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如让娘娘去温泉宫住?”想了想,她停下了脚步询问地看向了徐嬷嬷,“温泉宫那边倒是稍微暖和些,应当比在这边好一些吧?”
徐嬷嬷顿了顿,倒是一时没想到这一层,思索了一会儿才谨慎道:“那先去问问娘娘?我瞧着娘娘未必想挪动。”
“我去问问就是了。”说着她就转了身,重新又回去找皇后了。
喝了药没多久,皇后正睡得沉。
江画在外间等着,一直快到黄昏时候才听见里面有动静,便起身进去内殿伺候。
见到是江画进来,皇后倒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才笑了一声:“不是叫你自己去玩儿?怎么还在这里?”
江画扶着皇后坐起来,又从旁边宫女手里接了药碗,道:“心里记挂着娘娘,便没什么心思玩。”顿了顿,她又抬头看向了皇后,忍不住伸手试了试她还没有在发烧,感觉已经不烫手了,才慢慢道,“娘娘要不要搬到温泉宫那边去?那边有温泉倒是比在这边暖和一两分钟,不至于太过于寒凉。再说温泉养人,说不定泡一泡温泉,风寒好得也快。”
皇后看了她一眼,从她手里直接把药碗接过来一口喝了干净,然后直接把这玉碗交给了旁边的宫人,方道:“太麻烦,不过就是风寒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听着这话,江画又琢磨了一会儿徐嬷嬷说过的话,把心里的话想了两遍,才吞吞吐吐地往外说:“虽然只是小小风寒,娘娘还是要多看顾自己身子,不能因为是小病就不当回事了。”
“太麻烦。”皇后徐徐叹了口气,“那样就惊动太多人了。”
江画没太懂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皇后看向了她,倒是和蔼地笑了笑:“我让人对外说就是你病了,再过半个月你就可以走了。人我已经安排好,你想好去哪里没有?”
这是故意把话题给岔开,江画倒是一下子听明白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就准备往南边去,徐嬷嬷说不要往山野走,我想着就到时候一边走一边看看,哪里好就在哪里停下来。”
“这样倒也是个法子。”皇后说着,又看了一眼外面,此刻天气还是阴沉的,并不见晚霞,“你去休息吧!”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了江画,语气是温和的,“到时候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就不像在宫里时候这么悠闲,这几天下雨变天,你自己别病了才是。”
话说到此处,江画便也不知应当再说什么,只好应下来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皇后便让人往宫里报了一句淑妃生病,到了下午时候从宫里传了皇帝李章的旨意,只有“尽力医治”四个字,没有打发太医之类过来看,前来传口谕的人只是个小内侍,并不是李章身边得用的人。
江画躺在床上装病,听着这四个字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怎样感觉了,她当然没有资格酸涩什么,只是难免会想起皇后,如果是皇后病了,李章是不是也就这么四个字打发?或者能多加几个字,或者亲自来看一眼以示帝后之间鹣鲽情深?
越想心里越乱,她索性蒙着头在被子里面装睡,没一会儿还真的有了睡意,朦朦胧胧就睡了过去。
原也不是睡觉的时候,醒来之后看了一眼时间,不过才睡了一刻钟而已。
坐起来看了一眼,从宫里来的人早就已经走了,殿内没人,只听见外间徐嬷嬷在和人说话。
徐嬷嬷语气中全是担心:“娘娘吃了药会好些吧?今天应当顺便从长宁宫带几只山参出来,这边的山参都不好,年份不够。”
“那我等会差人再回去一趟。”听着声音与徐嬷嬷说话的应当是皇后身边的女官了,“这一两年娘娘身体慢慢调养好了一些,只是山里面这雨也太猛烈了一些,应当还早十几天过来,多适应一段时间,就不会因为一场雨感了风寒。”
徐嬷嬷叹了一声,道:“多多上心吧!娘娘病着我都没心思走了,原本是想着跟着淑妃娘娘一起往南边去,现在哪里还走得了?得看着娘娘好了才行。”
这话倒是说到了江画心里,她坐在床上想到了皇后,的确——皇后现在病着,她也没心思往南边去。
第40章 隐瞒、瞒着到底是应当还是不应当呢?
