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脸上浮出无限凄苦之色，几分发丝落在眼前，给这个原本就清冷的男人增加了几分脆弱感。
“你梦到过，你看见过，你看见过我残破不堪的人生，你有她来救赎你，那我呢？我的光在哪？”
“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独享光明，而我就要在黑暗中挣扎，重启世界的人明明是我！如今我要带走她，又有什么不可以？！”
他说着，一把将瘫倒在地上的谢妩眉抱起，紧紧地揽在怀中。
“眉儿！”
墨卿羽紧紧攥着手中的剑，眸光落在被迫靠在夙夜魔尊怀中的少女。
谢妩眉睁着眼睛看他，不能动也说不了话，半晌后，两串眼泪落了下来。
夙夜魔尊低头看她，捏起她原本就有些淤痕的下巴。
谢妩眉蹙眉看着墨卿羽，眼泪却掉的更凶了。
墨卿羽的眼神落在那些淤痕上，立刻上前一步，声音透露着紧张，“你别动她！”
见他勃然变色，夙夜却越发兴奋起来。
“你心疼了？”
“我不该心疼吗？你不懂，你真的不懂。”
墨卿羽摇头，目光嘲讽地看着这个疯子。
“我爱她，我护她，我敢为她豁出性命，你呢？夙夜，这一切，难道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吗？”
他缓缓逼近他，滂沱的灵力灌入赤霄。
“你亲手将她推入剑炉，你亲手杀了她，你将自己葬入黑暗，这不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吗？”
墨卿羽已不能再等，眉儿被他如此钳制和折磨，他心痛难忍，他实在忍不下去了。
心中的怒火冲天，赤霄长剑飞起，冰霜之力缠绕其上，整座大殿的温度骤降！
“夙夜，你放开她，我跟你打。”
夙夜魔尊思索片刻，依言放开了谢妩眉。
墨卿羽迅速出手，青年闪身避过了赤霄的攻击，眼神微变：“赤霄？”
“是谢凌给你的？”
青年眼神复杂，他盯着赤霄看了须臾，脸色越发冷漠。
他认出了赤霄，这是他亲生父亲九霄仙尊的剑，融合了父亲的精血。
在他的一世中，谢凌始终没将这把剑还给他。
更加没有人会为他正名。
他所梦想得到的承认，命运全都给了眼前这个少年。
越是这样想，他越发不甘心！
他嗤笑道，“居然敢用太微宗道法和冰霜之力跟我打，你难道忘记了自己是魔族吗？”
墨卿羽缄默不言，冷若寒冰的一张脸上，杀气腾腾。
他举起手中的泛着蓝色冷辉的赤霄，再次注入冰寒灵力。
夙夜也化出本命诛仙魔剑，源源不断地注入魔气。
两道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影同时跃起，长剑在空中碰撞，火星四溅，发出刺耳的铮鸣。
两人怒视着对方，眼中焰电滔天，一招一式极尽巅峰，都恨不得对方毙命，却都默契地选择给躺在地上的谢妩眉落下结界。
赤霄剑气磅礴，嗡鸣惊人，诛仙魔剑魔气狂涌，似有鬼哭。
无数傀儡被殃及，于两人的争斗中化作黑灰湮灭，影夜原想趁此时救出谢妩眉，却被迫退出殿外，半分也不得近前。
这场争斗比方才那场与司夜的大战还要恐怖，漫天的灵力与滔天的魔气形成阵阵罡风，几乎要将牢不可破的金光顶击穿！
砰！
惊天动地的灵流魔气的碰撞彻底击碎了所有的柱子，滚滚浓烟中，整座金光顶开始分崩离析，摇摇欲坠。
两个于空中厮杀的男人终于碰撞在一起，剑刃相抵，怒视对方。
一个正处青年，一个仍是少年。
一个目光沧桑，充满黑暗。
一个眼神澄澈，充满希望。
夙夜魔尊盯着他，心内五味陈杂，他嫉妒他，同时又感到欣慰。
他忍受了千年的黑暗，好不容易跨越洪荒来到这里，好不容易见到了她，又怎么舍得放手？
墨卿羽盯着他，心内也是翻江倒海。
他清楚地看到过一切，无比庆幸的同时又开始怜悯起前世的自己。
他是他，又不是他。
这一世，他没有成魔，没有杀害身边的人，没有做出无法挽回之事。
灵力抗衡间，两人再次朝剑中注入灵力与魔气，两柄剑的力量爆发，撕咬在一起，火星四溅开来。
金击玉碎的爆裂之声响起，两把剑承受不住主人的怒火，终于脱手，朝着对方狠狠地刺下去。
赤霄刺穿了夙夜的右臂，诛仙魔剑也同样穿透了墨卿羽的左肩。
第260章
可怜我
两人均是闷哼一声，手中用力送剑于对方体内，竟是谁都不愿意松手。
鲜血从伤口流出，染红了两人的衣襟和衣袖，滴答滴答落于地面。
