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远从前不说特别风光吧,也算个体面人,儿子争气,妻妾和睦,没少受人吹捧。
如今却见到人就心慌,哪怕对方没提半个他不想听的字,他也觉得人家心里一定在笑话自己!
唐文远干脆告了假,在家中琢磨着这事儿该如何解决,他受不了被人茶余饭后地议论,受不了那些微妙的目光。
休妻,他一定要休妻!天下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得了这样的耻辱!
唐文远一纸休书扔在孟婵面前,“我已经算是给你留脸面了,你要还有点廉耻,就拿着休书赶紧滚出唐家。”
孟婵脸上的肿胀已经消了不少,只与从前还是有些区别,她看都不看地上的休书,嘴角勾起冷笑,“我说了,你休想休了我,你以什么名头休妻?可要我替你坐实了?”
“你这个贱妇!你怎能说出这等不知羞耻的话!”
“这事儿你做得可不少,还怕人说吗?”
“你……!”
唐文远又想动手,只余光瞥见孟婵手边冒着热气的茶盏,脸颊隐隐的疼痛让他按捺下来。
“此事,我不会告诉孟家,但我唐家也是容不下你的!你若不肯,就别怪我不客气。”
孟婵半点不怕他,“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要如何不客气。你不告诉孟家但我可以说,我不仅要让孟家知道,我还要让整个都郡的人都知道,你唐文远休妻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你敢!”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看你的笑话,你会永远抬不起头,连自己的夫人都管不住,那是你不行,多的是人会耻笑你,你在朝中还呆得下去?”
唐文远目眦欲裂,眼里的怒意恨不得掐死孟婵。
孟婵镇定得很,“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我有不测,我安排好的人就会去报官,到时你绝对逃不了。”
唐文远心里的杀意凝滞住,他不知道孟婵是不是在骗他,但他不敢冒险,他不能让唐家毁在他手里!
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唐文远咬牙切齿地问,“你究竟想如何?!”
孟婵心里居然十分痛快,眼里闪烁着扭曲的光亮,“束手无策的滋味是不是很好受?唐文远,你这才到哪儿?你得好好尝尝我当年的绝望,你加在我身上的一切,我都会一点一点地全部还给你!”
她笑起来,开心得仿佛当年没有任何忧愁的青葱岁月,却看得唐文远心寒。
“你放心,不管外面人如何说你,如何看不起你,我都会陪着你,你答应过我的,要与我长相厮守,永不分离,我怎么能让你失言呢。”
孟婵“咯咯咯”的笑声让唐文远脸色惨白,逃也似的离开了孟婵的院子。
地上的休书被孟婵的鞋子踩烂,苏嬷嬷忧心地过来收拾掉,“夫人,您真打算,听……她的?”
“嬷嬷不是瞧见被她说中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唐文远那样的表情,真是令人愉悦。”
“可是,可是那样一来,夫人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她是要让您拖死唐文远,她也是在报复夫人你啊!”
孟婵如何不知道,唐小棠根本不会管她的死活,外面言之凿凿的猜测她若想阻止不是不可能,可她宁愿眼睁睁看着自己名誉扫地,被人唾弃。
但她却教了自己如何拽着唐文远一块儿死,她说这一切的症结都是唐文远的错,而自己是蠢。
多可笑,所有人都会指责唾骂自己不守妇道,寡廉鲜耻,唯一能理解当初那个绝望的孟婵的人,竟是她从未曾想要过的孩子……
“只要能拉着唐文远一块儿下地狱,我什么都不在乎!”
……
那之后,唐文远觉得自己好像一只供人观赏的猴。
他每日都徘徊在崩溃的边缘,手里的差事很快出了问题,革职查办。
日子一日日过着,他不敢显露于人前,沉迷醉酒消愁,唐显和唐展也因为家里的事不得不选择外放,孟婵竟还记得将唐倩送回老家,在那儿怕是她还能寻个好人家。
孟婵日日对唐文远刻薄冷眼,针锋相对,偶尔心平气和竟能让唐文远有种受宠若惊之感,家中的妾室一个个放掉,宅子也卖了换成寻常的小院子。
唐文远越发堕落,猛然发现,这种时候陪在他身边的,真的就剩下孟婵一个,他那么恨她,却不知怎的心底又隐隐恐惧孟婵也会离开。
他开始在酒后痛彻肺腑地忏悔,“是我辜负了你,我当初、当初是鬼迷心窍,才会觉得那些女人比你新鲜,是我不好,婵儿,我现在才知道,还是对我最好。”
孟婵静静地看着唐文远眼泪鼻涕齐飞,心里生出荒唐感,当初自己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人,不惜用自损的方式想要报复?
