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道：“这些年是我不该得的，我的命是阿娆救回来的，这些年是我不该得的，我早该死了，我该死……”
祈云鹤叹了口气，看着先前姿容绝世的男人此刻神智混乱，他都不知道他的做法是否正确了。
“谢凌，若你真的想去找她，便不能动这世间唯一的魔宫血脉。”
祈云鹤看向不远处身长玉立的墨卿羽。
“若他死了，虚空之镜将永不现世。”
“魔宫血脉……”谢凌说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缓缓看向墨卿羽。
“帝君，祈宗主说得没错。”
空中传来一道苍老又熟悉的声音。
众人抬头看去，一位须发皆白，头戴太极两仪道冠，仙气飘飘的老人御剑而来，竟是无量道尊，他身后则跟着一脸凝重的云澈，澄光道长，慕元白和裴琅嬛。
“师尊！大师兄！”
墨卿羽与谢妩眉二人迎上前去。
云澈与澄光道长一左一右扶着无量道尊落地。
慕元白和裴琅嬛则径直奔向谢妩眉与墨卿羽，裴琅嬛冲谢妩眉低声道：“放心吧……”
无量道尊拍了拍墨卿羽的手，走向谢凌，行了个道礼。
“帝君，请您放过贫道的爱徒。”
谢凌一愣，“他是道尊的徒弟？”
无量点点头，“当年瑶真公主传信于贫道，言自己命不久矣，拜托贫道收养卿羽，可等贫道收到传信时，公主已身亡。贫道辗转两年，才找到卿羽，于是擅作主张，将他收为弟子，请帝君降罪。”
他说着，跪地行了个大礼。
谢凌忙上前将他扶起，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叹了一口气。
无量道尊缓了缓，才继续说道：“帝君，虚空之镜为历代魔尊法器，三界平衡不能打破。魔域这些年来本就乱象丛生，众魔修魔物无魔尊统领，才来祸害人间，陌渊肉身尚未找到，你若杀了卿羽，岂不是容陌渊一人独大，助他野心膨胀吗？”
他一口气说完，似乎耗尽了极大的力气，不由得重重咳嗽了几声。
墨卿羽见状，连忙上前为他注入灵力，待探到道尊的脉息时，他不由得脸色一白。
“师尊……”
无量道尊握紧了他的手，示意他噤声。
谢凌未察觉，只斟酌道：“可是……神族预言，他身负恶孽，将覆灭三界。我身为天帝，职责所在，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谢凌伸手化出水镜，“道尊请看。”
镜内烈火灼灼，一名与墨卿羽容貌相似的男子站在烈火中，他手持一柄滴着鲜血的寒冰利刃，神情冰冷，貌若修罗。
他身后是天界的残垣断壁，甚至能依稀看见掉落在地的凌霄宝殿的牌匾，而那男子胸前的图腾，正是八煞魔莲图腾。
众人大吃一惊，这不就是墨卿羽吗？
第199章
谢凌退让
谢妩眉盯着水镜，可能在场众人也只有她一人知道，这是书中的墨卿羽，黑化彻底的墨卿羽。
“除了玄微天尊留下的十六字箴言，便是这神族天言秘境所幻之画面。”
“这……”
无量道尊也吃了一惊。
天言秘境是神之预言，从来不容人弄虚作假，谢凌幻出的画面也绝对是真的。
而男子身前的魔莲图腾的确与墨卿羽身上那个一模一样，他绝对不会看错。
他看向爱徒，少年握住他的手，仍在持续为他输入灵力，浓密的睫羽垂落，唇角抿得有些紧。
“不对。”出声的是谢妩眉，“这莲花与卿羽那个图腾不一样。”
她走到墨卿羽身前，指了指他的胸口，轻声道：“卿羽……”
墨卿羽点头，伸手解开衣襟。
随着层层法衣的解开，少年单薄却有力的胸膛露了出来。
展现在谢凌眼前的，赫然是一朵妖艳的红莲图腾。
红莲灼灼，艳若芙蕖。
与魔莲相似，却又不像。
谢凌面色一变，目光如电，仔细看了几眼，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不相信？不然帝君来摸摸？”
谢妩眉见他不信，伸出手大大喇喇摸上了他胸膛。
墨卿羽清冷的雪颜变得微红，长睫微颤，竟似害羞了。
众人只觉得这一幕辣眼睛。
连谢凌面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慕寒烟使劲儿咳嗽了两声。
祈云鹤一记眼刀子立刻递了过去：“慕寒烟，你嗓子不舒服吗？”
