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旁观宫斗的日子——妙玉子
时间:2022-03-21 07:23:08

  只怕是先皇后与承恩公夫人的死让太后娘娘灰了心,如今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浑身上下竟已透出了森然的暮气。
  晴儿不禁眼圈一红,“扑通”一声跪地后,一张小脸便哭作一团:“奴婢知晓娘娘心里的苦楚,先皇后死后,娘娘每日每日都睡不好,却不肯在人前掉一滴泪,过了一年的时光,方才好了一些,谁知承恩公夫人又去了,娘娘心里自是凄苦不已,每日却还要在奴婢们跟前说说笑笑,娘娘想哭就哭吧。”
  冬儿也偷偷在一旁擦了擦眼泪,她们四姐妹是自小伺候太后娘娘的情分,前几年虽折了一个莹儿,如今却也称得上是太后娘娘最亲近之人。
  娘娘这段时日的反常如何能逃得过她们的眼睛?娘娘再如此消沉下去,只怕会损了身子,这便是她们最害怕的事情。
  苏嘉沐略惊讶地瞧了一眼晴儿,见她哭的动情,心里也有些悲戚,她连忙拉起了晴儿,又拿出手帕来替她擦拭眼泪,道:“快别哭了,娇花一样的人,哭了可就不美了。”
  至于晴儿虽说的话,苏嘉沐听着也很是难受,可这样接踵而来的悲伤情绪已将她整个人吞没,她对什么事都失去了兴趣,一天天的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
  她突然有些想念喧哗热闹的二十一世纪,起码那些人声鼎沸,带着尘世间的喧哗,不像这望不见头的深宫一般沉寂逼仄,要叫人闷得透不过气来。
  可晴儿说她的日子苦?她苦在哪里?她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吃食用具皆尊贵至极,不论是谁见了她都要屈膝行礼。
  思及此,苏嘉沐方才自嘲一笑,道:“哀家可是这天底下最尊贵之人,连陛下见了哀家都要极尽小心陪笑,这日子又如何会苦呢?”
  晴儿与冬儿知晓太后娘娘不爱这些虚名礼节,这番话不过是在反讽罢了,当下便出言劝解道:“娘娘何必说这样违心的话,奴婢知晓娘娘在这宫里闷着,心里不开心的很,只是……”
  剩下的话冬儿没有说出口。
  只是这一辈子除了死亡那一刻能离开这深宫外,终其一生,太后娘娘只得困于这一方天地中。
  苏嘉沐闻歌弦知雅意,明白冬儿的抚慰之意,便也不去细想她未尽之语,只道:“好了,你婉儿姐姐也该回来了,待会儿见了各家贵女,可千万别再红了眼眶,没得让人以为哀家是个刁钻的老婆子呢。”
  晴儿与冬儿皆被她这话逗得轻笑出声,却也相扶着一起去梳妆净面。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后,婉儿便带着众贵女们一同来了寿康宫。
  一番见礼后,苏嘉沐便赐座众贵女,因着林可卿身份高贵、又爱与太后说说笑笑的缘故,婉儿便将她安插在离太后娘娘最近的左下首。
  苏嘉沐瞧着底下娇艳且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女子脸庞,心里也提起了几分说话逗趣的兴致,便道:“哀家许久未见如此多水葱似的美人了,这下连话也不会说了。”
  林可卿率先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只道:“太后娘娘仪态万千,瞧着倒比可卿更像豆蔻少女呢。”
  黄薇在心里骂了一句油嘴滑舌后,却也立刻出声附和道:“林姐姐这话没错,臣女头一次窥见太后娘娘凤颜时,还以为瞧见了哪家未出阁的小娘子呢。”
  林可卿飞了一记眼刀过来,心里只骂道:不过比我小了两个月,便大言不惭地叫我姐姐,真真厚脸皮。
  其余贵女也不愿落于人后,纷纷夸赞了一番苏嘉沐的美貌,夸赞之词皆离不开貌美与年轻二字。
  纵使苏嘉沐已年过三十,猛然听了这等赞美之词,心里也生出了不少喜悦之意。
 
 
第33章 
  ◎红豆。◎
  如果在二十一世纪现代社会,问苏嘉沐该如何面对三十岁?
