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另一个黑影站不住了。
一声清脆的掌掴,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指着苏曳,浑身颤抖:“你个背时鬼!你弟弟为你接了这么多工作,成天跑来跑去饭都吃不上一口,你就这么说话的?我们一家人付出这么多,不都是为你好?”
为她好?
苏曳擦了擦红肿的脸颊,苦笑道:“你们对我太好了。小时候不让我读书,每天给苏安当牛做马;为了每个月两千块的补贴把十二岁的我送出国当练习生;Sunn1好不容易走上正途,你们以我未成年为由替我跟公司解约回国发展;苏安进工作室后,我的所有合约都变成了价格至上,根本不在乎质量。如果不是我一次次在剧组舞台上再三苛求,我早就变成那些烂作缠身一无是处的三流明星了。拜你们所赐,‘苏拽’这个称号会一直陪伴我的演艺生涯,谁见了我都是敬而远之。”
所有人都说,她的家人开明又有远见。
所有人都夸,苏曳是天生的明星。
可是谁又会知道呢,这星途璀璨的一生本不是她所愿。
苏曳拢了拢帽子,吸着鼻子,压抑着喉间的哽咽:“爸,你们先去节目组那边的帐篷休息吧。等他们醒了,我安排直升机把你们送回去。”
“我不走!”苏安后撤一步,紧贴着苏爸,“家人探班不是很正常么,我又不会走漏什么风声。再说了,你防我有什么用,这岛上这么多人呢,哪能个个保守秘密?”
“对啊,咱们留两天就走,你录你的节目,又不用管我们。”
苏曳一言不发。
墙角偷听的阮软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一个没憋住就舌战坏蛋了。
原来这就是苏曳姐姐那个讨人厌的坏蛋弟弟,他甚至还带上了坏蛋爸爸!
现在是坏蛋plus!
忽然间,阮软回忆起了苏曳仅有的几次情绪失控。
电话对面,应该就是这个所谓的“经纪人”苏安吧。
小时候的创伤会在心田埋下一颗几不可见的种子,岁月滋养了土地,阅历浸湿了根须。
渐渐的,这颗种子就会长成无法撼动的模样。
如果她的童年都是围绕着这样的弟弟度过的,那么……讨厌小孩子,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对她那么那么好的苏曳姐姐,原本应该是一个无比温柔的人……
阮软好心疼。
-
太阳照常升起,伴着海鸥一声声鸣叫,奇妙岛上又恢复了熙熙攘攘的模样。
已经是他们上岛的第十天了,眼见着嘉宾和萌娃的关系日渐亲密,节目组决定加一把柴。
这一天,小黑板的任务出乎意料的简单。
【观看录像。】
“……就只有这样?”
“这可不是汪薛玉的风格,其中必有蹊跷。”
被节目组坑害了整整十天,就连五个小朋友都产生了直觉。即便坐在电视机前观看录像带,他们也人手一个小本子,时刻准备着记录画面中可能会一闪而过的解密信息。
然而,事实似乎与他们所想的截然不同。
录像里出现的,是一张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爸爸妈妈!”
“乖乖,你在奇妙岛上过得还好吗?爸爸妈妈好想你呀……”贝儿的父母坐在金碧辉煌的楼里,富家子弟的气场却也掩不住最单纯的情感,“以前我们总说你公主脾气无法无天,其实我们一直希望,你即使没有爸爸妈妈的包容,也可以和别的小朋友好好相处……”
贝儿的趾高气昂在这一刻尽数崩塌,她扑进阮软的怀里嚎啕大哭:“呜呜呜!贝儿有和小朋友好好相处,贝儿长大了!”
小羊、吉吉、Philip……每一个小朋友见到了久违的家人,都控制不住爆炸的泪腺。
终于,到了阮软的父母。
“软软,去了好几天,你玩得开心吗?”
阮大壮和黎梨的身后是熟悉的小破房子,却显得那么温暖舒适,比城堡都要珍贵。
“我们一点都不担心你,你那么机灵,肯定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好,所以你也别担心我们。爸爸妈妈都是大人了,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你知道,我们一直以来都不希望你把赚钱放在心上,我们只希望你快快乐乐的,所以这一次也别想那么多,和哥哥姐姐还有小朋友们放心玩吧!我们等你回家哦~”
咔哒一声,电视机回到了黑屏。
阮软没有眼泪,只能怂着红彤彤的鼻头,默默握紧拳头。
放心吧爸爸妈妈!软软一定会成功保守秘密完成任务,回到小破房子里的!
