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起他的发丝，他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指尖上都是黏腻的血，浑身血腥气难闻。
一向爱洁的他没有选择立刻弄干净衣服上的血，他只是站在那，缓缓地垂下了眼睫。
谢妩眉转过身，看到了处在自我厌弃情绪中的墨卿羽。
糟糕！她方才跑神太久，居然都忘记问他的伤势，甚至，都没有和他说话。
谢妩眉快步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
“卿羽……”
她咬了咬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墨卿羽微微抬眸看着她，微红的桃花眼中，透露着脆弱和无措，似乎还有几分……幽怨？
谢妩眉迟疑了一瞬，便上前去抱住他的腰。
她不在乎他衣襟上的血迹，只轻轻地，带着安抚般的性质抱着他。
青色的疗愈灵力涌出，如藤蔓般包裹住他。
暖融融的灵力涌进四肢百骸，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了，缓缓地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耳际。
谢妩眉了解他，这是他在寻求她的安慰和安全感。
他的确得到了安慰和安全感，但心中的恐惧还在增加。
他犹豫着开口：“我，前世的我曾经伤害过你，我……”
谢妩眉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颈，在他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嗅到她熟悉的气息，他的不安立刻散去。
“卿羽别怕，那与你无关，我全都知道，我不会不要你。”
这时，影夜走上前，红着眼圈问谢妩眉，“夫人，阿景他，是不是永远都不能回来了？”
“他会回来的。”
谢妩眉看向九天之上盘旋的万劫轮回阵，轻声说：“破了这个阵，所有的人都能回来。”
魔神印虽然被毁了。
但世间仍有魔神血脉。
……
死生之门尚未完全开启，但万劫轮回阵几乎蓄满了能量。
开启死生之门需要两把神器来启动机关，即忘川笛与清尘琴。
天界大部分地方都无法停留了，地面被吞噬，一旦落入黑暗中便是永不见天日的无底深渊。
好在，死生之门仅仅是开启了那一丝缝隙后就不再有动静了，连声音都不曾发出，让众人心中踏实了许多。
但门缝中仍有丝丝缕缕的黑暗涌出，吞噬了半座天界。
受伤的修士与魔修尽皆转移至十重天，余下的，能拿得动剑的仍在战斗。
他们利用空间镜快速回到了天宫前与云澈汇合。
战场之上，硝烟四起。
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血腥味与焦糊味，映入眼帘是修士魔修与傀儡的尸体，其中还有几张谢妩眉熟悉的面孔。
有扶摇长老，清辉长老，还有极为年轻的面孔。
他们是太微宗的高阶弟子，曾经在辛苦堂嘲笑过她，围着卿羽犯过花痴。
年轻的生命断送在这一场恶战中。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煌煌入云的天宫已坍塌成一片废墟，烈火舔舐着昔日的辉煌，人人向往的天界仙门此刻犹如炼狱一般。
远处仍有灵流碰撞声传来，烈焰冲天而起，夹杂着耀目的雷电。
那是谢凌在与司夜对战，但是谢凌的气势明显弱了许多。
即便是在天界这般灵力充沛的地方，谢凌的灵流却有些难以为继。
司夜的黑暗之力能吸收一切，包括光。
他是从万劫轮回阵中汲取能量的，几乎带着碾压性质的力量。
可谢妩眉明白，无论他再怎么强，都逃不过天道的惩罚。
她握紧手中的金色晶石，与墨卿羽、云澈、慕元白一同赶往天言秘境。
司夜当初一心想拿到天言秘境的忘川笛，他将秘境整个摧毁后却没有找到。
如今他将谢凌往天言秘境引，就是想通过神器护主的力量逼出忘川笛。
谢凌察觉出他的意图，与他在天言秘境中缠斗起来。
“谢凌！”司夜手中结出巨大的漩涡，将谢凌紧紧地困在其中，“你未免也太不识好歹！”
谢凌方才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落入他的阵法，闻言只有冷笑，“你杀我妻，毁我的世界，还敢说是为我好！”
