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侍从气问:“这到底是谁将猫带来漱金台的,都将我家公子的手掌都抓伤了!”
一个微弱的女声从他们背后传来,“抱歉,七公子,这是我的猫,我没有管教好我的猫,惊扰公子了。”
姬扬看着那名女子,从外貌看她很年轻,似乎与自己一般大,但她却穿了后妃的服饰,难道她是郑公的后妃。
他便出声问:“这位夫人是……”
那女子身旁的侍女答:“这是赵嫔娘娘。”
赵嫔?
姬扬没记错的话,她应当是郑公去年刚收入宫中的美姬,他望着与自己同龄大的女人,楞是喊不出一声庶曾祖母。
这赵嫔就算失宠了,她的辈分也比他高,姬扬一个小辈,不好朝她发难,便道:“我也有错,刚不该见那只猫在地上吃肉,就去摸它的。这……不过是小伤,我让人包扎一番便好了。”
侍从强忍住没出声,但眼睛却瞪得很大,人一看就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说,这哪里是小伤了?
赵嫔吩咐侍女道:“扶裳,快去请宫医过来,给七公子包扎伤口,这猫抓伤人可大意不得,万一患上猫抓病就不好了。”
时下有人被猫抓伤后,没找医师医治,不过三天身上就长了一个大包,又不停气喘,一月过后就病逝的先例。
姬扬是春和君极为看重的孙儿,赵嫔生怕自己的猫儿害姬扬没了性命,迅速又伸手推了推另外一个侍女,让她快去找清水过来,给公子姬扬清洗伤口。
姬扬道:“不用特意找宫医,闻医师现在不就在宴上吗?让她给我包扎伤口就好了。”他抬起受伤的手掌,看向太子姬玉的右后方。
突然被公子姬扬一点名,花发现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投向她。
申夫人发话,“闻医师,你带扬儿去最近的栖雅阁治伤。”
闻瑶从席上起身,道:“是。”
姬玉眼睁睁看着花妖被姬扬的人给带去栖雅阁后,眉间的神色迅速冷下来。
姬扬对花妖藏了什么心,他很清楚,宫里有那么多医师他不要,偏偏就要闻瑶给他包扎伤口。
他看向乖乖坐在余夫人身边的余若兰,自姬扬带闻瑶一走后,她的目光就一直黏在他后背上。
姬玉道:“余女郎,公子扬被猫抓伤了,你不想跟过去看看吗?”
余若兰用恳求的目光看向余夫人。
余姝知道自己的小妹很是心悦公子扬,他都被赵嫔的宠猫抓伤成那副模样,小妹心里肯定放心不下,她便轻轻颔首,应允余若兰去栖雅阁。
在余若兰走前,余夫人吩咐自己身旁的两个侍女:“你们两个跟女公子一起去。”
侍女领命,陪同余若兰往栖雅阁的方向走去。
姬玉看着那三人离开后,眉间的神色稍稍放松,低头拿起玉勺,喝了一碗羹汤。
——
栖雅阁。
花妖同姬扬坐下后,她抬起他的手掌一看,那橘猫抓得也太狠了吧,姬扬掌心的肉都被猫给划出来了。
这用清水清洗肯定是不行的,花妖吩咐宫人去取一罐皂角水给姬扬清洗掌心。
侍从闻言,道:“这……用皂角水清醒伤口,吾闻所未闻。”
姬扬不悦:“你是医师,还是她是医师?”
侍从:“……”
姬扬望向宫人,吩咐道:“听闻医师的,现在就去取皂角水过来。”
灰衣寺人道了一声是后,很快离开栖雅阁。再待他归来时,身前就多了三个女人,走在她们最前面的人,自然是身份最高的余若兰。
姬扬刚走不久,余若兰刚跟上去,就碰到了灰衣寺人,她一听说他要去给公子姬扬找皂角水清洗伤口,当即就跟上了他
待她们取到皂角水,余若兰就亲手捧着罐子,来到栖雅阁。
“表哥。”
余若兰笑着同公子姬扬先打了一声招呼,才抱着罐子来到他身边,“你们要的水我取来了。”
“闻医师,要不就由我来给表哥清洗伤口吧?反正这又不难。”
姬扬的侍卫朝女子行礼,“余女郎。”
花妖一听这姑娘姓余,就回想起来太子姬玉曾经跟她说过,申夫人打算让姬扬与余家女郎结亲,余家女郎大抵就是花面前的这人了。
如余女郎所言,这确实不是件难事,多一个人帮自己,花自然乐意。
她将离公子姬扬最近的位置给让出来,“那就劳烦余女郎了。”
姬扬原是打算让心心念念的女子捧着自己的手,给他小心翼翼清洗伤口,这余若兰怎么一下就跳出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姬扬皱眉,“余女郎不是医者,恐无闻医师细心?”