阮软站起来,准备再次给她的奇妙使者战友们来一个动员大会。
可就在这时,她的视线越过鬼哭狼嚎的小朋友,略过无计可奈的徐朔言林鹤,落到了那张逆光的侧颜上。
精致的五官被长发藏了起来,睫羽低垂,埋在阴影里的苏曳仿佛是另一个画面里的人。
她没有看录像。
一眼也没有。
不知为何,阮软好像不需要扫描雷达也能够嗅出她的情绪。
感受着别人的幸福和睦,她一定很难过吧。
阮软的眼珠子咕噜噜转着,突然从兜里摸出来了前几天晚上做的雪花酥——这是她从菜菜帮APP上学来的,可以让人一身轻松的雪花酥。
趁着其他人手忙脚乱,阮软迈着小碎步跑到了苏曳面前,把唯一一颗雪花酥珍重地摆进她的手心。
好像,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送上了一颗葡萄软糖。
阮软的眼睛弯成了两轮明月,趴在苏曳耳畔,神秘莫测地说着悄悄话:“苏曳姐姐,你知道吗,软软有超能力噢。”
依然沉浸在悲哀之中的苏曳愣了愣,下意识地接话:“什么样的超能力?”
“你看,这个雪花酥里是苏曳姐姐的烦恼。”阮软伸出手,把雪花酥掰成了一大一小两块,吃下了最小的那一块,“软软可以嗷呜——一口把你的烦恼吃掉噢~”
苏曳忍俊不禁。
这个小丫头,总是有新花样呢。
“好啦,现在你的烦恼已经少了一丢丢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吃掉了。”阮软举起手,将剩下大半块递到她的唇边,“苏曳姐姐,啊——”
苏曳对她无可奈何,只好张嘴吃下了这块超出热量需求的雪花酥。
紧接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苏曳心头的阴霾忽然一扫而空,那一瞬间,她仿佛感觉天更蓝了海更清了阳光更温柔了。
……这是为什么?
苏曳望着阮软,一脸惊诧。
可阮软只是扬着她粉嫩的脸蛋,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在奇妙岛上的奇妙小屋里发生了奇妙的事情,也很合理的对吧?
录像环节结束后,节目组在午休时间叫走了三位嘉宾。
吃饱喝足的阮软能量爆满,一丝睡午觉的欲望也没有,便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学着大人的模样在海边晒太阳。
呜,希望她的老旧芯片能多吸收一点太阳能呀~
正当她闭目养神之时,耳边忽然出现了一个男声:“你就是阮软小朋友吧?”
迎着灼目的阳光,阮软泛青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张满是痤疮的脸。
因为肥胖而挤作一团的五官能看出来和苏曳有一丝相似,可头骨却天差地别。
这应该,就是苏曳的弟弟苏安了。
第一时间认出敌人后,阮软没有生气,更不可能与他友好共处。
她眼睛一眨一眨的,食指戳着脸颊,语气比谁都天真无邪:“哎呀,林鹤哥哥说山里有长得超——级丑的野人,软软还以为是在骗人呢,原来是真的呀!你好呀,野人叔叔~”
第64章 枣泥山药糕
◎【二更】◎
“你……!”
苏安脸上一阵黑一阵红, 跟川剧变脸似的。
阮软并没有打算就此收手,咧开一口大白牙,伸出表达友好的握手礼:“没事的野人叔叔, 软软不会嫌弃你丑的,软软想要一个野人朋友~”
终于, 苏安那层人模人样的面具绷不住了, 歇斯底里地怒吼:“小屁孩儿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苏曳的经纪人!”
“哦~”阮软的嘴巴张得圆溜溜的,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发问,“‘经济人’是干什么的呀?软软听爸爸妈妈说过, 经济就是钱钱,那叔叔你一定会算账啦?”
“我、我当然会算账!”
“算账!”阮软忽然拔高音量,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在沙滩椅上缩成一团, 又缓缓压低声音, “软软最讨厌数学课了, 根本不会算账嘛。”
苏安听得一头雾水。
他晃了晃脑袋, 终于想起了自己此番的目的, 把被阮软带偏到南极洲的思维拉回了正轨:“小朋友, 我有事情找你的爸爸妈妈,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们的联系方式?其实我是想——”
“好的呀, 130XXXX2828。”
生怕阮软不信任自己于是编了一整套谎言哄小孩儿的苏安:“……呃?”