“跟本尊去新世界，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回到你身边，包括你的妻子，只要你将忘川交出来。”
司夜恶狠狠地威胁他，“不然，本尊就杀尽这天界之人，用你的好女儿和好女婿去祭死生之门！”
谢凌脸上阴云密布，一双凤眸如熊熊地狱业火，似要将他寸寸烧成灰烬。
司夜见状，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当本尊不知晓吗？即便本尊拿不到这两件神器，神器的主人祭门也是可以触发机关的。”
“你该知道本尊的实力，你们这些天神，即便步入圣境，也不可能将本尊杀死。”
司夜说着，露出一个嗜血的笑。
手中发力，如有实质般将空间扭曲。
一阵撕裂的疼痛传来，倒是比十重天锁仙藤的力量还要强。
片刻后，司夜松开手，深蓝色眼眸看着他，嘴角玩味地勾起。
“这么疼都不出声，本尊倒是有些佩服你了，谢凌。”
谢凌咳着血，身体像被碾碎了，连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不，他不该就这样败了，他还有最后的杀招。
神识散出，他看见了几道人影正朝这边赶来。
他嘲讽地看着司夜，“就这么点力气？你没吃饭吗？也是，毕竟被封印了五百年。”
听到谢凌提起那五百年黑暗又孤独的日子，司夜眼眸晦暗极了。
他手中再次发力，比上次更狠，他折磨着他，森然道：“说不说！”
“司夜……”谢凌唇边血迹斑斑，咧开嘴笑了一下，“去问你哥哥吧，毕竟是你哥哥留下的东西。”
“闭嘴！”
司夜暴怒，“既然你不说，那你对本尊就毫无用处，去死吧。”
说着他手中结阵，漩涡内的空间被寸寸扭曲。
“一具神躯算得了什么？拿去。”谢凌笑着看他，“司夜啊，如果你哥哥活着，该对你的所作所为有多失望？”
司夜微微愣神，头忽然疼得厉害。
第262章
谢凌身亡
“司夜，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真令哥哥失望。”
耳畔蓦然划过了一道熟悉的嗓音，司夜似乎回到了万神殿。
漫天华光中，兄长长身玉立在他身前，满脸的失望之色。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做了什么，最近的记忆总是有些混乱。
他看着眼前的影子淡得几乎快要消失的兄长，心头大乱，掌中阵法立刻散开，口中喃喃，“不……不，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耳畔蓦然传来金剑嗡鸣，霎时间罡风涌起，一道耀目寒光劈来，将混沌漩涡径直劈穿。
谢凌脱困，身体一松，跌至地面。
“父亲！”
谢妩眉的身影倏忽飘来，扶住谢凌。
司夜抱着头，脸上表情狰狞，似乎极为痛苦。
他跪倒在地，口中哭喊着：“哥哥，我错了，带我……带我走。”
墨卿羽敏锐地察觉到，司夜的灵力在消退。
谢凌来不及多解释，立刻喊道：“潜龙渊卫，快！”
就在此时，隐藏在黑暗中的潜龙渊卫精锐犹如埋伏许久的猎豹，终于破空而出。
他们手持数个金环，将司夜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宿良与景沛。
“摆阵！”
一个强劲霸道的杀阵从司夜脚下浮起。
金环瞬间迸发出强光，将司夜生生困在法阵之中。
司夜这才苏醒过来，眼神凌厉地看向谢凌。
“混沌灭渡环？”
他看了看困住自己全身丝毫不能移动的金环，笑了一声。
“谢凌，你拿这种东西来对付我？”
谢妩眉吃了一惊，捏紧了手中的金色晶石。
混沌灭渡环曾在上一次仙魔之战中困死了上古魔神，传言这种法器可分裂出无数金环，无限收紧，直将人绞杀在阵中，无论你是仙是魔，都难逃灰飞烟灭的命运。
“混沌灭渡，诛！”谢凌手中结阵，冷冷开口。
无数金环光芒大绽，锁住司夜的身躯和四肢，寸寸收紧。
司夜表情不变，任由这些金环将他吞噬殆尽。
他仍在笑着，那眼神幽幽，像吞噬光明的黑暗。
“既然主动找死，本尊就成全你们！”
墨卿羽忽然开口：“不好，他夺了沈星河的不死之躯！”
话音刚落，司夜忽然出现在正在施法谢凌身后，五指张开，巨大黑暗漩涡自他身后出现——
