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宫建于雪域之巅,是人间离天庭最近的地方。此处常年漫雪飞扬,渺渺深远,有如高远天境。
花月臣停在寒月宫外,此时天幕已渐渐泛白,宫廷的轮廓便清晰显露出来。
天上雪花绵绵,正悠然遗落,四下无声,便连脚踩在雪上的声音都清晰可听。
宫外几枝寒梅于雪上映出殷红的色彩,算是让这个白色世界有了一些生气。
沈凛月睡得还沉,雪域的寒气侵袭身躯,让她微微发颤,她的脑袋便往他怀里钻了钻,寻找最温暖的角落。
花月臣怕她受寒,不敢在风中多停留,径直走向寝殿将她放在床上。
他早先便在寒月宫内设了结界,让雪的冷气无法侵入殿内,方才推门进入时,便觉得恍惚进入另一个空间,那般温暖舒人。
花月臣将沈凛月的手脚放好,盖好被褥,自己也脱下长靴钻进了被子里。他虽然已过了反噬的时候,但贪恋她的温暖,趁她睡沉,总忍不住贪想。
花月臣往她身边挤了挤,像之前一样轻轻贴着。沈凛月身量比他瘦小一些,小小一只在他怀里蠕动时,便像个不安分的小朋友耍赖的样子。
沈凛月醉得沉,即使睡了一夜满身酒气还未散去。她像个粗笨的小猪,一睡便什么也觉察不到,打斗的动静都没将她吵醒。
天渐渐亮了,雪域少见阳光,因此外头还有些昏沉。这样的天时正是窝在被中的好时候,花月臣往她身旁一躺什么凡尘俗事都忘却了,只知道有她便好。
他阖上双眼,欲休憩一会儿,却感觉怀中的人又开始扭动身子。
沈凛月翻了个身将脸朝向他,动作笨笨地将脑袋藏进他的肩窝里,嘴里吚吚呜呜说着梦话,听不太清。
“殿下。”
花月臣轻轻唤了她一声,说话时吐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将她的耳朵搔刮得有些痒了。
沈凛月下意识用手去捂耳朵,揉了揉,然后眉头皱了起来,有些不开心地撅起小嘴,轻轻嗯了一声表示抗拒。
花月臣觉得有趣,再唤了她一次:“殿下,殿下。”
沈凛月有些烦躁,想远离声音传来的地方,脑袋转了转想要移开,却被花月臣的手按了回去。
“唔……不要……”
沈凛月不喜欢被他的手抚摸脸颊的感觉,下意识要躲开,可是睡熟的人反应很笨,她试了几下都躲不开。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似乎有些恼气,声音软软的带着些不悦:“不……不喜欢……”
花月臣嘴角含笑,将手掌从她的脸颊上拿了下来,在空中停顿一秒,又对着她脸颊上的软肉戳了戳。
沈凛月身份尊贵,这些年自然没有经过风雨的摧残,她的皮肤白皙如凝脂,柔滑得叫人艳羡。
她像个白白软软的小肉包,醉酒后脸上的酡红晕散,越显得稚嫩可爱。
花月臣听着她用软糯的声音抗拒他的动作,心忽的软了下去,将手指移开让她安心睡觉。
花月臣躺了一会儿泛起困意,昨夜打斗耗费心神,他也有些累了,没一会儿沉睡下去。
这一次他们两个都睡得很香,完全忘记了时辰。
……
沈凛月迷蒙中听见脑中传来一阵机械的哔哔声,类似接收信号的声音。接着她听见熟悉的系统声音在她脑海响起。
【玩家今天刺杀反派了吗?本系统爱护玩家,友情提示一个月的期限很快就会过去。
玩家的生命值随着时间推移减少,如果刺杀失败,月末的那一天便是你惨死的时候!玩家的时间已经不多,求求你清醒一点!】沈凛月觉得脑中好吵,她的意识还很混沌,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着。
她有些烦躁不安,小嘴撅得老高,眉毛都要皱成小苦瓜。待系统说完,她闷闷怼了句:“睡觉,别吵!”