偏谢妩眉还不自觉，还使劲摸了两把。
感受到手下微颤的身躯，谢妩眉暗道：真刺激！
接着她伸出手来给谢凌看：“帝君看，不是假的，没掉色呢。”
谢凌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这是真的。
只是她好歹也是天帝之女神族血脉，大庭广众之下去摸男人的胸脯真的好吗？
毕竟他不像姬光霁那样无聊，去看人的元阳元阴，哪能想到两人早有夫妻之实了？
他揉了揉眉心，比起认女来，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女儿的教养问题。
明明她自己也生得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的，怎么就一看见美男就走不动路了呢？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确实生得过分妖孽了些。
“帝君，既然此魔莲非彼魔莲，卿羽便也不算预言中人。”
无量道尊率先开口，他实在没想到这魔莲竟然还能变红，待扫了一眼谢妩眉后，他便明白了，于是拂须笑了。
慕寒烟也道：“对啊，帝君，卿羽数日前才从陌渊手下挽救了京城数万百姓的性命，又如何会做出这种事呢？”
祈云鹤手中化出长剑，挡在墨卿羽身前。
“谢凌，卿羽不仅是九霄仙尊的血脉，更是我祈云鹤的外甥女婿，你若想动他，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请帝君三思！”
云澈，慕元白，裴琅嬛，岑寂，承清王纷纷跪地，为他求情。
墨卿羽的目光扫过众人，面上依旧清冷，心中却如惊涛拍岸。
他自幼孤苦，漂泊流浪，不曾有任何人护在他身前。
后来他被师尊带回太微宗，孤僻了几年后才接受大师兄与师姐。
云澈为人端正，事务繁多，再加上他本身性格孤僻，除了日常修炼，平日里两人话也不多。
后来道尊有意传他道尊之位，云澈便与他越发疏远起来。
而裴琅嬛则一直很关心他，待年龄再大一些，知道男女有别，再加上师姐与慕元白相恋，他要避嫌，到最后又变成了独自一人。
直到，他遇见了谢妩眉。
确切地说，是来自异世的谢妩眉。
谢妩眉没有跪，她只是挡在他的身前，为他拢好衣襟，像个小妻子一样，细细地整理，压平每一条褶皱。
接着，她回过头，看着谢凌，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话。
“帝君，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你们……”
谢凌看着这跪了一地的后生，叹了口气道：“起来吧！我尚未大动干戈，你们就上赶着为他求情，真是……既如此，此事就先放一放。”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可以不追究，今日我就当没见过他，天庭也暂时不会动他，可倘若他有任何不轨之心，天界定要再取他性命！”
谢凌念了清尘诀，又恢复成了他那副温润尔雅的形象，一双凤目如电，静静地扫视了一圈。
谢凌看了祈云鹤一眼，朝他行了一个大礼。
“云鹤，对不住。”
祈云鹤没动，只默默看着他。
“待我将此间事了，再入虚空之镜寻找阿娆。”
听他果真要决定要去，祈云鹤别开脸，不自在地说：“那里可能有去无回，天界你不要了？”
谢凌凄楚一笑，“原就答应过她闲云野鹤浪迹天涯，是我不守承诺，才害她惨死……这十多年，罢了，罢了……”
他掌中化出玉笛，横在唇边吹了起来。
笛音袅袅，灵音环绕，化作青光丝丝隐入墨卿羽的胸前。
谢妩眉不知他要做什么，正要阻拦，却被祈云鹤拉住衣袖。
“别动，他在为卿羽疗伤。”
疗伤结束后，谢凌看着墨卿羽道：“你的名字应当叫衍。”
他思索片刻道：“你父亲曾言自己有一心爱的女子，想娶她为妻，再生个儿子名叫衍。”
接着他反手化出一柄冰霜之刃。
“这是你父亲的佩剑，名为赤霄，后来他投身剑炉，亦是他血肉之躯所铸。”
他伸出手指轻弹剑身，剑身发出一声嗡鸣，声入九霄，剑气蓦然爆发，四周温度骤降，六月星空竟飘起了雪花。