余若兰一听这话,就咬唇说:“表哥,你这是嫌弃若兰笨吗?这种事有何难,与是否是医者有关系吗?我虽不是女医,可一颗心也是细致的。您母亲最喜欢的黎湖绣屏,就是我用一根根针,精心绣了十四天绣出来的。”
公子扬头疼,“我不是说你笨的意思,我只是……”
闻瑶道:“公子,余女郎也是一片好心,这事确实无甚难的,我来看着余女郎给你清洗伤口,若是她做错了,又换我来。”
余女郎抓准时机,迅速接上闻瑶的话,笑盈盈道:“看,闻医师也是这样说的。表哥,你就让若兰来吧!”
姬扬还能怎么办,余夫人的两个侍女可还在着呢,他不好驳余氏的面子,只好伸出手,由余若兰倒出皂角水,给他清洗伤口。
这皂角水不似清水,它们一倒下来碰到他的伤口后,就刺得姬扬轻轻蹙眉。
余若兰一直注意看姬扬的神情,看到他蹙眉后,焦急地问闻瑶:“医师,可以了吗?”
花妖看到污血被冲干净后,道:“可以。”
这时,恰巧宫人将她常用的的医箱给拎过来了。闻瑶从箱中取出一罐药粉,递到余若兰手中,“撒在他掌心上。”
余若兰接过药瓶,她打开木塞,将黄.色药粉一点点撒在姬扬的掌心上,她看到闻瑶的医箱里有纱带,又自告奋勇,“公子,我曾给祖母包扎伤口,要不然剩下的还是让我来。”
公子扬低头见到他被划破的掌心,已被盖上一层淡淡的药粉,道:“这还是让闻医师来吧,我还是更放心她的医术。”
余若兰见姬扬都将手从她面前移开了,这显然是不愿再麻烦她的意思。
她脸上的笑容一滞,“既然公子想让闻医来来,那也行。我是个外行,确实不如闻医包扎地娴熟。 ”
花妖还想偷闲呢,没想到余若兰居然就这样放弃了。
她无奈地从医箱中取出了纱布,一点点包裹住姬扬的掌心。
正在这时,一个寺人急急往栖雅阁过来,叩了叩屋门道:“闻医师,您给公子扬包扎好伤口了吗?刚太子突发急症,手臂长出好多骇人的红疹,申夫人让您快先过去给他看看吧!”
余若兰闻言,份外体贴,像是全在为闻瑶考虑,她柔声道:“申夫人既然急召闻医师,那您不如先去给周太子看诊。公子扬这里就只剩一步了,我完全可以接手,闻医师您大可放心。”
闻瑶:“不用,就差一个结了。”
花妖一听姬玉突发急症,心急得猛地从座上起身。她三两下给姬扬打好结后,就急急忙忙走出栖雅阁,要不是现在跟着她的宫人太多,花妖都想用瞬移之术,转瞬来到姬玉身边。
奈何现在不行。
闻瑶从栖雅阁去宴上的路上可谓是健步如飞,等她到了宴上才知,姬玉早就不在了,他被宫人抬去了万莱宫。
闻瑶又立马调头。
等花妖回到万莱宫,申夫人一见她就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朝她喊:“闻医师,你快过来看看,吾的外曾孙这是怎么了?这眼睛才刚初初好,身上怎么就到处起了红疹,还咳嗽个不停,这不是在刮吾的肉吗?”
闻瑶走到他床边,掀开他的手一看,全是一颗颗红疹,连脖子上都有,这要再长下去,不得长到姬玉脸上啊?
这么一张俊脸,花妖可舍不得他毁容,她将手搭在姬玉腕上诊脉,实则是将自己的灵力一点点暗渡给他,不让红疹继续蔓延。
申夫人道:“闻医师,是有人给玉儿下毒吗?”
闻瑶觉得不像,轻轻摇头。
宗人羽看太子姬玉满手臂都是红疹,猛然想到一件事。
“我想起来了,殿下他不能吃花生,殿下之前一吃下它,身上就会起好多红疹。”
宗人羽回想了半会儿才想起,姬玉六岁时就发作过一次红疹,往后似乎……他就再也没吃过花生了。
申夫人虽是他外曾祖母,可又未一直陪伴姬玉长大,自然不知晓这些事情。
她拄着拐杖,重重敲了翘地面,“来人,给我去验太子方才用过的膳食,好好看看里面是否有一道菜参杂了花生,才让周太子如此!”