“叔叔, 怎么啦?软软的爸爸妈妈很好说话的,叔叔要和他们好好相处噢~”
阮软的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尾号2828的手机号。
是宋笛韵的。
笛子姐姐那么聪明还那么暴躁, 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吧~
“好。”苏安掩不住嘴角的阴险, 笑容诡异, “我一定和他们好好相处, 呵呵呵……”
艳阳高照, 高悬的鸡蛋黄太阳已经爬到了正上方,阮软在大脑里查看了一下时间,奇妙小屋里的午休时间差不多快结束了。
远处的导演帐篷里,徐朔言颀长的身影已经钻了出来。
阮软定了定神,哗啦一声——拔腿就跑!
“呜哇——!野人叔叔好可怕啊呜呜呜!”
一头栽进徐朔言的怀里,阮软埋在薄荷香味里抽泣,两只小脚慌乱无措地跺着。
徐朔言连忙蹲下身,关切问道:“别怕软软,那是林鹤哥哥骗你们的,这里没有野人。”
“有!”阮软指向身后,浑身哆嗦,“那个野人叔叔一直缠着软软,说要找软软算账,呜呜呜好可怕!”
这一个小插曲惊动了岛上所有人,小朋友们连下巴上的哈喇子都没擦干净,就纷纷跑下楼来保护阮软。汪薛玉闻讯赶来,看见那个令人郁闷的身影,更是直接叫停了拍摄。
“软软,跟汪阿姨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野人叔叔他……他突然跟软软说话,软软还以为他要交朋友,结果……他居然凶巴巴地说要找软软算账,软软不明白,呜呜呜……”
阮软从怀里探出头,小兔子似的发红眼眶惹了人万般心疼。
要知道,她从不会轻易哭泣,她可是在看见父母录像时都一直保持乐观开朗的小天使啊。
野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徐朔言冷眼望向苏安,语气凉薄:“我没见过你,你是哪个组的?”
眼前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影帝,苏安一改先前的不屑,点头哈腰道:“我是苏曳的经纪人,也是她亲弟弟。小朋友不懂事,就喜欢撒谎,你们听我解释。”
“才没有撒谎呢!”阮软皱巴着一张可怜小脸,目光在围观人群中扫描着,蓦然拎出了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刚刚这个叔叔也在附近,他肯定也听见了!”
这个青年,是从第一天起就跟着阮软的摄像师。
若不是她余光瞥见青年也在不远处,一定不会表演这么一出戏。
一边是真相,一边是苏曳的经纪人,青年被点了名左右为难。
最终,他还是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地摆弄自己的设备。
苏安见了,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你看吧,我就说是误会——”
“我不仅听见了,我还拍下来了。”青年回放了几分钟前的录像,堵住了苏安的公鸭嗓,“软软的态度一直很好,但他中间突然说什么‘算账’,吓了阮软一跳。后面又说了几句话,他突然发出很骇人的笑声,这下才把软软吓跑的。”
“你……!你闲得没事拍我干什么?!”
青年眉眼坚定:“原本看你是苏曳的经纪人,我想回避一下的。可我是软软的跟拍摄影师,捕捉她每一段珍贵影像是我的工作,更是我的责任!”
这,就是职业素养!
“大哥哥……”阮软听得热血沸腾,眼里闪烁着星星,“原来,你的摄像机一直是开着的呀?”
青年怔住:“我第一天开玩笑跟你说没开镜,你居然信到今天?”
也就是说,阮软直到上一秒,都以为节目还没有开始拍摄?
啊,这么单纯可爱的小孩子上哪里找?
竟然还有人恶人先告状,不仅威胁她,还污蔑她撒谎!
汪薛玉反复观看那一段录像,面色越发凝重——不管苏安再怎么无法无天,他都是苏曳的经纪人。只要苏曳不开口,他们做出的任何裁决,都是在拂苏曳的面子,即便整件事情与她无关。
半晌后,汪薛玉啪嗒一声重重合上了摄像机,转身叫来了苏爸。
了解了来龙去脉的苏爸连忙拉着苏安点头哈腰,走过场似的骂了两句,拉着宝贝儿子灰溜溜地钻进了帐篷。
-
夜色爬上山头,阮软和小朋友们玩得筋疲力尽,五个人呈大字瘫倒在地上。
冷不丁的,吉吉喘着粗气开口:“今天那个野人真的是苏曳姐姐的弟弟吗?”
“我也不知道……苏曳姐姐明明那么漂亮……”
“会不会是骗子啊?”贝儿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我今天都没怎么看见苏曳姐姐呢,说不定……是正在和骗子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