  她一定会坦然地笑道:“女子独立,则天地宽厚,三十岁证明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可她此刻待在深不见底的皇宫中,却觉得三十岁已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也许生命的尽头这个说法太过夸张,但经过了婉仪的横死与承恩公夫人的离世,苏嘉沐方觉得疲累至极。
  眼瞧着底下娇花似的小姑娘们洋溢着笑脸,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青春的气息,也让苏嘉沐心思松泛了不少。
  黄薇虽是兵部尚书的嫡女,可自小在京郊外永平庄子上长大,说起的乡野趣闻也着实逗笑了在座的诸位贵女。
  连苏嘉沐也频频侧目,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柔和:“黄小姐竟去抓过黄鼠狼?”
  黄薇羞红了双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道:“是了,小时不懂规矩,做事便粗俗些,让太后娘娘见笑了。”
  林可卿也不甘示弱,只将自己从前跟随兄长去西北狩猎的事拿出来宣讲了一番,这事又比抓黄鼠狼多了几分大气磅礴之感,连苏嘉沐也赞了几句:果真是将门虎女。
  说了一会儿子话后,苏嘉沐便有些疲累,婉儿便适时地对众位贵女说道:“小姐们说了许久的话,想也疲惫了,太后娘娘特命御膳房备下一桌时兴甜点,小姐们可移步耳房品尝。”
  诸位贵女闻歌弦知雅意,明白太后娘娘体力不济有些疲累,便纷纷欠身退下,跟着宫女太监往耳房走去,只有林可卿依旧坐于位置上岿然不动。
  婉儿面上略有些尴尬,便上前问道:“林小姐怎得不去?”
  林可卿亲昵地握住婉儿的胳膊,嫣然一笑道:“臣女有些事想与太后娘娘密谈呢。”
  苏嘉沐颔首,便带着林可卿往自己的寝殿内走去,等婉儿搬来一个黄梨木团凳后,林可卿才道:“太后娘娘,臣女的表姑姑前年与沧州一家世清白的人家定了亲,如今已诞下了两个嫡子,因感念太后娘娘恩情,是以表姑姑便托臣女送这封信给太后娘娘过目。”
  苏嘉沐略有些惊讶,林可卿的表姑姑?可自己除了林弦以外根本就不认识林家之人。
  瞧出了苏嘉沐神色中的疑惑,林可卿便笑着解释道:“臣女这个表姑姑是大哥从西北带回来的,瞧着与二姐很是相像呢,只是二姐是个命苦的,竟早早的随先皇去了。”
  苏嘉沐恍然大悟,原来林可卿的表姑姑是林贵妃,林弦果真疼爱自己的妹妹,明知于理不合,却还是想法子造了身份让林贵妃活于世人眼中,而且还为了她寻了一门好亲事。
  苏嘉沐也生了几分好奇,便询问道:“你表姑姑写了封信给哀家?那哀家可要好生读一读。”
  林可卿便拿出一封染着花粉气息的信笺,递给苏嘉沐后,方才莞尔一笑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表姑姑从前嫁过夫郎,只是那夫郎早早死了,表姑姑虽是寡妇之身,却也遇上了表姑父那个痴心疼媳妇的好人,每日里待她极好不说,府里更是连个通房都没有,连中馈也一并交给了表姑姑。”
  林可卿说完这话,便扬起自己的桃花眼,觑着苏嘉沐平淡无波的面色,心里不禁有些感叹:只怕哥哥的痴心是白白落了空了,太后娘娘瞧着对情爱之事并无多少意趣的模样。
  苏嘉沐听了这番话后,也只是点点头,林贵妃如今能获得幸福自然是极好的事。
  她打开了那封信笺,仔细品读过后,竟忍不住大笑出声。
  这林贵妃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这骨子里那点争强好胜的性子却一点也没改变。