似是不知道疼一般，两人犹如笼内撕咬的困兽，于空中迅速分开后，再次交手。
夙夜魔尊熟悉墨卿羽的一招一式，墨卿羽亦然。
但两个人显然没有从对方身上占到任何便宜，胜负也无法分出。
再次停手时，两人皆是气喘吁吁，灵流魔气皆损耗的厉害。
鲜血沾满了剑身，顺着长剑滴落。
夙夜魔尊拄剑半跪于地，吐出了一大口黑血，怒道：“你也疯了？不惜自伤也要杀我？”
墨卿羽亦是胸前染血，忍着剧痛咬牙，“既然这世间只能留下一个灵魂，那你必须要死。”
“痴心妄想！我失去了这束光，你也别想独占。”
“痴心妄想的人是你！”墨卿羽再次挥剑，凌厉的剑气逼得夙夜魔尊不停地后退。
“你想带走她，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我不需要她同意！我只要能看见她！”
青年暴怒，眼神阴翳，眸底血色弥漫，魔气蒸腾而出，极为骇人。
“你心里明白，你即是我，我亦是你，我是另一个你，满手血腥的你！她能喜欢你，又为何不能喜欢我？”
墨卿羽觉得眼前这个自己真的疯魔了，居然以为眉儿会喜欢他？
他难道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吗？
“你在害怕什么？”墨卿羽眯起眼看他，“你已经害死过她一次了，难道还要害死她第二次吗？”
“害死她？你比我多了什么？”青年捂住隐隐作痛的心口，“如果，如果来到这个世间的人是我……我是不是也可以得到救赎？我是不是也可以得到这一束光？”
墨卿羽不答，他只是紧紧地抿住唇。
青年苦笑着，“可是没有，天道不公，给予我的只有残忍和黑暗。所以，当我知道她在这里的时候，我便来了。”
谢妩眉躺在地上，泪眼朦胧地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在空中厮杀。
两人皆负伤，刀刀见血，大有不杀死对方不停手的意思。
金光顶已经快要坍塌了，透过裂缝和破碎的结界，她的神识也得以散出。
天界在缓缓下沉，几乎沉到了云中城的上空。
死生之门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整座门完完全全清清楚楚地显露了出来。
天地间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与咯吱声，她甚至能看到那扇门在极为缓慢地开启着。
那般细小几乎肉眼不可见的缝隙中，涌出了大量的黑暗，将附近的几座仙山缓缓吞噬。
天界已经如此这般了，更逞论人界的惨状？
看着九天之上越来越恐怖的云层，她知道，如果再任由这两个人杀下去了，就真的没时间了。
原来司夜打的是这个主意，他想以夙夜魔尊同时困住她与卿羽，好为万劫轮回阵蓄能，正式开启死生之门。
谢妩眉动了动手指，还差一点点。
她看了看四周涌进来的黑暗之力，又看向焚寂，缓缓闭眼，心中默念，拜托了。
焚寂在这一刻似与她心灵相通，烈焰爆燃，倏忽飞起，以雷霆之势斩断了大殿最后一根支柱。
整座金光顶彻底崩塌了，巨大的屋顶分崩离析，块块裂开。
地面也开始塌陷，无数裂缝在地面上延伸开来，黑暗之力涌进殿内，整座大殿都几乎要陷进黑暗中，不断地下沉。
墨卿羽：“眉儿！”
夙夜魔尊：“谢妩眉！”
察觉到危险，两人均是眼神一凛，互相厌恶地看了对方一眼，停止交手，齐齐朝地上躺着的谢妩眉冲去。
墨卿羽终是慢了一步。
青年率先跃至谢妩眉身前，看了她一眼，眸光闪烁了一下。
禁锢术被冲破了？
她想做什么？
他微愣片刻，仍旧伸出手去抱倒在地上的少女。
少女却突然抬手，汹涌的仙力夹杂着五色灵力穿透他的身体。
剧痛袭来，青年脚下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她身前，口中涌出大股鲜血。
他抬起清冷的眸子，泛红的双眸中，绝望像一片荒原。
他看着她，嗓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原来，你真的会杀我。”
那眼神，像极了曾经的卿羽。
她了解他的过去，她在书中都看见了。
他不该被如此对待，不该被逼上绝路。
可是……
“如果你们两个人中只能留下一个，我选择他。你不是他，永远都不是。”
一字一句像是尖刀，蛮横而直接地插在他的心口上。
