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软一听,整个人就像松了发条的玩偶,软泥一样瘫在卡座上:“太好啦,软软小卖部还活着!”
“软软,”安和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摆摊?”
“因为软软想赚钱呀。”
“可是你才三岁。三岁的小朋友只要每天学习、和家人在一起就好了。”
“安和哥哥。”阮软毫不胆怯地直视他,幽蓝的灯光落进她那两潭清泉,仿佛装满了星辰大海,“软软有好好学习,也和爸爸妈妈快快乐乐地住在一起,这些软软都有了。软软还剩下好多好多时间,为什么不可以用这些时间赚一点钱,让软软上更好的学、让每一天更快乐呢?”
……
安和顶着一枚比阮软年长五岁的脑袋瓜子,哑口无言。
这个逻辑,他好像……没有办法反驳。
细细思索一番之后,安和缓缓开口。
“软软,摆摊不是解决办法。”
阮软的嘴垮了下去,她的安和哥哥不懂她。
安和深吸一口气,敲了敲桌面,大声密谋:“摆摊很容易发生像今天一样被警察叔叔和城管叔叔带走,万一发生意外也没有保障。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固定的铺面、营业执照,还需要稳定的资金。”
……
得,大忽悠阮软又成功编入一名队员。
“固定的铺面?”白玖歪头,回想起了爷爷奶奶曾经提过的事情,“就是说,我们要去租一个小卖部。”
宋颂严谨补充道:“资金里还要包括租金。”
安和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现在的小孩儿,真是从小就聪明。
白玖一听钱这个字眼,大喇喇地摆手道:“那我们直接把零花钱拿出来不就好了。”
白玖打开粉嫩樱花斜挎包,从里面取出了十张百元大钞。
宋颂取下小背包,在夹缝里翻出了八百元。
安和也打开皮质钱包,数了十二张钱币。
然后,三个人把目光投向了阮软。
阮软下意识地摸了摸。
她没有小挎包,没有小背包,更没有钱包。
阮软的眼珠子轱辘轱辘转,在自己的裤子兜兜里大浪淘沙。
掏啊掏啊,终于,阮软眼睛一亮,缓缓摸出一张被洗衣机折磨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五毛钱。
……
白玖默默攥住她的手,让五毛钱魂归故土。
“好,现在我们也有三千元了。等吃完饭,我们去找一个铺面租下来,软软小卖部就可以正式开张了。”
二十分钟后,狼吞虎咽的四人解决完快餐,像极了饕餮蚕食。
站在央晖街一家贴着转租广告的店铺门口,阮软挺了挺单薄的胸膛,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去。
“叔叔,我想租这家店。”
谁?
老板环顾一圈,找不见声音的来源,一时有些心慌。
“叔叔,我在这里~”一个小小的爪子从收银台前面探了个尖尖出来,用力晃了晃。
老板乐了:“小朋友,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爸爸妈妈呢?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叔叔,我想租这家店,请问租金多少钱?”
老板被她这副天马行空的模样逗笑了,揉了揉她的头,从旁边拿出一个香草棒棒糖,哄道:“小朋友,我可不租给小孩子哦,想玩过家家的话就赶紧回家玩儿。”
“软软是认真的。”
老板见她不为所动,只能老老实实坦白:“租金三千,你给不起的,快回家去吧。”
本以为三千元对于小孩子而言已经是足以打消一切念头的数字了,却没料到阮软反而来了精神,立马从兜里掏出来一沓已然被掌心汗水浸湿的百元大钞。
“叔叔,我有三千块,可以租你家的店铺了吗?”
……敢情这小屁孩是认真的?!
眼见着店铺里的客人纷纷投来异样目光,甚至有人举起手机拍摄,老板心头不安,连忙推开她手里的一捆钞票,就连棒棒糖也重新插了回去。
他取出一根杆子,轻轻戳着阮软的后背,大喊道:“去去去!该上哪儿玩上哪儿玩,不要在我这儿捣乱,影响我做生意!”
被一根晾衣杆推搡出门的阮软很难过。
坐在路边长椅上小憩等候的三人,一看阮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大半。
“没事啦软软,店铺多得很呢,我们找下一家就好啦。”
阮软只是挂着悲伤的八字眉,委屈巴巴地摇头:“软软明明有三千块,可是凶巴巴的叔叔还是用杆杆居了软软的屁股,还把软软的香草棒棒糖拿走了,呜呜呜……”
……?!
