿行在废墟中。
忽然，影夜脚步踉跄了一下，伸手紧紧地捂住心口。
“阿夜，怎么了？”
心口的疼痛一瞬间又消失了，影夜有些心神不宁。
他摇了摇头，“无碍，主子，我们快赶去金光顶吧！”
他们来到金光顶附近时，从四周悄无声息地钻出来许多黑影，拦住了两个人的去路。
紧接着，封祭缓缓走了过来。
他咧开嘴，将手中一件物事抛在两人身前。
影夜仔细一看，竟是姬光霁的武器红莲鬼爪。
他脸色一白，悄声说：“主子，鬼王他，恐已遭不测……”
封祭阴森一笑，“魔尊大人，小的不才，想与您过过招。”
墨卿羽的目光从红莲鬼爪上移至封祭脸上，身前祭出赤霄，沉声道：“找死！”
被封祭缠上，他一时半会儿不好脱身，就怕去晚了，眉儿那边会出什么危险。
虽然她的生命波动还正常，但他心里始终不放心。
所以他出手就是杀招，只想速战速决，以求尽快脱身。
他没有忘记，在他准备离开时，司夜看向他的眼神，诡异而神秘。
金光顶大殿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火光闪烁，魔气充斥其中。
谢妩眉受了内伤，被夙夜魔尊按住手臂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两人的实力相差太大，他甚至，隐隐超过墨卿羽现在的修为。
如今，她被他施了更为霸道的禁锢术，魔气缠绕在她身上，她甚至连眨眼都不能。
他要她一直看着他。
“你流血了。”
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指抹去她唇角的血迹。
“为了他来杀我，还动用那么多仙力，你不要命了？”
他缓缓垂了眸子，将手指放在口中，舌尖将血迹尽数卷去。
谢妩眉看着他，表情安静的青年，是书中二十多岁的墨卿羽。
明明是熟悉至极的一张脸，却令她感到陌生至极。
她明白眼前的人终究不是她的卿羽。
殿外响起崩裂之声，夙夜魔尊弯起唇角，薄唇微启：
“你猜猜，谁来了？”
摆脱封祭后，两人快速来到金光顶。
赤霄淬满灵力，飞入高空后猛地朝金光顶的结界劈下。
砰！
爆裂之音响起，结界应声而裂。
灵流碰撞中激起极强的灵力波动，生生将殿门炸出了一道裂缝。
影夜紧接着舞起手中长刀，火星爆裂间劈碎了石门。
墨卿羽率先掠入殿内，待看清大殿内紧紧依偎的两个人影时，却当场怔在原地。
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冰凉一片，坚冰从他脚下蔓延开来，连手中的赤霄都未能幸免，结满了冰霜。
怎么会？
他怎么会出现？
随后影夜也掠了进来。
影夜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口中喃喃，“假的吧？怎么可能？”
夙夜魔尊侧了侧脸，闪电般出手，化出缠绕着魔气的本命剑，剑气迅如疾风般朝影夜斩了过去。
墨卿羽飞身而起，赤霄挥出挡下一击。
男人看着墨卿羽，笑容绽开如疯魔。
“夙夜魔尊请教现任魔尊高招。”
第259章
我的光
犹如照镜。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身材，一样的气势，若非他额间的魔印和衣裳与他不一样，还真的难以分清到底谁是谁。
墨卿羽心潮翻滚，顷刻间将所有事情想了个透彻。
前方立在殿中的人是另一个他。
是来自前世的他。
是那个背负着满身恶孽的他。
“原来是你！”墨卿羽冷笑。
“当初蓬莱被屠，我就曾怀疑有人冒充我，毕竟三界没几个人有能力屠仙，但后来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证据，更没有想到是我的前世造下的罪孽……”
他脸色越发冰冷，桃花眼底净是薄凉的杀意。
“想来你的出现，并非随心所欲吧？是司夜召唤你来的？”
夙夜魔尊嗤笑了一声，“他有什么资格召唤我？我们之间只不过是交易而已。我帮他启动万劫轮回阵，告诉他死生之门的秘密，他答应我——”
他眸中闪着危险的光，一字一顿道：“杀了你，带走她。”
“带走她？”
墨卿羽笑起来，仙姿玉骨的少年眉目清冷，薄唇开合，轻飘飘地道——
“你不仅不会有这个机会，还会死在这里。”
夙夜魔尊也笑得阴冷，“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在我看来，你如今的修为还不如我，你倒是好大的口气。再说了，即便我不杀你，你以为你逃得过被重启的命运吗？”
墨卿羽看向夙夜手中的本命剑，并非与她共同炼化的那把焚寂。
那把剑，想来应当是落入了死生之门后面，所以才有了岑寂这个器灵的诞生。
没有了那把麻烦的剑，他要胜他，也不算很难。
只是不知道他何时会消失，又以什么方式消失。
得想办法把眉儿从他手中夺回来。
面对这样一个疯子，她还不得吓坏了？
墨卿羽摇头，“你真是丧心病狂了！毁了一个小世界不够，还要再毁一次吗？”
“为何不可以？”夙夜魔尊讥嘲笑道。
“原以为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只是没想到，重新开始的不过是你们而已。”
“墨卿羽，你得到了光，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