皇后这一场风寒似乎引着别的缘故,快十日了才见起色,精神略好了一些,但气色还是差。
最明显便是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一看便是重病未愈的模样。
跟着凤驾一起来的那太医方子越开越谨慎,最后都要开起太平方,直看的江画皱眉头,看着那药方就想去找太医重新再开。
她这副样子倒是把旁边皇后都看笑了,让女官拉住她,皇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她坐下,语气中倒是含着笑的:“俗话都说是病去如抽丝,哪里就能吃一两副药立刻就好了?我身体我自己清楚,再过一两天就没事了。”
江画皱着眉头听着这话,忽然想起来之前听徐嬷嬷说过皇后这病因,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了——这年头女人有病多是难言的,皇后不可能对她说,更不可能与旁人说,那也就只剩下自己默默忍住这一条了。太医开太平方也多半因为如此,既然没法说,那当然也没法治。
见江画情绪似乎低落下去,皇后和蔼笑了笑,道:“再过两天,等天晴了路好走,安排的人也都到了,就送你离开这里。”
听着这话,江画打起精神来,勉力笑了一声:“只是看着娘娘病还没好,就十分担忧。”
皇后道:“人哪里没有个头疼脑热呢,不必放在心上。”
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她便也不好再多在这件事情上说什么,心中牵挂归牵挂,皇后自己都说无事,她自然也只好当做无事发生,只想要离开皇宫之后的事情了,只是将来有时候不似当前,她有限的想象中的未来似乎都还是一团迷雾,想来想去最后都只落在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两句话上。
今年的雨水似乎格外丰沛,过了两日元山中也不见晴好,还是一场雷一场雨,把山中上下都冲刷得湿滑。
不过好处便是凉爽,夜里睡觉时候甚至都要盖上薄被,山风卷入殿内时候,便是一阵一阵寒意。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惊雷劈下,江画从睡梦中被这响动给惊醒,睁开眼睛便见着天边闪过两道刺目亮光,几乎把半个山头都要照亮,紧接着又是几道雷噼里啪啦轰下来。
暴雨倾盆。
翻了个身,江画换了个姿势,重新闭上眼睛睡觉。
天边的雷还在翻滚,山风似乎也喧嚣起来。
由远及近,似乎有急促的脚步声在雨中奔驰。
这动静让她略觉得有几分诧异,她微微撑起了半个身子往外张望了一会,竟然看到有一排打着灯笼的宫人正在夜色中冒雨疾行?
出了什么事情?
回头看了一眼墙角的更漏:刚过了三更。
正迟疑着要不要差人去问一问,殿外灯光渐次亮起来,徐嬷嬷举着灯进到寝殿中来了。
“是吴王殿下来了。”徐嬷嬷把手里的灯交给身后的宫人,让他们去把殿内的烛台都点亮起来,“还不知是什么事情,来得突然。”一边说着,她一边帮着江画把寝衣换下,换上了外衣。
“吴王还那么点小?一个人来的?”江画愣住了,“宫里出什么大事了吗?要来……应当也是太子来吧?”
“不知是什么事情。”徐嬷嬷语气也是担忧的,“应当是太子反而不好出宫,所以才是吴王殿下来了这一趟吧?”
江画眉头皱起来,从宫里到元山宫,那日坐车过来大约是半天的路程,若是骑马或许快一些——但今日下雨,路不好走,吴王这个时辰到了元山宫,想来应当是傍晚时候宫门才要下钥,就出来了。
宫里能有什么急事,让吴王晚上来跑这一趟?等不到明天白天再让人来?
皇后寝殿外,吴王李傕浑身湿透,身旁的宫人们捧着干净的衣物追过来,不敢让他立刻进去找皇后。
“娘娘刚喝了药睡下了。”女官也是为难,“殿下先换衣服,再把头发擦干,再喝点热姜汤,这么大的雨免得等会儿生病了。”
李傕听着这话,迟疑了一瞬,眉头皱起来:“母后病了吗?你们怎么不知道往宫里报?母后现在还没好?”
女官让人先捧着干净衣服带着李傕往偏殿去更换,口中道:“只是风寒,娘娘说不必往宫里报。殿下先换衣服,奴婢进去给娘娘通传一声。”
李傕看了一眼寝殿的大门,抿了抿嘴唇,似乎有许多话想说,最后只垂下头,跟着宫人们往偏殿走去了。
吴王突然半夜来了,动静还这样大,自然是不能瞒着皇后的。
女官进到寝殿中时候,皇后已经醒过来,显然听见外面刚才李傕与女官说话了。
“老四这时候来了?”看了一眼更漏,又看了一眼这雷声滚滚的雨夜,皇后眉头皱起来,扶着女官便起了身,“宫里出什么事情了?”
“这几日宫务送来,并没见着有什么事情。”女官上前来,让人把寝殿内外灯烛都点亮了,“殿下也没说宫里的事情,奴婢见殿下身上衣服都湿透,就请殿下先去偏殿换衣服。”顿了顿,她看向了皇后,“娘娘这会儿见殿下吗?”