这也太过分了!
白玖和宋颂撸起袖子就想回过头找老板讨个说法。
安和一手一个小奶娃,打断了他们。
看来,这件事情果然不能草率,还是得从长计议。
“呜呜呜安和哥哥,那软软的小卖部……是不是要关门大吉了呀?”
安和呼了口气,遗憾地低下头:“恐怕是的。”
阮软的悲伤,辣——么辣么大。
她刚刚出生连一天都不到的小卖部呀,软软对不起你呜呜呜QAQ
第31章 切片四叶草
◎松松,你的妈妈好可怕呜呜呜……◎
开业第一天就惨遭关门歇业的打击, 从离开央晖街,到坐上安和的车,再到踏入白玖家的别墅大门, 三颗小脑袋就仿佛失去了光合作用,一直没有抬起来过。
白玖和宋颂甚至连那个奇怪的大哥哥都懒得讨厌了。
与安和道别之后, 白玖家的保姆闻声赶来。
她急得满脸通红, 脚上还穿着早上忘记脱下的帆布鞋。
“我的九九啊!你跑到哪里去了?司机说把你们送到央晖街没多久再去看,你们人就不见了,吓得我们到处到电话找人!”
“我没事……”白玖柔弱无骨地摆摆手, 气若游丝地嘟囔,“帮我把小车车拿进来擦擦,还有点心, 也一起收了……”
宋颂扛着小背包, 里面是不辱使命精疲力尽的小喇叭, 也垂头丧气地从保姆身边飘过:“我把牌牌和小喇叭放回去, 留个纪念……”
两个幽魂缓缓挪向楼梯, 就差没高举“祭奠我们已经逝去的软软小卖部”横幅了。
保姆:?
他们今天的确是出去玩, 而不是去参加葬礼了……对吧?
阮软自然也是悲伤的。
这毕竟是决定了她日后命运的小车车呀……
但是阮软知道, 白玖和宋颂都那么难过了,她必须要振作起来, 不能再让他们深陷在这种消极情绪里!
今天她也要做一个元气满满的小机器人呢!
“保姆阿姨, 我来拿点心吧,你去看着松松九九。”
保姆点了点头, 一心担忧地跟了上去。
阮软来回搬了五趟, 才好不容易把剩下的十几盒点心带回了客厅, 一股脑堆在地上。
呜呜呜, 好可惜呀!
这里面还有缓解疲劳的桂花糖, 横扫不开心的蛋黄酥,最最最重要的是,还有一盒她花了一晚上时间用那双不灵活的幼崽小爪子捏出来的切片四叶草呢。
那可是菜菜帮APP里词条最少的“幸运”分类呢~
阮软沉沉叹了一口气,背对着大门,一边痛心一边清点点心。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袭来,横冲直撞地钻进她的小黄鸭短袖里。
咦,初城八月的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凉快啦?
阮软缓缓抬头。
——一尘不染的木地板上,一团诡异的不规则黑影缓缓蔓延着,没有脑袋也没有四肢,一点一点笼罩着她。
……
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文化里,是不是有一种生物叫做“鬼”?
难道是软软小卖部的魂魄来找她报仇了吗?
怎么办,她在S研究所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见过鬼魂这种东西呀!
给、给它吃好吃的小饼干的话,能不让它伤害自己吗呜呜呜QnQ
渐渐的,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就在它即将彻底包裹阮软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万万没想到,那团黑影一滞,突然撤下了不规则的外衣,变回了人形。
咦?
阮软收敛了哭声,缓缓回过头——只见一个被墨镜盖住了半张巴掌脸的女子正站在她的身后,手里还搭着一块巨大的白布,而遮阳帽上小风扇被调转了方向,朝阮软吹拂着凉风。
这个人……她好像见过。
第一天去锦城幼儿园的时候,宋颂身边也有一个戴着草帽和墨镜的奇怪大人。
宋笛韵弯下腰,抬着阮软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啧啧感叹:“假哭是不是你们小孩子的必备技能啊,光打雷不下雨。喊的这么大声,结果连眼睛都没湿。”
阮软在心底不服气:明明只是因为我们智能机器人不会流眼泪!