  她给自己写的这封信中,先是感谢了自己昔日的帮助,以及她对先皇激烈的控诉,只说先皇是个无情无义又心思狭隘之人,最后便是向苏嘉沐炫耀自己与夫君琴瑟和鸣的现状,以及两个嫡子有多活泼可爱。
  这样鲜活又富有生气的话语果真让苏嘉沐寻回了一丝人世间的烟火气。
  她的眉眼里都染上了不少笑意,只见苏嘉沐拿着信笺对林可卿说道:“你这个表姑姑,果真还和个小孩子一般,哀家一瞧她的信,便能想到她写信时的尾巴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婉儿见苏嘉沐笑得如此爽朗肆意,心下也放松了不少,对林可卿的好感也加深了几分,这个贵女既然能让太后娘娘如此高兴,那她阖该去央求陛下将林可卿留在寿康宫中。
  林可卿又陪着苏嘉沐说了一会儿闲话,这才颇有些为难地望了望苏嘉沐身后的婉儿,一副欲言又止又怕旁人听去的模样。
  婉儿会意,便俯身对苏嘉沐道:“奴婢去瞧瞧隔壁耳房的贵女们。”
  苏嘉沐点头,待婉儿离去后,方才开口问道:“林小姐有什么话,便直说吧,哀家就爱你那副直爽不扭捏的性子。”
  林可卿这才大着胆子说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女的哥哥近日身子不适,已是卧床许久了。”说完,她便敛下美目,一副哀愁至极的模样。
  苏嘉沐一惊,林弦病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便连忙追问道:“镇国公病了?可哀家并未听到什么风声,他既病了,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便传哀家手谕让太医院院守替镇国公瞧瞧去。”
  林可卿却倔强地摇了摇头,眼圈不禁一红:“哥哥不是身上得了什么毛病,而是心里的毛病,臣女知道,哥哥这几年过的并不开心。”
  苏嘉沐隐隐觉得这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当下便也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他是怎么了?如今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娶妻也罢了,也不该为了情情爱爱的小事伤了自己的身子。”
  更何况她是太后,如何能和朝中重臣有什么私情?
  林可卿却从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一包红豆种子出来,只见她眼中氤氲着泪雾,语气诚恳地说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哥哥是这世间最痴情的男子,他年少时承诺过要给一女子种下满庭的红豆树聊表相思,却不知天不遂人愿,他与那心上人隔着宫墙此身再难相见,多少人劝哥哥另娶别的女子,哥哥却说,他的这颗心生的太小了,这辈子只能装下一个人。”
  饶是苏嘉沐这淡了情爱之心的人听了这番话,心里也不免有些触动,只是触动过后,便只剩下一番悲凉。
  于理不合。
  离经叛道。
  这林弦也当真是个痴人。
  苏嘉沐并未直言拒绝林可卿,只顾左右而言其他道:“哀家会派太医去给镇国公看诊,林小姐不必担心。”
  林可卿还要再说些什么话之时,苏嘉沐却先正色道:“哀家乏了,林小姐出去吧。”
  林可卿知晓自己不可触怒了太后,便也只得面色讪讪地退了出去。
  只是那一袋红豆却留于桌上,直让苏嘉沐瞧得晃了眼。
 
 
第34章 
  ◎最后一面。◎
  苏嘉沐休憩后醒来时,婉儿正倚靠在外间炕上等着侍候她起身。
  隔着层层叠叠的帘帐,苏嘉沐瞧见了不远处坐着的婉儿白里透红的粉嫩脸色,以及眉眼微微上扬的妩媚情意。
  自己与婉儿年岁相同,怎得就成了这副形容枯槁的模样?