系统感觉受到了冒犯,奈何它没有手脚,不然一定将她叫醒,让她知道自己的处境。
【你这样睡下去会没命的!本系统主张艰苦奋斗,你这样的咸鱼是要下地狱受罚的!求求你清醒一点,你要没命了!】系统警告完沈凛月,见她还是没有醒来,撂下挑子气呼呼跑路了。
脑中总算清净下来,沈凛月翻了个身继续睡,却还没过几秒,听见头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公主殿下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我的月月都被你迷了心窍。”
沈凛月被这一来二去的声音吵闹,睡意减了大半,终于将眼皮掀开一条缝隙,看了来人一眼。
她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男子站在床前,半弯着腰正看向她的脸,见她苏醒随即一笑。
这笑容看得沈凛月心里犯怵,她立即清醒过来,从被中直起上身,拽着被角缩在床头的角落里。
沈凛月打量来人一眼,见他生得仙风道骨,却有邪气缠身的迹象。他的眼眸深邃如海,让人心生惧意,周身的邪气也营造出一种恐怖的氛围,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他的笑容很好看,他也生得好看,虽比不上花月臣那样绝色,但放眼五界也数上乘。
人生来对美好的事物怀有宽容,但沈凛月却总觉得他笑得诡异,眼眸深藏探不明的阴暗,让她心寒。
以她多年看剧和小说的经验,推断他也是个厉害的大佬,并且是在剧情中有重要作用的人物,很有可能也是个大boss。
“你……你是谁?你要做什么?”沈凛月声音有些发抖,将内心的慌张都写在了脸上。
花月臣听见声音苏醒过来,弄清状况之后向黑衣人微笑着打了声打呼,“原是二哥来了。”
花月臣从被中坐起,知道沈凛月受到惊吓了,温柔向她解释说:“殿下莫怕,他是我二哥,他和我一样不会伤害你的,殿下放心。”
他向沈凛月坐近一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更加柔软地说:“殿下相信我吗?我对你从来没有恶意,我也不会欺骗你。我二哥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他不会害你的,殿下放松些,别怕。”
沈凛月在花月臣的抚慰下安心许多,但还是放不下芥蒂,被他周身势气震慑,有些慌乱地往花月臣身边躲了躲。
帝荀瞧见这一幕觉得有趣,脸上笑意越深,欣慰说:“听闻日前月月从仙宫接走了公主,我曾听人说过这公主殿下是个难得的美人,我还想你是终于开窍,懂得寻个小夫人了呢。
我原以为是个玩笑,但今日见月月如此护她,莫非真是属意于她,要让她做我的小弟媳了?”
沈凛月看着他一脸姨母笑的样子心觉后怕,近乎是下意识地反驳:“谁说我要嫁给他了,我只是……只是不想待在仙宫,才随他离开的,你别多想。”
沈凛月脸颊有些泛红,花月臣知道她是害羞了,他知道她的心思,不想让她难堪,随即说:“二哥说的哪里话,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我等魔头只有瞻仰的份,怎敢亵渎?二哥别笑话我了。话说回来,你今日怎的来寒月宫寻我来了?可是有事?”
帝荀闻言脸色变了变,眉目浮现一抹忧思,忽的正经了起来。他用眼神示意屋外,花月臣会意,即刻随他出门去。
帝荀将他拉到一个角落,看着他叹了口气,脸色有些难看。
“下一个月圆夜快到了,估摸着洗髓咒发作的时间也要到了,我来寻你便是因为这事。”
“二哥放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洗髓咒在我体内待了两百年,我对它比任何人都了解。它要作祟,我也有办法应对。”
帝荀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握住他的肩头,忧思沉重,神色复杂。
“你少骗我了,洗髓咒无解,你能有什么办法?当年第一任神君便是死于洗髓咒的反噬。
他当时也是威震六界的尊主,高高在上的神君,他的结局尚且如此,你又哪里抵得过?月月,你实话和我说,你到底有几分把握能撑过去?”
花月臣低眸看着地面,微微一笑,语气轻淡:“一成都无。”
“一成都无……”帝荀愣在原地。
他知道洗髓咒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秘术,是这世间最厉害也是最恶毒的咒术。但他不愿意相信,即使是以花月臣现在拥有的实力,在其面前也毫无生还的希望。
“怎么会没有办法呢……”
帝荀似在自言自语,他不相信花月臣的命数会到此为止。从前数百年他被五界追杀,无数次踏入鬼门关,可每一回不都是好好活过来了吗?
他那样命硬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帝荀摇头不相信这样的结果,他沉默一瞬,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瞪大双眼道:“不对!不对!!”
他突然大叫出来,眼珠睁得好大,双手掐着他的肩膀激动地摇晃着。他突然笑了出来,满脸惊喜地看着花月臣。
“还有一个办法,还有救!你忘了你是谁了吗?!”
帝荀站在他面前,满脸欣喜,“你是‘玄天冥镜’一半镜灵的化身啊!”
帝荀语气激动,险些语无伦次。
“玄天冥镜自上古便与神族一同出世,是这世间至上的神兵。当年神族寂灭时,有人将镜灵一分为二,一半转世化成了你,另一半也转世化了人。
所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与你命运相连,只要找到他,找到那另一半镜灵,用他的血替换你的血,你的命就有救了!!”
花月臣扯动嘴角朝他微笑着,强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可是依旧心如死水。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办法呢?他早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览
第9章 玄天冥镜
数百年前,花月臣降生在仙宫一婢女腹中,甫一落地天象骤变,海水倒流。
金乌随着他的哭声西沉入海,天地间整整昏暗了七日。却悬挂着九个月亮,一日落下一个,一次毁灭一洲。
天地陷于水火,六界生灵涂炭,几欲毁灭。
神族在他出生的时辰内寂灭,只留下一道神君降下的天旨:此子邪煞,祸及六界,诛之灭之!