“物归原主。”
谢凌松手，长剑自动飞出，在空中盘旋半晌后落在了墨卿羽的面前。
墨卿羽缓缓伸出手，在握住这把剑的一瞬间，剑气如华，光芒大盛。
清冷少年白衣猎猎，墨发纷飞，如月华天降，霜满华堂。
其风采难言，竟如神尊降世一般。
墨卿羽古井无波的眸子定定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多谢……”
谢凌负手而立，“不必。即便天界有意放过你，但你的身份特殊，神族未必不会察觉，恐不能容你于世。至于你提出的其他要求，我必须要问过阿妩，让她自己做决定。”
第200章
别怕，我不走
他又看向谢妩眉，小心翼翼的，近乎有些痴迷地盯着她脸上那几分记忆中的影子，清冷的目光中如含着一小簇火焰。
“阿妩……”
他开口，声音沙哑，倒真如慈父一般。
“对不起。爹爹……我先前做错了，我给你道歉。阿妩，我也对不起你娘，我不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不要记恨我。”
谢妩眉垂眸不语。
他向前走了两步，目光寸寸扫过她的脸，凝视着她：
“我今日下界，原本就是为了找你，你愿不愿与我回天界？”
见谢妩眉不答，谢凌继续道：“我这一生，只有你娘，因未立天后，除了你，膝下并无子嗣——”
祈云鹤闻言，心中舒服了一些。
“只要你愿意，我会给你解开封印，助你升仙，给你帝姬的身份。你是我唯一的血脉，是我的继承人，有我在，你就是神族最尊贵的天之骄女，我将扶持你登上帝位，统领天界，成为古往今来天界第一位女帝。
阿妩，你可以愿意随我走？”
“……”
“呃……”沉默，长久的沉默。
统领天界的女帝啊，掌管苍生的女帝啊，众人不由得愣住。
连谢妩眉都愣了，她竟可以统领天界？
只是，她觉得她对统领天界实在没什么兴趣。
何况，若是真的做了女帝，她的小卿卿怎么办？
这下不就真成了仙魔殊途吗？她还想跟小卿卿生猴子呢！
只不过，不管做不做女帝，先让谢凌这便宜爹把她的灵根封印解除了才是正事。
毕竟以后还要打架，要保护小卿卿，而敌人只会越来越强大。
谢妩眉想着，便向前迈出了一步。
正要张口说话，就觉得手腕就被人握住。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卿羽。
他的手很凉，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松手。
谢妩眉不好跟他解释，只能抽出他的手，又向前走了两步。
谢凌见状，眼底露出满意。
果然，自己的女儿还是个识大体的，到底是仙魔殊途，他的继承人怎么能被这个魔族小子拖后腿？
虽然这小子实力深不可测，若是女儿主动选择回天界，就不怕他打上天界了。
“不要走……”
墨卿羽追了两步后没追了，就站在那，眼神受伤地看着她。
“谢妩眉，不许走。”
明明是命令般的话，说的却像是在哀求她。
所有人都听见了，他怕她离开，他在挽留她。
祈云鹤也被谢妩眉这番举动弄糊涂了，相较于其他人，他更尊重外甥女的选择。
谢妩眉无奈地叹气，转身走到墨卿羽面前，仰着头看他。
他的眼睛红极了，连手也在微微发抖。
他看了她一眼，又飞速挪开了眸子，紧接着，又看向她。
簌簌抖动的睫毛泄露了他全部的心事。
看见他这副委屈欲落泪又不愿让她看见的模样，谢妩眉心疼极了，当着所有人的面，伸手抱住了他。
她低声道：“别怕，我不走。我先哄他解除封印。”
他低头把脸埋进她颈窝中，低低地嗯了一声。接着，轻轻蹭了蹭她的耳际。
谢妩眉松开他，走到谢凌面前。
“爹爹，不如你先为我解除封印？听说，天界灵气汹涌，我一介凡人怕是承受不住啊。”
谢凌一阵热血冲上脑门——
他方才听到了什么？
女儿喊他爹爹了！
解除封印有何难？反正早晚都要解的。
于是谢凌立刻道：“好！”
“多谢爹爹！”
谢妩眉也立刻道，脆生生的，生怕他会反悔一般。
爹爹……
随着这一声声呼唤，谢凌的一颗心仿佛被一股暖流包围，通体舒畅，那笑意与泪意，是无论如何也止不住，拼了命的要从他那双凌厉的凤眸中钻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