谢妩眉的手在发抖，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催促着她，他是这一世不该出现的人，他会杀了卿羽，送他走，快点！
她咬了咬牙，厉声喝道：“焚寂！”
青年脸色变得更难看。
他一动不动地跪在她面前，似乎察觉不到身后破空而来的焚寂，眸光紧紧地锁住她，再次开口。
“谢妩眉，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墨卿羽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脸色苍白如纸。
就在这一刹那，时间忽然变得很慢，这样的情景似乎在他梦中上演过，跪着的男人，插进胸膛的利刃。
只是这一切，还未曾发生。
他的心快速跳了起来，阻拦的话脱口而出，“焚寂慢着！”
焚寂堪堪停下，剑尖抵在夙夜魔尊的背后。
谢妩眉闻言，紧握的手指蓦然松开。
墨卿羽来到谢妩眉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眉儿，这种事不应该由你来做。”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对前世的他下手，她一定万分为难。
虽然不想承认，但夙夜魔尊的确是他。
“我会让他主动走。”
四周坍塌的更加厉害，黑暗侵袭，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夙夜魔尊闭了眼，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越慈悲了，真以为自己是神吗？”
他站起来，掌中魔剑化出，周身魔气翻滚，眼中杀意迸发——
“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既然想做神，不妨做的更彻底些！”
面对这爆发的杀气，墨卿羽护着谢妩眉迅速后退，一直沉默的影夜却一跃而起，横刀相向，劲风斩出！
他口中大喝：“还我兄弟命来！”
夙夜魔尊对突然跳出的影夜没有防备，生生受了这一刀。
“是你？你敢拦我？”
他看了看胸前涌出的鲜血，眼神倏忽一寒，诛仙魔剑立刻飞出，径直击向影夜。
便是这片刻的功夫，墨卿羽带着谢妩眉跃向安全地带。
见两人逃出，青年松了口气。
转瞬又反应过来谢妩眉被另一个自己抢走，顿时火冒三丈，对阻拦他的影夜下手招招狠辣。
影夜被他打的连连后退，妖力迸发，瞬间化出穷奇形态，扑了上去。
化成上古凶兽的影夜战斗力惊人，只是这个状态有时间限制，他必须全力以赴。
夙夜魔尊看着熟悉的青焰穷奇，怒意更甚，“影夜！还不快滚！”
“闭嘴！你杀了阿景，还要杀主子，老子要杀了你！”
影夜没有上一世的记忆，自然不会手下留情，杀招频现。
在黑暗之力的吞噬下，金光顶坍陷速度变得更快。
“影夜！回来！金光顶要塌了！”
“主子！先带夫人走，属下拖住……”
影夜话未说完，身上便挨了重重一掌，直打得他嘴歪眼斜，庞大的身躯径直从即将倒塌的大殿中飞了出来。
影夜愣了一下，他怎么把自己推出来了？
“谢妩眉！”
喊声传来，谢妩眉回头看去。
黑衣妖孽的男人站在摇摇欲坠的大殿中，隔着满天的烟尘与不断掉落的碎石望着她，嘴唇开合。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实在太想你了，我不杀他了，你让我留下好不好？”
“求你……”
他站在那里，神色哀戚，一双绝望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求你，可怜可怜我。”
谢妩眉沉默片刻。
缓缓摇头……
下一秒，大殿倾颓，烟尘四起中，他被废墟吞没。
第261章
天界惨状
谢妩眉有些恍惚。
眼前的废墟已经被黑暗吞噬了，但她仍记得青年那双绝望的眼。
求你，可怜可怜我。
被她放弃，他该有多难过？
墨卿羽于漫天飞雪中静静地看着她，紧盯着谢妩眉的眸子，像在权衡到底要不要开口。
她一直在盯着消失的废墟看。
她在后悔吗？
“走吧。”
谢妩眉收回目光，看向远处开启了一丝缝隙的死生之门，冷静说道：“我们没有时间了。”
墨卿羽抿了抿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