她都做了什么?唐小棠说的没错,她是真的蠢,蠢还不自知。
唐文远的忏悔只让孟婵觉得恶心,她抬头环顾四周,逼仄的小院子,老旧的陈设,无人关注的角落,多适合埋葬自己不知所谓的一生?
她做了大半辈子的唐大夫人,竭尽所能地维持着端庄矜持的模样,到如今,名字被提起便会伴随着暧昧微秒的语气,她可真是失败。
“唐文远,唐家败在你手里了,你高不高兴呀?”
唐文远已经彻底醉了,闭着眼睛含糊不清地看着孟婵的名字,孟婵想起自己刚嫁给他的时候,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想着许多年之后,他们也会如此刻一般恩爱甜蜜,白首到老,他们的孩子各个出息,膝下环绕……
但她再没有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
孟婵的声音甜得入蜜,“成亲那日你发了誓,若你往后负了我,甘愿死在我手里,你早忘了,可我没有……”
千万次想要掐死这个给她一生带来不幸的人,如今总算是能如愿了。
那个小姑娘该满意了吧?自己还得多谢她,教的法子确实管用,轻易摧毁了唐文远自傲的脊梁,若是她想,要报复起他们来怕也是易如反掌,但她半点都不愿跟他们沾上关系。
孟婵闭上眼睛,她也累了,没还完的债,下辈子再说吧……
……
樊香楼,顾少华和叶裴两人搓着手,“哎呀呀,这多不好意思,还要唐兄给咱们接风洗尘,……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唐启熙要的是个雅间,樊香楼的招牌菜点了一桌子,顾少华和叶裴在他面前也从来不必顾惜形象,吃得毫无优雅可言。
“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惦记樊香楼的菜,这几年在外面,都有了相思病,你看我瘦的!”
顾少华往嘴里塞了一口肉,幸福得眯起了眼睛,“还是都郡好,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留下。”
“能。”
唐启熙淡淡地吐出一个字,顾少华和叶裴的动作皆停住,眼睛里浮出不可思议来,“真的?”
别人要这么说,他俩绝迹是不会往心里去,但这是唐启熙说的!唐启熙从来不会说没把握的话。
“给你们留好了差事,不过接不接受,在你们。”
“当然接啊!”
唐启熙扬了扬嘴角,“不必那么着急下定论,先吃饭,吃完再慢慢说。”
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不管他们如何选择都没有错。
因着唐启熙的话,两人吃东西都心不在焉起来,抓心挠肺地转着眼睛猜测。
忽然,雅间的门被人推开,这在樊香楼是几乎不会发生的事,不过唐启熙在看到外面的人后,也就不觉得惊讶。
长川上前,“小唐大人,我家侯爷请你移步一叙。”
唐启熙镇定地起身,离开前还不忘让他们俩慢慢吃,不着急。
门重新关上,顾少华嘴里的骨头当啷一声掉入碟子里,鼓着脸颊扭头,“他说的侯爷,是我想的那个侯爷不?”
叶裴眼里亦是震惊沸腾,“……我想不出第二个。”
他这会儿才想起来似的倒吸一口气,“我有一种要见证大世面的预感,棠棠妹妹以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感谢启熙兄带我飞!人不轻狂枉少年,我这会儿感觉自己能轻狂上天!”
另一间雅室,唐启熙进去便感受到了来自镇北侯的威压。
但他镇定自若地打了招呼,在刑牧君对面坐下。
“皇帝与我提起过你,说唐家有子文采斐然,出类拔萃,乃是国之栋梁,你觉得你是吗?”
“下官以为,这些需由他人评判,是与不是,日子长了自有分晓。”
刑牧君轻笑起来,“果然是个有野心的,你可知你的野心兴许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灭顶之灾?还是说为了你的野心,这些并不需要考虑?”
“侯爷多虑了,我最大的野心,便是能让身边的人得以自在逍遥,不过如此而已。”
他只愿他的爹娘能够受人敬仰,他的弟弟能从心所欲,他的妹妹可以不被世俗约束,所以他一定得站得很高很高。
刑牧君不知为何翻了个白眼,“年纪不大,倒是张狂。我女儿我自能保她自在逍遥。”
唐启熙面色不改,“我做她的靠山,棠棠会更高兴。”
长川默默地往前蹭了半步,以防侯爷发怒伤着了小唐大人,到时候唐姑娘会不高兴的。
刑牧君没那么不理智,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只是心里不痛快。
“你以为光靠你一个新入朝堂的文官就一定能成事?在朝中呆了两日,便自以为摸到了关窍,永宁王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当真看清了?”