  苏嘉沐自嘲一笑,随后便自己撩开了床帘,披上挂在一旁黄木梨架子上的外衣,正欲走出内室时,婉儿猛然被这番轻微的动作惊醒,见苏嘉沐已站于自己跟前,连忙告罪道:“奴婢有罪。”
  苏嘉沐摆了摆手,由婉儿服侍着穿戴好衣物后,她才拿出自己藏在袖子中的红豆,问道:“婉儿,镇国公病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险些让婉儿反应不过来,可她瞧见了苏嘉沐脸上的忧愁,便开解道:“娘娘不必挂心,奴婢已派了太医去镇国公府上。”
  苏嘉沐一愣,随后便抬眼望向婉儿道:“挂心?你觉得哀家在为镇国公挂心吗?”
  婉儿语塞,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两手摆在胸前颇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太后娘娘不是为了镇国公挂心,为何听林小姐说了那番话后便一直失魂落魄,情绪低落?
  “娘娘,是奴婢说错话了。”婉儿垂下美目,轻声说道。
  苏嘉沐忽而觉得手上的红豆滚烫烧人,她一时间心里也生出了些莫名的情绪,她理不清自己的心意,便只得问道:“婉儿,哀家从前与镇国公,关系如何?”
  这便是隐晦的想听婉儿说说自己与镇国公的过去。
  婉儿虽有些疑惑,却仍是一五一十地说道:“娘娘未入宫时,在京里称得上是神仙般的才女,寿王生日宴上一首咏梅诗更是让娘娘您的名声又远扬了几分,至于镇国公,他在寿王生日宴上一瞧见娘娘您的倩容,当日便在众人面前立下了必要将娘娘您娶回家去这一誓言。”
  原来如此。
  年少时的心动的确是最难忘的。
  苏嘉沐也没了继续谈天说笑的心思,只将手上的红豆递给婉儿,吩咐道:“将镇国公这几年送进寿康宫的东西皆理出来,派个机灵些的小丫鬟扔到南墙根下。”
  婉儿颇有些不忍,便道:“娘娘,这些东西并未什么不妥,那九连环,奴婢瞧着您喜欢的紧,又何必扔了呢?”
  苏嘉沐却收起了脸上的那点动容之色,又回到了那副无欲无求的清冷模样:“不必了,再喜欢也是不容于世的东西,留着反倒徒增哀伤。”
  这几年窝在这一寸天地中,唯有镇国公林弦送进宫来的稀奇小玩意儿会让苏嘉沐心生几分趣意,想来那镇国公应当是极喜欢原主的。
  如今他位高权重,却仍未娶妻,只痴心等待着深宫里最不可能成为他正妻的女人,这样的真情,便是苏嘉沐听了,也不免有些触动。
  可她一不是原主,如今鸠占鹊巢了这么些年,难道连原主少年时的情缘都要冒名顶替了?
  另一则便是她如今是礼法宗教之下的太后娘娘,代表的是裴家无上的皇权,守寡的太后又如何能和朝中重臣有私情?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皇帝不会对自己这个养母如何,可镇国公是一定会死的。
  她不想害了林弦。
  “不必再说了,快去做吧。”苏嘉沐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婉儿也不敢多说什么,领了吩咐便躬身退了出去。
  苏嘉沐又在自己内室里坐了一会儿后,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被人戳了一个洞般泄气不已,她只觉这深宫中的空气都如此的逼仄难闻。
  若是能往宫外去游览一番天下的山水,瞧一瞧上月里林弦送来的江南百景图里的真实风光,多好。
  苏嘉沐不愿再多想,只自己独自一人走到了隔壁耳房内,听见里头属于豆蔻少女的欢声笑语,她方才寻回了一点人世间的热闹气氛。
  苏嘉沐一现身,那几个正在说说笑笑的贵女便立刻噤声,一阵兵荒马乱的行礼过后,便拘谨着身子在脑海中搜索着该说些什么话来逗苏嘉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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