-完-
第65章 行医
◎一只与太子亲密互动的花妖◎
寺人将周太子刚用过的膳食全都端来查看, 经厨娘们一个个指认出自己所做的膳食,闻瑶才知道有一道玉露山楂汤中混了长生果粉,不过那粉碾的实在是太细了, 混在汤羹中根本看不出来。
姬玉是从洛邑而来,郑人谁都不知他竟然会有这种怪疾,一吃长生果身上就会起红疹子。
申夫人看到姬玉手上的红疹越起越多, 当即博然大怒, 下令要将做玉露山楂汤的厨娘拖出去打了三十大板, 连宗人羽也逃不过, 甚至比厨娘还要多大了十大板。
姬玉咳嗽了好几声, 喉咙肿哑得都快说不出话来,还撑着手从床上爬起来, 为他们求情。
“外曾祖母,这不是他们的错, 你别罚他们。”他也是喝了汤羹后,见自己手臂上起了红疹, 才发觉自己吃的膳食定然有问题。
申夫人皱眉:“他们照顾不好主子,本就该受罚,这杖刑都算轻了。”
姬玉低声说:“外曾祖母,您就当是为吾积福行善了, 我这眼睛才刚复明, 能看清些许东西,不愿老天又将这份光明收回去。”
申夫人是个固执的老人,向来将尊卑看得分明。仆婢错了, 那就得罚, 罚了才能让他们狠狠长记性。
无论姬玉如何劝, 申夫人就只是退让了半步, 下令将厨娘、宗人羽大杖刑各减轻一半。
庭院外,厨娘一声声惨痛的哀嚎声一声比一声高,厨娘只觉自己倒了大霉,她哪知周太子吃不得长生果,要她早知道,哪敢讲长生粉给加进去。
宗人羽与她不同。
他毕竟是男人,好脸面,且宗人羽心底也自认自己有错,是他自个不够细心,忘了去膳房交待,姬玉不能食用长生果,才让太子身上起了红疹。
所以宗人羽大晚上脱去自己的外裳,躺在春凳上,硬是咬这牙一声也不吭地由申夫人的士卫握着木板子噼里啪啦地狠狠打在他身上,连眉头都不皱过。
他想牢牢记住自己的过失,木板每落到他身上一下,宗人羽心底的愧疚感就能轻一分。
待那杖刑执行完毕,宗人羽已然是两股颤颤,连路都走不稳,随太子从洛邑而来的宫人,见宗人羽伤成这样,连忙上去将他给按在凳上,连着凳子抬回屋里去了。
宗人羽趴在凳上,还不忘问,“殿下的情况如何了?”
宫人道:“闻医师煮了草药,准备给殿下喝呢!她医术好,殿下肯定会身体无虞的。”
“是啊,她都能让殿下复明了,这种怪疾算得了什么?”
宗人羽这样认为。
申夫人也是这样,宫中上下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但其实,他们都高看闻瑶了,闻瑶能让太子复明,那是因为她用妖力修复好了姬玉的眼睛,才能让他重见光明。
要想让姬玉一辈子吃了长生果不长红疹,花妖单靠妖力根本无法做到,只有靠姬玉自个管住嘴,心眼多一些。
至于他身上的红疹嘛,完全就是个小问题。
申夫人在听到闻瑶的保证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看着宫人给姬玉灌了了一碗药,额头不再如先前般滚烫了,就是身上的红疹还没消,便问:“闻医师,玉儿身上的红疹何时才能消。”
花妖乱扯:“最少两天。”
但实际上只要花想,她用手轻轻一点,姬玉身上的红疹就能一颗颗消散。花不过是怕自己给姬玉治太快了,会给宫中的医师带来巨大压力。
花是朵好花,来到人间久了,都会为人设身处地着想了。她刻意在申夫人面前把天数往报多了些。
闻瑶在努力融入凡人的世界,做个正常“人”。
申夫人道:“玉儿不会留疤吧?”
她看着姬玉脖子上一片片红疹,十分庆幸这疹子没长到姬玉脸上,否则这样一张俊脸就毁了。
可就算那疹子消散了,申夫人望着太子的脸,又担心姬玉会不会留疤了。
现在新郑的贵女可是现实得很,要嫁的郎君不止要家世好,脸也要长得好。
闻瑶就道:“夫人放心,有我在,太子身上绝不会留疤。”
申玉华:“有闻医师这句话,吾也就放心了。”
她陪姬玉在万莱宫坐了半个时辰才离去,若不是她年纪大了,熬不得夜,申夫人是真想再陪姬玉坐会儿。
春和君、中山君、几个公子、夫人审时度势,一见申夫人离开,便也带着自己的孙儿离开万莱宫。
姬玉的宫室总算渐渐清静下来。
宫人听周太子道要就寝了,便将床上的纱帐放下来,一点点吹灭屋中青铜神鹿灯角上的火烛。
闻瑶看着帐中的男人,随宫人走出太子寝屋前道:“殿下今夜好好歇歇,吾也告退了。”
“嗯。”姬玉轻应了一声。
他有预感,花妖夜里还会偷偷来他寝屋。
果不其然,不过一刻过后,闻瑶就趁夜黑风高,悄悄潜入了他的寝宫,站到他床前轻声说:“姬玉,花来了,你睡了吗?”
姬玉一直等着花呢,怎么会睡?
他喉咙又痒又肿,只能嘶哑着嗓音说:“我没睡,我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