“他过来一定是有急事,你让他喝了姜汤就过来。”皇后披着衣服在案前坐下了,眉头紧锁,她想了想宫中最近送来的宫务,根本想不出来宫里会出什么事情。
女官应了一声,便退出寝殿,往偏殿去找李傕。
雷声轰隆,山风呼啸,大雨滂沱。
这炎炎夏日,却显出了几分来自秋天的寒意。
李傕喝了姜汤换了衣服,头发虽然用干巾擦过但还没干透,这会儿便披散在肩上,便显出了几分少年郎的稚嫩。
他进到寝殿中,一看到皇后便是眼眶一红,嘴唇抿了两下,脸色十分难看。
皇后一愣,她想着李傕这半夜来了元山宫多半是宫中有事,但脸色难看成这样,难不成是有什么大事?正还想着宫里能有什么大事,便见小儿子眼泪兜不住流下来了。
自从李傕搬出她的长宁宫去了德安宫,从来都是一个小大人的样子,遇见事情向来沉稳,从来都是没掉过眼泪的。
这情景让皇后心里有了底,如若不是大事,李傕不会是这样情态。
心里这么想着,但面上还是不能太显露出来,她示意小儿子坐到自己身边来,温声问道:“怎么了?”一边问着,她拿了手边的帕子给儿子擦了擦眼泪,语气尽力和缓一些,“宫里出什么事情了?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母后、我……”李傕接了帕子自己把眼泪给抹了,哽噎了好久才说出话来,“母后病了,怎么也不与我说?”
“只是风寒而已,没什么大事。”皇后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发,还是潮湿一片没有干,“你过来一定是有事情,先说你的事情。这大半夜外面漆黑一片你跑出来,胆子也太大了!你父皇知道吗?你大哥知道吗?”
“仙仙病得起不来床了……”李傕眼泪往外涌,“父皇不让人往元山宫送消息,也不许太子哥哥过来说。父皇说会好的,不惊扰了母后在元山宫避暑……但我下午去看仙仙,仙仙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母后我觉得仙仙要不好了……我、我就偷了太子哥哥的马,趁着宫门还没关就……”
“你说什么?!”皇后打断了李傕的话,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仙仙为什么病了?”
李傕眼泪止不住了:“我不知道,我之前还看仙仙好好的,父皇让好几个太医一起诊治,但就是不见好……”
“别哭!”皇后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让他擦掉眼泪,但自己的手却止不住发抖,“你把你知道的事情说给我听。”
“我就只知道那几天父皇带着仙仙一起玩的时候多,后来就突然病了。”李傕抬头看着皇后,大约是因为身边有母亲在,他倒是渐渐冷静下来,“没什么征兆——若硬是要说,就只是宫里的猫狗都被打死烧成灰了……”
皇后感觉脑子里面一片嗡嗡,耳边李傕在说什么她仿佛听到了,又仿佛没听真切,她感觉自己心跳似乎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能急,要慢慢来。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正想要说什么,却忽地感觉眼前一黑,身子不再听使唤,整个人往旁边歪了下去——
李傕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皇后压在了身上,顿时一惊。
“母后?!”李傕赶紧扶住了皇后,眼泪也吓了回去,“母后你怎么了?”
一旁的女官也是一愣,急忙带着人上前来查探情况,见皇后昏迷不醒,顿时慌乱起来。
“太医呢?快去叫太医!”李傕茫然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扶着母后先躺床上去,叫太医来。”一边说着,他吃力地把皇后扶着站起来,又让一旁女官上前来帮忙,一起把皇后架着送回到了床榻之上。
一片忙乱。
李傕被女官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偏殿,他担心地看着寝殿那边的宫人们忙成一团,不知为何他觉得十分荒谬,他是皇后的亲子,这时候他却需要因为规矩避嫌在旁边等候?
漠然地擦掉了自己脸上残留的泪痕,他想到宫里的长乐,他不知道为什么宫里要瞒着自己的母后,可现在他又在想,如果他早知道自己母后会这样晕倒下去,瞒着到底是应当还是不应当呢?
第41章 是命?、这也不是你我能担起责任的事情
在许多时候宫中很多规矩都显得十分死板并不近人情,但偏偏在上位者不开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得按照这些僵化的规矩行事。
比如在皇后清醒着能发话的时候,吴王李傕在屋子里面侍疾是应当应分的行为,但现在皇后晕过去,李傕就不能一直呆在皇后的寝殿里面,须得在外面先避让。
又比如,在皇后清醒的时候想要这元山宫上下做点什么,只要说话就行了,而现在皇后不能再亲自开口吩咐,那事情就变得十分纠结复杂,就连皇后身边女官来开口也不行,得着个有身份的人来开口。
于是按照宫里这规矩行事,便直接一路请示到了江画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