“我不知道侯爷在说什么。”
唐启熙语气平静,刑牧君眼睛眯了眯,“那孩子是我的女儿,我不需要她承认,我认了便可,既然认了,便不会让她陷入危境,你且记住了。”
刑牧君今日只是正好得知唐启熙也在樊香楼,顺便见一见。
唐启熙起身离开,忽而多问了一句为何没瞧见唐启召,刑牧君没说话,长川道,“侯爷派他领兵去了,这些日子都不会回都郡。”
唐启熙点点头,抬脚离开。
人走了,长川轻声问,“侯爷,他会明白您的意思吗?”
刑牧君闭目养神,“我以为长孙的弟子皆是书呆子,没想最后一个关门弟子,给他捡到了个宝。”
刑牧君说着又抿了抿嘴,语气嫌弃,“就是不讨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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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大哥超棒哈哈哈】
【唐家人自生自灭挺好的
棠棠这一世不必为不相干的人发愁】
【?(●??`●)?】
【我想知道,大哥是不是男主,不是的话,男主在哪个角落里打酱油?】
【撒花~】
【加油】
【加油】
【就这么放过唐家人了?】
-完-
第一百零二章
◎自卷◎
几日后,朝堂上发生了一件事,新晋状元郎与镇北侯在朝前起了争执,据说争执还不小,惹了镇北侯动了怒,于是皇帝责令唐启熙在家中闭门反省。
此事一出,众说纷纭。
“小唐大人这下可惨了,此前炙手可热,多的是人猜测他定会平步青云,这才多久,怎么就惹上了镇北侯呢!”
“啊啊啊啊我的小唐大人!皇上也太偏心了,小唐大人定是忧心愁郁,你说我这会儿登门拜访可有机会?”
“你可死心吧,要我说皇上此举兴许是在保唐启熙,先镇北侯一步责罚,如此镇北侯也不好再计较。”
“可以皇上待镇北侯的礼遇,哪怕再看重唐启熙,怕也是要给镇北侯出气的,我看悬。”
这事儿成了都郡最新鲜热门的讨论,说什么的都有。
被斥责的唐启熙终于难得的清闲了下来,但他在家里也待不住,说要帮着去采家里小荷塘里的藕。
唐明秋和徐英面面相觑,劝吧,这是启熙的提议,不劝吧,他下水采藕,这怎么能行!
唐小棠和唐启元就直接得多,不行,不可以,他们不同意!
“这种小事怎么能让大哥来做,大哥想吃藕了是不是?我这就去采。”
唐启元撸了撸袖子,在荷塘边比划了好一会儿,苦兮兮地扭头,“棠棠你怎么也不拉我……”
“啊,我也想吃藕来着。”
唐启元哭唧唧,跑回来跟她闹成一团,唐启熙坐在亭子里看,托着脑袋嘴边带着笑意。
等闹够了,唐小棠趴过去问他,“大哥,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
“好。”
既然大哥说不要紧,那就不要紧。
唐家没有别人口中猜测的愁云惨淡,从前一些频繁递帖子的人家,这会儿再不上门了,他们也乐得轻松。
一家人将闭门思过生生理解成了阖家团圆,每日关着门想着法子折腾,火锅,烧烤,钓鱼,捶丸……,唐家人竟还挺感谢皇上,能让唐启熙这样彻底地松快松快。
他们是乐呵得很惬意,外面的风言风语却愈演愈烈,都这么些日子过去了,皇上都没有要撤销责罚的意思,莫非,是真的摒弃了唐启熙不成?
唐启熙在家中这些日子,唐小棠和唐启元玩物丧志,哪都不去,活似像是也被闭门禁足了,唐启熙哭笑不得,催着两人该做什么做什么。
唐小棠于是去了趟画院,没想到在那儿见着了刑牧君。
这个传言里让哥哥被责罚的罪魁祸首,唐小棠见着了也没多大的反应,只特意绕着走,生生绕出了一个圈儿。
刑牧君被她幼稚的举动逗得笑出来,“外人都说,唐家几个兄妹情深,怎么也不见你来寻我求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