神君命五界追杀花月臣,便是因为知道他是镜灵化身,是这世间至煞至恶的存在。
玄天冥镜,孕于混沌伊始,结于宇宙洪荒,顺天命而生,渡万劫不化。
其蕴含之灵力,可开天地,可毁神魔。是故六界传言:得冥镜者得天下。
当年第一任神君抢得冥镜,成为六界之主,但其因洗髓咒反噬陨灭后,冥镜下落不明,后人再无缘得见。
神君知花月臣降世,知一半镜灵已足以掀翻天地、毁灭众生,才下诏诛杀。
至今时今日。
……
“玄天冥镜是善与恶的化身,而我代表恶的这一半,他们杀我是应该的。既然注定我要承受洗髓咒的反噬,何妨顺应天劫?二哥,这一回是我想死了。”
花月臣语气平淡,好像在诉说着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旁事。他抬眸看着帝荀的脸,勾唇莞尔,眸海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
“你说什么傻话?每一回重伤的时候你都没有想过死,现在你好好的,却想死了?二哥护你多年,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就算你不顾我,可是她呢?!”
帝荀剑眉倒竖,指着寝殿的方位质问花月臣。他被他的话气得脸颊通红,脸色难看许多。
“你将她带来,别告诉我只是挟持。你从来没有过情感,哪怕是对我,可是你在看她的时候,你的眼睛不一样了。我知道她对你不一样。”
花月臣脸色微变,像是被人看穿,不自然地闪躲开视线。他朝寝殿瞥了一眼,眼里终于有了些神绪,平静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她不需要我。”
花月臣语气平淡,下定决心。
帝荀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见过花月臣如此无力的时候。
过去的数百年,哪怕是被天下遗弃,哪怕是被六界放逐,哪怕是刀剑在身上扎出窟窿,哪怕是次次挣扎于生死之间……他也从来没有绝望过。
可这回他是真的绝望了。
“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死的,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到另一半镜灵,带他来救你!月月,我不让你死,二哥不让你死,你给我好好活着!”
帝荀眼中含泪,掐着他肩膀的指尖都泛了白。
他深深看了他一眼,抬手抚了抚他的后脑。久久才狠心转身飞上琼霄,消失在迷茫的雪海里。
花月臣站在原地吹了会儿冷风,直到手背有些泛红,他才觉得冷。
肩上披上来一件狐裘,他回头一看,发现是沈凛月。
沈凛月手里捧着一个暖炉,拉起他的手递了过去,而后走到他身前,将狐裘上的系带系好。她将狐裘向他胸前拢了拢,包裹他的全身。
“外头冷,我看你许久不回屋子,便取了件狐裘,怕你会冷。”
花月臣有些受宠若惊,一个劲地朝她笑着。他的笑容很纯真很稚气,像个懵懂的小孩,在亲近之人面前肆意撒欢的样子。
他笑起来好看极了,饶是看遍娱乐圈俊男靓女的沈凛月也不得不夸赞,心说还是作者写得妙啊,说是第一美人就是第一美人!
沈凛月被他的笑吸引,静静看了几秒,片刻后反应过来,才慌忙移开了视线。她侧着脸躲避他的注视,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有些羞馁。
花月臣看她的脸颊快要红得像朵花了,越发觉得她可爱。她的身上还有淡淡的酒香,衬着那抹淡淡的粉色,像个微醺的小醉汉。
“殿下这是在关心我吗?”
花月臣将脸颊向她凑近了些,近距离观察她脸上的变化。他知道她是个不经逗的,果然,他这话一出口,沈凛月的脸又红了些,蔓延到耳朵。
沈凛月有些不自在,不敢与他对视,转身往寝殿的方向逃去。她的心忽的跳得很快,感觉那只小鹿都要跳出胸膛了。
上一世,从来没有人这样挑逗过她。沈凛月身为钢铁直女,不会撩男生,也没被男生撩过,于是母胎单身了整整二十年。
以前看小说或是追剧,遇到主角撩人的场面,无论作者文笔多好,套路多精彩,她都嘴角一撇、嗤之以鼻。
即使有人在弹幕和书评里嗷嗷叫唤,说他们好撩好甜,她也完全get不到半点,只觉得矫情做作。
可现在自己遇到这样的场面,她却不得不承认有被他的语气和眼神杀到。不过不是心动的那种杀,是会不好意思、不知所措、会慌乱的杀。
要不是沈大直女坚信自己铁石心肠,她或许会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心动了呢。
沈凛月在前面跑得好快,花月臣慢步跟在后面,看着她像只受惊的白兔一样逃跑,觉得她更软更可爱了呢。
花月臣回到寝殿的时候,沈凛月正坐在床沿,将双手塞进被子里取暖。
她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也不知道是因为吹了冷风的缘故,还是她总爱害羞,那抹红色挂在脸上就不肯散去。