“帝君小心！”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更不知该作何反应。
司夜突破黑暗，五指成爪，瞬间没入谢凌的背后。
谢妩眉脑中轰地炸开。
饶是墨卿羽速度再快，仍是晚了一步。
司夜的身影倏忽消失，再出现时，已在众人眼前不远处。
他眸色幽沉，手中捏着一颗金光流转的珠子，看着众人如鬼魅一笑。
那是谢凌的金丹！
“谢凌，就先拿你开刀吧！”
紧接着，他用力一捏——
蕴藏着谢凌灵力的金丹瞬间炸裂，金色的冲击波骤然荡开。
谢妩眉的瞳孔骤然收拢，尖锐喊声直入云霄：“爹爹——”
就在此时，天言秘境开了！
忘川长笛出现，司夜眼神一亮，飞身就要来抢。
可就在他触碰到长笛的一瞬间，却被长笛猛然击退。
谢妩眉血红的眸子盯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住笛身，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滂沱的青色仙力如浪潮般涌出，尽数朝司夜攻去。
司夜被逼得退出秘境，秘境再次闭合。
谢凌抬头看她。
他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剧痛在他脑中如烈火燃烧，如焰电爆炸，他有些看不清那个唤他爹爹的少女了。
眼前有许多模糊的影子，一片一片交错着。
“咳，咳……”
大股的血从唇中涌出，顺着下巴流至衣襟，落在地面。
天地间静得像什么都听不到。
唯有漫天的血色在蔓延。
他是天帝啊，为什么会觉得疼呢？
他用尽全身力气，轻轻唤了一声：“阿妩……”
“爹爹！”
少女冲过去，抱着吐血不止的谢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谢凌歪在她怀里，眼神毫无聚焦地看着她的方向，“阿妩，你……你终于肯唤爹爹了。”
他笑了一下，口中涌出更多的血。
“可是，爹爹这是，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听不见你再唤爹爹呢？”
“听得见，听得见……”她哽咽着，“爹爹，女儿喊给你听。”
她像一个失去了家的孩子，无比凄惶地一声一声喊着：
“爹爹！爹爹……”
她现实中的父亲是个人渣，可谢凌与她，不过区区数面。
他也许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他是爱着她这个女儿的。
谢凌感受着她落在脸上的泪，终得解脱。
阿娆，女儿认我了，你听见了吗？
他抬起手，朝眼前那个模模糊糊的脸庞摸去，摸到她满脸的泪，心疼得不行。
“阿妩，别哭了，你以后还要做天帝呢，怎么能哭鼻子呢？”
“我不要做天帝，我好不容易有了爹爹，我不要……”
说到这里，她似想起了什么立刻转头去找墨卿羽。
她拉住墨卿羽的手，哭着对谢凌说：“爹爹，我和卿羽有孩子了，你要做外公了……”
“要做外公了啊？好……卿羽是个好孩子，你们要好好的……”
没了金丹，他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很快，谢凌的身体开始消散，化作寸寸黑灰。
阵风吹过，最终消失。
“帝君！”
宿良与景沛二人跪倒在地，所有人也跟着跪倒。
谢妩眉摇摇欲坠，落入墨卿羽温热的怀里。
她将脸埋入掌心，泪如雨下，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真是感人至深。”站在天言秘境外的司夜冷漠开口，“既然如此舍不得，那就一道去吧！”
他升入空中，“傀儡棋子，听我号令——诛！”
黑色的浪潮悄无声息地涌入天言秘境，成百上千的黑衣人，全是高阶棋子。
越来越多的傀儡上神涌入，众人与潜龙渊卫难以抵挡。
云澈道：“糟了，这么多棋子！”
慕元白一脚踹飞一个敌人：“大师兄，快想办法，扛不住了！”
谢妩眉忽然开口：“卿羽……”
“我在。”墨卿羽见她心神恍惚，不敢离开她半步。
“给大家落下护盾。”
墨卿羽点头，祭出清尘琴，指尖琴音流淌，光华流转。
谢妩眉深吸一口气。
右手高举，五指张开。
刹那间罡风骤起，天地间隐隐有雷声响起，层云翻滚间赤雷落下。
“焚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