“哦,你还不认识我吧?我叫宋笛韵。啧,本来想吓吓松松那个臭小孩,结果没见着人。”宋笛韵指着地上一片狼藉,好奇问道,“这些是什么,你们过家家的道具吗?”
“才不是道具呢,是软软做的点心!”
宋笛韵舔了舔嘴角,拉长了语调:“听松松说,你做的东西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给我尝一个吧。”
那可太好啦,阮软正愁没人能解决这一地点心呢。
阮软已经没有精力和能量开启扫描雷达了,于是把独一无二仅此一盒的切片四叶草递给了她。
捏着那块看起来技艺不太娴熟的切片饼干,宋笛韵翻来覆去,一会儿依靠水晶吊灯检查透光情况,一会儿对成斗鸡眼轻嗅可疑味道,又掰下一小块在手心碾压成粉。
宋笛韵定了定神,食指沾上一点点破碎的饼干屑放到舌尖之上,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样。
一秒、两秒、三秒……
似乎,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饼干罢了。
“嗐,松松这个狗东西果然是骗我——”
奇怪。
宋笛韵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了正对面那扇巨大的全身镜上。
她为什么,在不由自主地微笑?
宋笛韵眼皮一跳,大脑里仿佛有无数只夏蝉在此起彼伏地鸣叫。
她忽然跌坐在地上,紧紧掐住阮软的大臂,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透过墨镜,流露出一脸的渴求与几乎疯狂的欲望。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你可以,把自己送给我研究吗?”
-
当保姆带着两只丧家之犬下楼的时候,客厅里正在上演鸡飞狗跳的戏码。
“软软才不要被你研究!”
阮软身躯娇小,在沙发与茶几间敏捷穿梭,而宋笛韵也仗着腿长,踩着沙发一次又一次走捷径。
看见宋颂和白玖的身影,阮软连忙掉转方向,躲到了他们身后。
“松松,你的妈妈好可怕呜呜呜……”
“妈、妈妈?”
宋笛韵的猫鼠游戏戛然而止。
她取下小风扇,对着满头大汗呼啦啦地吹,盯着宋颂身后探出一双大眼睛的阮软,拔高音调:“小朋友,你看清楚点儿。妈妈?我像是妈妈那个年纪的人吗?”
阮软哆嗦着说:“有眼镜,软软看不清楚。”
宋笛韵一把扯下墨镜,露出一双和宋颂如出一辙的桃花眼,打破砂锅问到底:“现在看清楚了吗?”
阮软指着她眼眶下方悬挂着的两轮黑月,咽了下口水:“看清楚了。像。”
“……”反应过来的宋笛韵伸出魔抓,“你这个小东西——”
“姐姐!”眼见着阮软又要被捕捉,宋颂连忙抓住宋笛韵的手腕,撅起嘴巴,“你不许吓软软!”
既然亲弟弟都出来挡刀了,那她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宋笛韵冷哼一声,掏出手机来,转移了火力:“我还没问你,微信怎么回事?我刚才一登上去,就有个乱七八糟的男人加我,还说自己是什么up主?”
她、她怎么知道?!
阮软和白玖同时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宋颂——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
“别这么看着我。”宋颂挠了挠头,“我没有银行卡,只能用姐姐的微信收钱,反正她也不会知道我们的钱是哪儿来的——”
此话一出,天机泄露。
阮软和白玖此时此刻只想把宋颂的脑袋送去做点心。
笨蛋松松!气死我啦!
迫不得已把摆摊计划事无巨细地交代完,宋笛韵非但没有谴责,反倒是产生了些许兴趣。
能够做出不同寻常的食物,还能够想到创造价值。
这绝对,不是一个三岁小孩子能够做出来的事。
宋笛韵重新戴上墨镜,勾起嘴角,梨涡浅浅的:“不就是钱吗?我来帮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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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软小卖部秽土重生了。
央晖街不远处一条小巷里,萌娃三人组的黑胡桃小车扎根于此。
说是小巷,可这里却已经变成了初城人约定俗成的小吃一条街。
当阮软无意间听到隔壁蛋烘糕大爷提起,这里一个摊位月租竟然要8000元后,她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此事,必有蹊跷。
“这边装一个,台面上也装一个,头顶那个有点歪了,你得正对着那个小女孩啊!”
升级版软软小卖部开业的前一天,宋笛韵突然带着两个身着工装的师傅,背着一大袋圆圆的“眼珠子”不请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